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 便宜豬肉
白凡是第二天早上到蘇家的，他比蘇望小一點，長得普普通通，丟在人群裏壓根就找不出來的那種，蘇玉知道他要來，在酒樓的時候說好的，所以這天一早，蘇玉就起來了，特意等著白凡。
白凡戴著草帽，挑著旦子，瞧著倒像一個過來探親的鄉下少年，並不起眼。
蘇玉開門讓白凡進來了。
蘇阿娘正在提水，見到這陌生的少年便問道：“二妞，這位是誰啊？”
還不等蘇玉回答，白凡就憨憨一笑，自個說道：“我是阿凡，是蘇姑娘雇的短工，過來幹活的。”
短工？
蘇阿娘一下子就皺起了眉，她過來將蘇玉拉到一邊：“你又瞎折騰啥啊，咱們不需要短工，現在快入冬了，咱們家又沒啥活，雇短工不是白費錢嗎？”
蘇阿娘說完，又想到蘇玉說的開店，忙加了一句：“你就算開鋪子賣啥，咱家人手也是夠的。”她怕那年少年聽到，聲音放得極輕。
蘇玉想了想，說道：“沒事，是方慎家介紹的人，信得過，前些天我不是去了酒樓嗎，他們跟我定了一大批醋，再加上上次定下未送的，合起來不少，所以我就請了一個短工。”白凡自個說是短工，倒是省了蘇玉的麻煩，那就這樣吧。
蘇阿娘依舊不解：“我，大妞，還有阿平，小樂不都可以幫幫忙嗎？”
蘇玉抬頭看著蘇阿娘：“娘，得出去跟酒樓掌櫃的談生意，你行嗎？”
蘇阿娘表情糾結起來，這個她不在行，不過，她道：“你姐不是……”
蘇玉打斷了她的話：“大妞不喜歡去有門麵的鋪子，小攤販她倒是喜歡。”
蘇阿娘又看了看蘇玉。
蘇玉道：“別看我啊，這兩天我出去了幾次，你就念叨說女孩該留在家裏繡花嗎？而且，過年我就十二歲了，大姐也十四了，你該給大姐相看人家了嗎，咱現在不掙些銀子，你什麽給大妞作嫁妝啊？”
蘇玉可沒在乎自己的上紀，她其實是想話題轉到了嫁妝上，果然，她這樣一說，蘇阿娘的注意力就轉到了嫁妝上麵，連短工的事就忽略了。
蘇阿娘忽然覺得自己很沒用，她除了繡花也沒什麽大本事，掙不了多少錢，她這才想到，自自阿望走後，她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二妞當成家裏的頂梁柱了，以前她都沒有注意，是啊，銀子雖然在大妞手上，可是一般有啥重要的決定，她都會問一問二妞。
蘇玉現在要做的，就是將醋的製法交給白凡，自然是要邊交邊做，在這之前，得去買缸，這次不用買大，買個小點的，慢慢試，這樣費不了多少東西。
蘇玉跟白凡說道：“你把擔子裏挑的東西放在家裏，咱們出去買幾個小缸，到時候你先試小缸，等熟了，再用大缸。”
白凡將擔子放到院子裏，然後揭開擔子上的布，一個筐子裏是書，另一個筐子裏則是字貼，還有一個上好的墨，都是極為珍貴的東西，這讓蘇玉跟蘇阿娘吃驚不已：“你這是……”
白凡憨笑道：“這是方二少的東西，他說這些書他用不上了，走了也不會帶，扔了怪可惜的，就讓我給你帶過來了，這是字貼，也是二少清東西的時候清出來的，他說之前三少爺教過您弟弟，您弟弟也算是三少的半個弟子，就讓我將這字貼也一並帶過來了。”
蘇阿娘驚道：“這，這怎麽使得啊？”書，多貴，還裝滿了，得多貴啊，一下子送這麽多東西過來，她心裏慌啊。
蘇玉問白凡：“方二哥什麽時候走？”蘇玉將方策的這份恩情記在了心裏，還不還得上還兩說呢。
白凡道：“聽說就這幾天了，他說了，不必去送。”
蘇阿娘拉了拉蘇玉的衣袖，小聲問道：“二妞，這東西太貴重了，咱不能收啊。”
蘇玉握著蘇阿娘的手道：“沒事，這東西方二哥用不上。”蘇玉想了想，說道：“他家要搬家，這東西帶著費勁，所以才給我咱，娘，你隻管收著，咱家又不是那不記恩的人，等以後有了空，咱再把這個恩情還了，也是一樣的。”
蘇阿娘的聽到這話，心裏才舒服了些，不過，她還是有些不自在，這恩情也太大了，還得了嗎？她可記得那方慎是大夫，又有些家底，哪裏需要他們這種小民幫忙。
白凡說道：“這書放哪，不能老放在院子裏吧？”他一邊看著蘇阿娘，一邊看著蘇玉。
蘇玉走了過來，將那個將書的筐子提了起來，說道：“給我吧，我會放到內院的西廂房的側屋，娘，那個屋子以後就給小寶做書房吧。”
蘇阿娘點頭道：“好，書房，小寶要念書，以後是需要書房。”之前想著小寶還小，湊和一下就行，可是現在不行了，現在這可有書了，這書貴得很，蘇阿娘覺得這幾十本書加起來都抵得上這個宅子了。
白凡也幫著提著另一個筐子，可是他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他有些不安道：“那裏內院，我不好進去吧？”
蘇玉拍著他的肩道：“算了吧，製醋的東西還在裏麵放著呢，你是我家的短工，這個宅子雖說是二進，可幹活的地方也就是這個院子，難不成你還不去拿東西？”
白凡似乎還有些猶豫。
蘇玉搖頭道：“我們可是平頭百姓，又不是高門大戶，自在點吧。”
白凡眼神微動：“是。”
他們提著兩個筐子去了西廂房的側屋，蘇玉進去才發現屋子有些空，根本就沒有裝書的櫃子，蘇阿娘端著水過來，遞給白凡道：“喝口水吧。”
蘇玉對蘇阿娘說道：“娘，這書放哪啊，總不能放桌子上吧，娘，南邊那一排屋子有帶櫃子的房間嗎？”
蘇阿娘想了想，說道：“就算是有櫃子，也是些衣櫃，小寶也沒個書桌。”蘇阿娘又糾結這事了，突然，她說道：“阿南不是幹木匠活嗎，咱們去找找他，都是一個村的，說不定能便宜點！”
蘇玉看了蘇阿娘一眼：“娘，上次因著蘇寡婦的事你可是跟趙大娘吵起來了，你覺得這事可能嗎？”兩家肯定處不到一塊，尤其那蘇寡婦不僅跟蘇南有關，還硬生生的扯上了她大哥。
蘇阿娘這才想起這碴。
正在此時，白凡開口道：“木匠法我會一點，如果有木頭的話，我可以做。”
蘇玉盯著他：“這你也會？”
白凡點了點頭，又憨憨一笑：“是啊，我會一點。”
蘇阿娘突然問道：“既然你會這個，為啥還要做短工啊，短工可不如木匠的工錢高。”
白凡道：“隻是會，不算精通，做的樣式普通得很，不太好賣，就沒想著幹這行。”
蘇阿娘聽到這話卻是笑了起來：“那正好，我們家不需要漂亮，隻要實用就行，阿凡啊，這農家東西實用就成，你這手藝在鎮上沒處去，可以去村裏賣啊。”
白凡搖頭道：“試過，不成的，村裏可舍不得買，一般破的舊的都能用呢，再說了，村裏男人自個都有製些桌椅啥，歪一點也沒關係，能用就成，所以啊，他們才不會費錢買我這東西。”
蘇阿娘想想也是，以前二牛在的時候，啥活都是自己幹，修補桌椅啊，打個木架子床啥的，都是自己幹，至於像鎮上這樣精致的匠法，可沒幾個人做的。
蘇玉道：“咱們家後山有樹，到時候去砍幾棵樹就可以了。”
白凡奇怪道：“這後麵沒樹啊。”
蘇阿娘笑道：“是蘇家村的後山，那裏的樹多著呢，想要多少有多少。”
蘇阿娘說完，又看向蘇玉：“對了，二妞，這天氣好了，咱啥時候回去啊，那可是咱的根本，就算在鎮上有了屋子，那宅子也不能丟啊。”
提到宅子，蘇玉一下子想起了那個王小曾，對了，那王小曾好像一直沒有找她，她也就忘了這事，這天晴了有一段時間了，那王小曾是被事情拖住了，還是不準備過來了？
蘇玉琢磨著，小鋪子也賣了，新宅子也買了，若是王小曾不過來找她，那蘇家的宅子還是放一放的好，修整重建之類的，等明年再說吧。
蘇玉聽到蘇阿娘又說要回去，她道：“娘，不是說那屋子漏雨嗎，現在是沒下雨，可是以後肯定還會再下的啊，等十二月一到，這雪也會下來，娘，既然這鎮上的宅子結實，咱們就別想著回去住了，等明年再說吧。”
蘇阿娘正準備說話，此時，屋外傳來了一個聲音：“東家，我們是送柴的。”
蘇玉站了起來，道：“好，我馬上過來。”她說完，便出去開門了，門外正是那賣柴的叔侄兩，此時，那侄子的柴堆竟跟那叔叔的一樣高，蘇玉有些驚訝，不過，還是讓兩人進來，將柴放進了柴房裏，柴房被堆得滿滿的。
蘇玉數了二十四個銅板，然後遞給了他們。
那位侄兒著著蘇玉家堆得滿滿的柴房，問道：“您這柴房都滿了，這柴我們是過些天再送嗎？”天數還沒送夠呢，可是這柴房卻滿了，看來是不會要柴了。
蘇玉道：“後天繼續送。”
蘇阿娘推了推蘇玉，急道：“咱柴房滿了。”
蘇玉道：“沒關係。”
那送柴的兩人聽到這話，喜道：“好，好，那我們後日再送。”
蘇玉道：“記著，從現在開始，我希望接下來的柴是粗柴，不要細柴。”
那中年大叔卻是猶豫道：“一般柴都是有粗有細，若全是粗柴……要貴上三文。”
蘇玉應道：“你隻管送來。”這個宅子有地窖，到時候把粗柴全部推到地窖裏，應該能堆上不少，現在的蘇玉有一種恐慌感，她想存東西，不停的存東西，以度過這個冬天。
那中年大叔跟侄兒對視一眼，然後打了聲招呼便走了。
等那兩人走了，白凡才說道：“我也會砍柴，以後我可以去山上砍。”
蘇玉聽到這話，笑了：“不用，砍柴不難，可是現在不是砍柴的時候，不是嗎？好了，咱們去買缸，走。”
白凡點了點頭。
蘇阿娘問：“那小寶的書桌櫃子啥時候弄啊？”
蘇玉回頭說道：“過兩天吧，到時候回去一趟。”
蘇大妞在他們聊天的時候提著菜回來了，蘇大妞一進來就喜滋滋的說道：“今天的菜太便宜了，還有那豬肉，竟然是隻有八文一斤，我買了兩斤呢。”
蘇玉聽到這話，忍不住皺了眉，八文一斤的肉？死豬肉？
蘇玉這樣想著，也這樣問了：“姐，你確實那豬肉沒問題吧，不是死豬肉吧？”
蘇大妞搖頭道：“我們親眼看著那屠戶殺的活豬，是活豬肉，說是主家要搬了，所以將莊子上養的豬都賣了。”蘇大妞說完，又小聲道：“我可打聽了，是方家的東西，肯定不會有事的。”
蘇玉問：“你說的方家是方慎家嗎？”
蘇大妞先是一愣，爾後問道：“方慎要走？真的假的？他要是走了，咱小寶可怎麽辦啊，不是說冬日還要過來看一看的嗎？”
蘇玉道：“方慎肯定是家裏有事，要不也不會走得這麽急。”
蘇大妞嘀咕道：“那也不能說都不說一聲啊。”
蘇玉看著她說道：“大姐，人憑啥跟你說啊，你又不是那方家的人，咱別想這麽多，少了他們又不是死，日子該咋過咋過。”
“是是是。”蘇大妞邊說邊將籃子裏的肉提了出來，方家走就走吧，這肉可真便宜，早知道該多買幾斤的，她一臉懊惱道：“二妞啊，你說我要不要現在再去買幾斤肉，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蘇大妞正準備將這肉掛起來，突然一個人影衝過來，將蘇大妞手上的肉奪了下來，說道：“方夫人不喜歡吃豬肉，莊子上根本就沒有養豬，也不可能賣豬肉。”
這話一出，蘇家人驚到了。
蘇大妞不敢置信：“不能吧，你咋知道方家沒有豬？”
蘇阿娘告訴蘇大妞：“他之前就是方家的人。”
白凡是白家的人，不過方夫人是白時安的親姑姑，所以白凡還是很了解方家的。
蘇大妞聽到這話，哭喪著臉道：“那可咋辦啊，我可是買了五斤肉呢，足足五斤，四十文呢！這不是打了水漂了！”若是讓她把這五斤肉扔了，她可舍不得啊。
蘇玉將那肉接過去，聞了聞：“說實話，這肉聞不到什麽味，咱還是別吃了吧。”
蘇大妞伸手將那肉拽了過去，“可我明明瞧見那屠戶殺的活豬啊，你瞧瞧，這上麵還有血呢，這血總不會是假的吧。”她用手摸了摸血，她舉著手道：“這是真血。”
對啊，她親眼瞧見的活豬，怎麽可能是壞肉呢。
蘇大妞又認真道：“若真是大雨的時候泡死的豬，那放到現在肯定臭了，所以啊，這肉是好的。”蘇大妞在努力的說服自己。
蘇玉問她：“你覺得是這四十文錢重要，還是花更多的銀子冶病好？比如看診啊，買藥啊，大姐，你可要知道，方慎走了，以後咱看病可是也要收銀子的。大姐，你再想想小寶的身體，好不容易養好了，若真……”
蘇大妞不說話了，過了半響，她才失落道：“我知道了，我等會就把肉扔了。”她難過死了。
蘇玉拍了拍蘇大妞的肩，說道：“大姐，可千萬記著毀幹淨。”
蘇大妞咬牙說道：“放心，我會的！”
她突然衝到白凡身邊，一手提著豬肉，一手拽著白凡往院外走去。
蘇玉問：“大姐，你做什麽？”
蘇大妞扭頭恨恨道：“我要去找那賣肉的說清楚，這人不是說方家沒豬嗎，我將證據帶去！”
蘇玉驚奇：“你不是不喜歡跟人吵架嗎？”
蘇大妞大吼：“那人坑了我四十文錢，這可是四十文啊！”蘇大妞走了兩步，卻又一把把肉塞到白凡的手上，她則是跑回院裏拉著蘇玉出來了，她念道：“不行，二妞，走，咱們一塊去，你嘴巴好，你跟我一塊去，就算不能將那錢要回來，咱也得讓別人知道這肉有問題！”她這是氣極了。
蘇玉拉著蘇大妞道：“等等，大姐，不要衝動，那些人敢做這樣的事，肯定有所依仗，這事咱們還是先告訴方家吧。”
蘇大妞不解：“那些賣肉的不過扯了個名號，跟方家又沒什麽關係，就算跟方家說了，也沒用吧。”
白凡卻是低聲道：“不如我去告訴方家吧。”他將蘇大妞遞來的豬肉又塞了回去，然後匆匆的走了，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事，吃了沒事，大家也不會追究，可往大了說，萬一有人吃這肉死了呢？
這買肉的人多，可真出個意外，那是極為嚴重的，而且，好死不死的，那人還說是方家的豬肉，等真的有人死了，出了命案，那方家也會被帶去問話，這樣對方家不好，尤其是方策明年還要去春闈。
蘇大妞看著白凡的背影，問蘇玉：“那人是誰啊，咋出現在咱家？”
蘇玉道：“我請的短工，他以前是方家的人。”
蘇大妞長長的哦了一句，她似乎明白了，算了，反正是個外人，懶得管。
她又舉了舉手中的豬肉，苦著臉問：“現在不去找那人算賬，萬一那人跑了怎麽辦，到時候可就找不著人了！”
蘇玉問她：“他們攤裏的豬肉多嗎？那個屠戶是鎮上的屠戶嗎？”
蘇大妞想了想，說道：“那豬肉多得很，那屠戶不像是鎮上的屠戶，說是什麽魏家村的，魏家村？”蘇大妞扭頭問蘇阿娘：“娘，有魏家村嗎？”
蘇阿娘道：“好像是東邊有一個魏家村，我隻聽過，沒去過。”
鎮上有便宜豬肉的事一下子就傳開了，而且那豬肉多得很，聽說還是方家養的豬，用剩菜剩飯喂的，那飯菜中還有肉呢，那豬肥得很啊。又好又便宜的豬肉，誰不想要啊，隻要八文錢一斤，但凡家裏有一點點銀子都願意去買一份，這事，還傳到縣衙門裏了，連常知縣都知道了這事。
常知縣將張捕頭招來，問了句：“這豬肉什麽來頭，這麽便宜？”
張捕頭道：“那屬下去查一查。”
常知縣沉重道：“仔細查，南邊澇災，人畜死了不少，希望這豬肉不是從那邊過來的。”
張捕頭低頭應道：“是。”他本想說有傳聞說那豬肉是方家莊子上的，可這話隻是流言，不可信，這事還是等他們查證之後再說。
張捕頭退了下去，捕快們圍了上來，問道：“頭，這次又是什麽案子？”
張捕頭道：“不是什麽大案子，鎮上的便宜豬肉你們知道吧，去查一查這豬肉的來源，南邊發了水災，可查仔細些，萬萬不能讓那邊的死豬肉流過來。”
“是，捕頭。”
此時，白凡已經到了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