176 食盒

門開了,白時安走了進來,身邊的端菜的小二也彎著身子走了進來,白時安往牆的位置挪了挪,騰出位置給小二上菜,沒過一會兒,菜就上齊了,素菜葷菜都有,獨獨沒有豬肉做的菜,或許是鎮上的人被豬肉嚇怕了,自從那死豬肉的消息傳出來後,鎮上的豬肉就沒人再敢買了,這生意一落千丈。

小二上完菜,就退了出去,順道將門關上了。

袁煥道:“坐吧,咱們邊吃邊聊。”

他說完自己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白時安也坐了下來,蘇玉想了想,還是坐了下來,不過,她卻是對白時安說道:“明日那批醋就可以出了,阿凡將這事告訴你了吧?”

白時安平靜的點點頭。

蘇玉又看了袁煥一眼,問道:“你們商量的事跟這醋有關嗎,若是沒有關係,那我就先走了,不耽誤你們了。”

袁煥在空碗裏倒了杯熱茶,然用將筷子在茶中燙了燙,他問:“聽說那醋能冶瘟疫,可是真的?”他的目光移向了蘇玉。

白時安也朝蘇玉看了過去。

蘇玉摸了摸鼻子,說道:“若是讓我說,我是覺得這事不靠譜。”

白時安皺了皺眉:“可是這話怎麽就傳了出去?”他還以為蘇玉動了些手腳,所以醋的名聲都傳到了外地,孰不知,那些全是鎮上的人自個傳的,他們有的托了信遞到外地的親戚家中,所以這才傳開了。

你想想,能冶瘟疫的東西,多厲害啊。

然後這事就傳開了,附近的幾個縣怕是都知道了,至於再遠點的,那就不知道那些人知不知道這事了。

蘇玉說道:“這醋確實能預防一些小病,但是能不能根冶我不可敢保證。其實,那消息是從衙門裏傳出去的,事情是這樣的,半個多月前,這鎮上因為死豬肉的事鬧起了病,你想想,那些病人咳一聲就將口水噴出來了,這鎮子染病的人雖說都遷到了城隍廟,但是風是從四麵八吹來的,指不定就那邊的口水吹過來了呢,我就將變醋燒起來了,反正能預防嘛,又是不要錢的,就一直燒著了。”

蘇玉頓了頓,又說道:“我隔壁正好住著張捕頭,他們衙門的人時不時的跟那病患打交道,不免有些頭痛腦熱的,張捕頭那日頭痛得厲害,後來聞到了我燒的醋,他就找了上來,說是聞了這醋感覺身子舒服多了,就讓我給了些他,他就拿著醋學著我這樣去衙門燒了起來。”

白時安坐直了身子,問:“然後呢?”

蘇玉慢慢說道:“張捕頭說那醋燒著有用,那些總是聞著醋味的人沒有惹上瘟疫,這說著說著,也不知怎麽就傳成了這醋能冶瘟疫,事情就是這麽來的。”

袁煥忽然說道:“南邊那邊澇災,瘟疫就是從那邊傳出來的,那邊的百姓死了不少,衙門的人聽說也死了一半。”他在京中,自然是知道這些消息的。

蘇玉恍惚大悟道:“難怪張捕頭說這醋能冶瘟疫了。”衙門裏沒死人,這不是能冶是什麽?

若不是量太少,張捕頭恨不得再多拿些才是。

白時安聞言,心中激動不已,看來這能冶瘟疫的事確實不假,這話是衙門裏傳出來的,反而更讓人信服。

蘇玉又對白時安說道:“明日就有一批醋就好,到時鎮上的人會憑著號碼牌買醋,我想著,既然你來了,不如將我家的醋邊缸一起搬走,不若就放到這酒樓裏,就讓他們從這酒樓買醋,這樣也好打響名聲。”

白時安卻是擔心道:“這太急了吧,這事我聽阿凡說過,你這突然換地方,他們……”

蘇玉卻是笑了起來:“怕什麽,還怕他們不來嗎?”

蘇玉說完就收了笑容,她道:“畢竟這醋方是你的,再說了,若是第一次是從我家賣出的,那些人肯定就認準了那裏,你想想,第二次賣的名聲總不如第一次響亮,不是嗎?”

白時安卻是輕笑出聲:“你不過是怕麻煩吧。”

蘇玉直接點頭道:“確實如此。”

“好了,吃吧,再說下去這菜都該涼了。”袁煥夾了一筷子菜放到碗裏,就著飯開始吃了起來。

是啊,再說下去菜都涼了,還是先吃吧。

蘇玉也沒客氣,白米飯,她家偶爾才吃一頓呢,家中是有精米,可不管是蘇阿娘還是蘇大妞,都舍不得用精米煮飯,最多就是三分之一的精米加上三分之二的糙米一起煮,這樣煮出來的飯雖說比糙米飯好吃,但是總不如這香噴噴的白米飯啊。

蘇阿娘跟蘇大妞覺得有米吃就阿彌陀佛了,哪裏還會挑,蘇玉還能怎麽辦,隻有少數服從多數了。

蘇玉看著盤裏的葷菜,略有些擔心的問了一句:“沒葷菜是哪來的?”

白時安慢慢的將嘴裏的菜咽了下去,這才說道:“是我從莊子裏帶過來的,一些雞肉,羊肉,你放心,沒帶豬肉過來。”

蘇玉感慨的說了一句:“那些養豬的今年可不好過啊。”且不說失掉的豬,單說農家,他們現在手裏還養著豬的,都是想等到年底殺豬,留一半做臘肉,再賣一半,這樣就能過個好年,可今年呢,誰還敢殺豬?賣不出去的!

白時安跟袁煥對農家的生活不算了解,所以並沒有說話。

蘇玉吃了兩口,忽然想起了門外的白凡,她抬頭看向白時安:“白凡不進來一起吃嗎?”

白時安一臉奇怪:“下麵還有,他可以跟門外的護衛一起吃,為什麽進來?”

蘇玉這才想起,白時安是主,白凡是仆,一般主仆很少同桌吃飯的,尤其是在外人麵前,蘇玉這才息了聲。

一頓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很快,三人就吃飽喝足了,小二進來撤菜的時候,白時安倒是多說了一句:“跟掌櫃的說,將三個散再抄一份,到時候讓蘇姑娘帶回去。”

小二滿臉堆笑:“是。”小二說完就將桌上的菜盡數撤了出去。

蘇玉一臉糾結的看著白時安,呃,這家夥還記著上次她打包的事,算了,既然他吩咐下去了,她不要白不要,帶回去吧,讓娘他們也嚐嚐味道。

蘇玉眼帶感激的看著白時安:“多謝。”

白時安擺手道:“小事一樁,不必言謝。”

他說完又漫不經心的問了蘇玉一句:“你跟袁大……公子是舊識嗎?”

蘇玉側頭看了袁煥一眼,還不等她說話,袁煥就出聲了:“算是舊識,怎麽,你問這個做什麽?”

袁煥的眼睛在白時安的身上掃過。

白時安笑道:“既然大家都認識了,且算是朋友吧。”

袁煥笑而不語。

蘇玉輕輕的嗯了一聲,然後她看了看白時安,又看了看袁煥,說道:“你們若是有事的話我就先下去了。”她等平民就不摻和這些公子哥的事了。

“等等。”那兩人竟是一齊出聲了。

蘇玉慢吞吞的問道:“你瞧,這醋的事也說了,我該拿的也拿了,該給的也給了……”蘇玉說到一半卻是停了下來,她想起來一件事,她是拿著自己的印章了,若是以後若想去銀莊拿銀票,不僅得憑症印章,還有那奇怪的木雕啊,那可是留了印的。

她咻的一下看向了白時安,她說道:“我記得是要憑著印章跟那怪怪的木雕去銀莊拿銀子的,這那東西被他拿走了!”蘇玉指了指袁煥,然後她才接著問道:“怎麽辦?”

白時安聽到這話頓時有些為難起來。

袁煥卻是輕哼一聲:“這有什麽,到時候去銀莊將木雕的印記換一個不就成了?”

蘇玉瞪他:“銀莊的東西是那麽好改的嗎?”古代的銀莊就跟現代的銀行一樣,這換印就跟換章子一樣,麻煩得要死。

白時安聽到袁煥的話卻是鬆了口氣,他道:“若是袁公子去換的話,不過半個時辰就能換好。”這就是特權階級啊。

蘇玉眼睛睜大了些:“當真?”

袁煥的嘴角勾了勾:“既然這樣,那明天我就辛苦一點,陪你去換換吧。”

蘇玉本來想說既然隻有半個時辰,為什麽現在不去,不過,等她看到窗外的天色之後,她就閉了嘴,嗯,現在時候不早了,天暗了下來,現在去可就晚了,而且,鎮上因為瘟疫的事,鋪子開業的時間大大的減少,那銀莊怕也是一樣的。

既然明天要換印,那醋的事蘇玉確實想推掉。

白時安似是看透了她的想法,主動提到:“這醋先不急著搬,等明日時候到了,那醋成了再說,免得搬來搬去,把醋弄壞了。”

蘇玉皺眉道:“我家倒是有地方放,我就是擔心明天那些人會早早的過來。”

白時安道:“無妨。”

蘇玉看著越來越暗的天色,說道:“那就這事就這麽定了,這天也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天暗得厲害,屋內也更冷了。

白時安看著袁煥,顯然這事是袁煥拿主意。

蘇玉看到此狀,心中暗暗想道,看來袁煥的身份比她想像中的還要高一些,官嗎?

袁煥看了眼窗外,果真如蘇主說的一般,時候不早了。

他卻是站了起來,看向白時安,說道:“我先送蘇姑娘回去,餘下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白時安也跟著站了起來,他點了點頭,卻是有些遲疑:“等會是回這還是去……”

袁煥語氣淡淡的:“我就住這。”酒樓空得很,正好可以將他的人都安排好,再說了,他一點都不喜歡束手束腳的感覺,他不想住進方家,更不想去……知縣家。

嗬。

蘇玉驚疑不定的看著袁煥,為什麽送她?

蘇玉出聲道:“我認得路。”

袁煥充耳不聞,卻是先蘇玉一步下了樓,他還跟掌櫃說道:“給蘇姑娘準備的菜好了嗎,拿過來。”

掌櫃一臉笑容的將食盒提了過來,他說道:“早就給蘇姑娘備著了,白公子說要準備三份,我怕不夠,特意給準備了六份,您放心,都是不同的菜色,都是咱們店的招牌菜。”做到掌櫃這個職位,果然都是很懂眼色的嘛。

袁煥將食盒接了過去,說道:“做得不錯。”然後他賞了掌櫃的一兩銀子。

掌櫃的一臉滿足。

蘇主下來的時候看到了,額頭冒出了黑線,這真是敗家子,單是打賞就用了一兩!蘇玉心道,要是讓大姐看到了,肯定得將那打賞的銀子搶回來不可!

不對不對,這是袁煥的銀子,跟她們蘇家可沒關係,大姐可不敢拿。

蘇玉甩甩頭,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海中去掉,她走了下來,朝袁煥伸手道:“給我吧,我認得路,不用你送,你跟白公子不是還有要事商談嗎,不用管我。”

袁煥不僅沒將手中的食盒遞過去,反爾大步走出了酒樓,蘇玉見狀,急忙跟了上去。

袁煥慢悠悠的說道:“我送你回去。”他的語氣極為堅定,不容置疑。

蘇玉聽到他這語氣,也沒再爭了,隻是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走著。走了一會兒,蘇玉發現不對了,她抬頭問道:“你知道我家?”

袁煥嗯了一聲:“張捕頭隔壁嘛。”

也是。

蘇玉覺得自己多些一問,袁煥這次過來可是帶了人手的,稍稍一打聽就能知道她家在哪?這樣想著想著,手下?提到這個蘇玉忽然想起了之前搬家的事,有人找到她家去了,跟這木雕有關的,對了,還有村中的房子,也被人翻過!

難道是袁煥的人?

蘇玉想到這裏,心裏不由得有些生氣,她急急的上前兩步,一把揪住袁煥的錦服,說道:“等等,我有話問你。”

袁煥站住了,轉身看她:“何事?”

蘇玉將租屋的事跟村中舊宅的事告訴了袁煥,袁煥沉思了一會,說道:“等我回去問問吧。”這事倒沒有人告訴過他,既然蘇玉說了,這事肯定是真實發生過的,可是,那些人為什麽會瞞著他呢?

還是說,不是他的人?

如果不是他的人,那又會是誰的人呢?

晉王嗎?不可能,晉王派的殺手一向心狠手辣,是絕對不會留活口的,就像前幾次的慘案。

袁煥陷入了沉思。

蘇玉隻覺得脖子一涼,她忽然抬起頭,空中飄起了雪花,片片雪花隨風飛舞。

下雪了。

蘇玉喃喃道:“下雪了。”北方的雪竟是來得這樣早,不如一會兒,雪就大了起來,雪花飄到蘇玉的衣上,頭上,還有頸脖裏,涼涼的,蘇玉縮了縮脖子,推了推袁煥,說道:“雪變大,這東西給我,你不要送了,快回酒樓吧。”

蘇玉說完,將袁煥手中的食盒扯了回來,她剛拿到手,還沒抓穩呢,手中就是一輕,原來,袁煥回來神之後,又就食盒拿了回去,袁煥一手拿著食盒,另一隻手卻是拉住了她,他大步的往前走去,嘴裏說道:“咱們走快些,不然這盒中的菜會涼的。”

袁煥走得極快,蘇玉被他拉著,像是跑了起來一樣,可是卻沒費蘇玉半點力氣,蘇玉一張嘴,那雪花隨著冷風灌進了她的嘴裏,冷得很,她就懶得張嘴了,就憑袁煥這樣拉著回了家。

等到家門的時候,袁煥卻是將食盒放到了她的手上,說道:“我就不進去了,下次若有機會再去拜訪嬸子吧。”

袁煥說完轉身就走了,不過一會兒就沒影了。

蘇玉順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然後這才敲了敲門,“娘,大姐,開門啊。”

腳步聲噔噔的跑了過來,門咯吱一聲開了,蘇大妞一把將蘇玉扯到了院裏,她本想關門的,可是又往門外看了看,卻是疑惑道:“阿凡嗎,怎麽沒見他?”

蘇玉道:“他今天不回了。”

蘇大妞不死心的問道:“為什麽?”

蘇玉隨口道:“他是短工,如今快過年了,他也該回家了,明日就是最後一天了。”

蘇大妞哦了一聲,這才關上了門,她嘴裏嘀咕道:“怎麽這麽突然?這人一下子就走了,感覺怪別扭的。”

蘇玉扯著蘇大妞去了廚房,這外麵雪大,若是幹站著那不是傻嗎。蘇玉發現蘇阿娘也在廚房中,她獻寶似的將手中的食盒遞了過去,說道:“娘,你瞧瞧我帶啥回了!”

蘇阿娘看著這精致的食盒,瞪著眼睛道:“二妞,你是不是又亂花銀子了?”

蘇玉搖頭笑道:“沒呢,這是有人送的。”

蘇大妞揭開了食盒的蓋子,一盤香噴噴的紅燒雞塊就出現在蘇大妞的眼前,雞肉!她家也有雞,可是她舍不得殺,所以好久都沒吃肉了,蘇大妞咽了咽口水,撚了一塊塞進嘴裏,她睜大眼睛道:“熱的!”

蘇大妞急急的將肉咽了下去,眼睛發亮的說道:“娘,菜是熱的,不用熱!”

蘇阿娘摸了摸食盒,歎道:“這食盒可真好啊。”

蘇大妞連連點頭,是呢!

蘇玉在一邊笑了起來,說道:“娘,我吃過了,你們吃吧,我去瞧瞧我那醋。”

院外,袁煥看著蘇玉進了院子,這才從巷子裏走了出來,然後轉身朝酒樓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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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dkyyhy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