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人艱不拆 27、姑娘好廚藝!
微微提起眉梢,司馬懷瑾忍不住又多看了那衣著破舊的少女一眼。
一開始以為她隻是個不入流的乞兒,尤其是方才惺惺作態的樣子,難免不叫人厭棄,卻不想她竟然揚手就摔了那塊價值千金的玉佩,還義正言辭地跟他談論“自尊”二字,這一點倒是讓人刮目相看了不少……畢竟,在這種奴顏婢膝唯利是圖的風氣下,別說是乞兒,便是身著朝服吆三喝四的官員,在更高階的權貴麵前,也不敢輕易談論“尊嚴”這兩個字。
再加上她剛剛說的那一番話,看似逞強狂妄,實則暗含諷刺,若是他不願賠禮道歉,便等於是默認了自己是她口中所謂的“鼠輩”。
說起來,這還是頭一次有人敢罵他是“鼠輩”,卻不是什麽皇親國戚,反而是一個人人皆可輕之賤之的小乞丐。
換做一般人,若是被白司顏這樣毫不留情地挑釁,隻怕早已暴跳如雷,惱羞成怒之下命人將她抓起來狠揍一頓了,這也就是為什麽那些看客會嘲笑她不自量力自取其辱。
但是看客們不知道的是,白司顏顯然不是二百五好嗎?她當然不會對誰都這樣魯莽霸道,正因為她篤定了麵前那個斯文的少年貴公子是個講道理的人,才會提出讓他賠禮道歉的要求……若是遇上了先前那個蛇蠍九殿下,抑或是那廝變態少年,她早就腳底一抹油,逃得比黃鼠狼還快了,哪裏還會在這兒扯犢子掙麵子。
就在眾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之間,卻見那華服貴公子輕抬雙手,抱拳對著那乞兒作了一個揖。
“適才多有得罪,還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聽他這麽一說,四下頓而嘩然,有人滿臉不可置信,也有人佩服那少年貴公子的氣度,隻歎是大家門第才有的風範。
一邊的青衣小廝見了,更是直接就傻了眼,心道自己的公子何時變得這麽好說話了,居然會給一個乞兒賠禮道歉?要知道,平日裏便是遇上了皇親貴胄,他家公子也是不會折一下腰的。
正驚呆著,又聽那少年貴公子喚了一聲。
“元寶,取些銀子出來交予姑娘,權當是本公子的賠禮。”
“哎!”青衣小廝一驚,卻是不敢違抗主子的命令,當即從袖子取出了兩大錠銀子,快步跨上前去,撅著嘴巴一臉不情願,“喏,這是二十兩銀子,足夠你換身體麵的衣服,再謀些合適的營生了……也是我家公子心善,不與你計較,你且拿過銀子謝禮吧!”
垂眸瞟了眼那白花花的銀兩,白司顏卻是沒有馬上伸手接過。
她又不是睜眼瞎,如何會看不出來對方這是在試探她,倘若她收下了那些銀子,那就表明她說到底還是個貪圖小利的家夥,那麽剛剛所做的那一切全是虛偽的托詞,假惺惺的把戲罷了,對方一樣還是看不起她。
想到這一層,白司顏即便眯了眯眼睛,雖然心底下其實是很想接過那些銀子的,但為了不被那少年輕視,還是一咬牙冷笑著哼了一聲。
“我連玉佩都不要,還會在乎你這幾個銀子嗎?拿回去吧,本姑娘不需要令公子的施舍,令公子既然賠了禮,本姑娘也自然不會再行糾纏……白白~”
說完,白司顏就瀟灑地轉過了身,自顧自走了開去,還不忘抬起手來揮了兩下,算是告辭。
見狀,周圍的人又是一陣啞然,卻是沒有再諷笑什麽,見那乞兒一摔一拒,全然不把錢財放在眼裏,眾人雖然嘴裏不說,心下多少還是有些佩服她的豪氣的,至少捫心而問,他們自己做不到如此田地。
抬眸看著那個瘦弱而又輕狂的身影走遠,司馬懷瑾不由微微勾起嘴角,提起了幾分興致。
隻不過……“白白”什麽的,又是個甚麽意思?
那廂,白司顏一路淡定地走著,直至轉過街角,屏開了眾人的視線,才驀地趴到牆壁上捶胸頓足心疼了大半天……艾瑪,她剛才絕對是腦門被熊撓了,居然想也沒想就把玉佩砸了,那可是價值千金的玉佩啊有沒有?!夠她吃穿用度一輩子了好嗎?!結果一個手滑……嚶嚶嚶,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就這麽泡湯了,果然衝動是魔鬼啊是魔鬼……
其實,話又說回來,如果剛剛她能稍微委屈求全一下,收了那二十兩銀子,回頭再承包一個魚塘,說不定也能走上小康之路,開個酸菜魚館,當上小老板,再拓展連鎖店,出任大股東,從此一步一步,走上人生的巔峰……真是想想都忍不住雞凍了起來呢!
隻可惜……那二十兩也被她一個抽風給甩回去了,甚至不曾摸上一摸,就成了陌路,到底是有緣無分。
仰天長歎一聲,白司顏不得不承認,果然裝逼是要付出巨大代價的……但心疼歸心疼,做戲還是要做全套,不然平白讓人看了笑話,就算是拿了那銀子也沒法子愉快地玩耍,錢財嘛!那都是身外之物,等到她練成了絕世輕功,還不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這樣安慰了自己幾句,白司顏的心情才慢慢平複了下來,走回到大街上繼續轉了一圈,隨後狗眼噌的一亮——
找到了!聚仙樓!
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金光閃閃,在陽光的照耀下刺眼極了,便是隔著百十步的距離,也是叫人一抬頭就挪不開眼睛,其金貴而恢弘的氣勢,完全秒殺了周圍的一幹酒家,稱得上是“鶴立雞群”四個字!
看著那聚仙樓金碧輝煌的樣子,白司顏不免砸了砸嘴巴……難怪先前那些路人說她去不起這家酒樓,果然是高端洋氣上檔次,不是尋常的平民百姓消費得起的。
不過沒關係,金簪在手美食我有!
那酒樓蓋得再怎麽氣派,老板還是要開門做生意的,而但凡商人,大抵認錢不認人……再說了,她那簪子上還嵌著一顆葡萄大的極品黑珍珠,白司顏就不信,那老板會不眼紅不心動!
勾了勾嘴角,白司顏即便在路人奇異的目光下,整了整她那打滿了補丁的衣服,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片刻後——
“滾滾滾!不長眼的狗東西!這兒也是你能進來的?!快給老子滾遠點,不然老子打折你的狗腿!”
齜牙咧嘴地摸了摸快要摔成四瓣的屁股,白司顏頗有些驚悚地瞟了眼跟前那兩個虎背熊腰的黑門神,暗自思忖著憑她那竹竿般的細胳膊細腿,想要打贏他們……似乎是不太可能了。
不過,這樣就想轟她走,叫她打道回府?
嗬嗬……少看不起人了好嗎!
揉了揉屁股,白司顏哼哼著從地上爬了起來,沒跟他們硬碰硬,轉而跑去一邊的鋪子裏,趁著老板不注意順手牽羊了一袋黃豆和一袋麵粉,又跑去餛飩鋪子拿麵粉換了一小桶油,繼而才尋了根竹竿挑著黃豆和菜油走回到了聚仙樓。
那兩個魁梧大漢正無聊著,見她不怕死地又折了回來,不由抬頭對視了一眼,露出了狠佞的表情,衝掌心吐了口口水,摩拳擦掌地就走了出來。
“臭乞丐,看來你是骨頭癢了!今個兒爺要是不教訓教訓你,晚上都睡不著了是吧?”
“教訓我?”白司顏剔眉一哂,不屑地掃了他們兩眼,笑道,“就憑你們兩個?怕是沒那個本事。”
聽她這樣一說,那兩個魁梧壯漢頓然一惱,即刻加快步子走了出來。
“狗東西!既然你這麽想找死,爺就成全你!”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們一腳邁出門檻的刹那,忽聞“嘩啦”一聲,平坦的地麵上瞬間倒滿了一顆顆圓滾滾的黃豆,那兩個壯漢猝不及防,腳底一滑就摔到了地上,下一秒,還不等他們爬起來,緊接著又是“嘩啦”一聲,隻不過這回倒的不是黃豆,而是一桶滑膩膩的菜油。
如此一來,那地麵就更滑了,兩個魁梧高大的漢子在地麵爬了跌,跌了爬,折騰了好一陣子,也沒能站起來,不免氣得滿臉赤紅,叫罵不斷。
見到這頭有熱鬧可看,周圍路過的人逐漸就圍了上來,酒樓裏的人聽到了動靜,也都急急趕了出來,那老板一見自己的守門人被一個小乞丐戲弄,不由惱羞成怒,氣急敗壞地命人要來捉她。
奈何那潑了油撒了豆子的地麵實在太滑,裏頭的人剛一踏出來,就馬上跌到了地上,沒一個能幸免的。
白司顏揚著眉梢在邊上欣賞了一會兒自己的傑作,見時候差不多了,便又從懷裏摸出一個火折子,湊到嘴邊吹了吹,繼而甩手一丟,“轟”的一下就把地上的油給點了起來!
刹那間,眾人隻聽得火海裏劈裏啪啦一陣爆響,夾雜著那幾個倒黴漢的哀嚎痛呼,看起來頗有些觸目驚心,頓時就把那老板給震住了!
“各位客觀,”抱起拳頭,白司顏笑盈盈地對著周圍看熱鬧的路人一拱手,介紹道,“這一道菜,就叫‘火爆豆子烤狗肉’!”
這聚仙樓仗著名聲大,背地裏又有人撐腰,老板自是趨炎附勢的勢利眼,所謂店大欺客,有人花了重金點了菜,還沒吃到一半就被趕走給權貴們騰位置,類似的事兒並不少見……再加上那看門的兩個壯漢仗著自己人高馬大,也沒少欺負人,故而平民百姓對其早有積憤,隻是礙於情麵不敢輕易得罪,如今見到這樣一幕大塊人心的場麵,四下之人先是一愣,繼而頓時爆起了一陣拊掌叫好之聲。
“好!燒得好!”
“好一個‘火爆豆子烤狗肉’!哈哈!姑娘好廚藝!”
“如此菜名,當真是應景極了……”
……
正起哄著,又見那少女撐起一根竹竿,自平地一躍而起,隨後在半空中一掃而過,從那劈裏啪啦爆著豆子的火焰上方輕巧越過,隨後穩穩地落在了那目瞪口呆的酒樓老板身邊,拍了拍他的肩頭,提醒道。
“別愣著呀!再不找人弄些沙子把火給滅了,你的這些個夥計可就真的要被烤熟了!”
酒樓老板方才如夢初醒,急忙命人去救火救人。
“快快!去廚房取些灰來灑到地上!把人拽出來!”
聽到下麵的嘈雜聲,樓上的雅間內,一名緋衣男子不由放下了指尖的酒杯,挑起纖長的眼尾好奇地問了一聲。
“下頭發生了什麽事,這麽熱鬧?”
紫衣少年鳳眼微凜,掃了眼一邊的下屬,吩咐道。
“鳳七,你下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