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大喝有如天雷,震得風魂耳朵都差點聾了。

大漢踏雲而來,直直地盯著風魂:“你身上藏的是何物?”

他這一問,風魂立時想起了自己身上的那枚翠玉,雖然木公曾說過這塊翠玉是不祥之物,但他其實並不怎麽放在心上,現在見到這個家夥毫無禮貌地問他,心裏也不禁生氣,於是冷冷地說道:“關你屁事!”

大漢大怒。

敖常也飛了過來,趕緊向風魂介紹道:“這位乃是西方太極天皇座下北極戰神符將軍,風兄不可無理。”

敖常並非是對風魂有什麽好感,隻是,風魂畢竟是與浴月同行,他生恐浴月受到牽連,隻好提醒風魂。

風魂對天界的仙階並不了解,倒還不覺得有什麽,小女孩的臉色卻變得蒼白。

北極戰神符奚斤乃是西皇座下的五極戰神之一,西皇為四禦之一,一向殘忍好殺,自命不凡。東皇退位,西方太極天皇雖然自知無法成為新的天帝,卻隻盼天界能重回上古時期四禦分冶的局麵,卻不想元始天尊降下敕令,一向排在四禦之下的玉皇扶搖直上,繼天帝位,令太極天皇大為不滿。

玉皇雖然登上天帝之位,但畢竟資曆不足,人心不穩,明知西皇處處刁難,隻是一再容忍,反而使得太極天皇越發狂妄,容得手下胡作非為,若不是東皇雖然退位,威望仍在,西皇恐怕早已帶著手下五極戰神、八大元帥生出事端。

隻是,東皇返虛在即,天庭中一眾神仙眼見玉皇大帝隻知隱忍,任由西皇囂張,自不免各思出路,有些甚至在暗中與西皇勾結,以圖安身保命。

浴月乃是大荒境玉女,對天庭中的許多事自然了如指掌,眼見敖常在這麽敏感的時期竟與西皇座下北極戰神走在一起,更是暗暗心驚。

小女孩雖然心驚,風魂卻根本沒放在心上,如果這個家夥是天界的城管他或許還怕些,至於什麽北極戰神南極熊之類的東西,他既沒聽過,也不了解。再看看《西遊記》,一個石頭裏鑽出來的猴子都能打得玉皇大帝鑽在龍椅底下不敢出來,這些戰神天將什麽的,無非就是放在邊上當背景的角色演員罷了。

見風魂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北極戰神符奚斤怒哼一聲,將手一指。

風魂隻覺得一絲熒光從自己的身上溢出,他下意識地掏出翠玉觀察,隻見發出熒光的正是它。

“竟是青龍之圭?”北極戰神眸中一亮,伸手便向翠玉抓去。

這翠玉原本屬於風芷馨,風魂自然不願意無緣無故被人搶走,心急之下,使勁拍了一下英招,英招負痛,直往遠處飛奔。

北極戰神大怒,撥出背上巨斧,身形突然變得巨大,一斧便向風魂和浴月劈去。

敖常擔心傷到浴月,趕緊叫道:“符將軍手下留情!”

然而符奚斤根本就無視敖常的驚呼,對他來說,殺死一個凡人和一個玉女根本就算不了什麽,別說是敖常勸阻,便是西海龍王在此,他也完全不放在眼中。

浴月沒有想到風魂竟敢反抗北極戰神,大驚之下,連忙喊道:“抱緊我。”

風魂趕緊抱住小女孩的腰,這個北極戰神說殺就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在大荒境待了一年多,聽浴月說起,隻覺得天界中這個也是規矩,那個也是規矩,竟是律法森嚴,戒律繁多,卻沒想到路上隨便遇到一個戰將天神,竟是說殺就殺,完全不將人命放在眼中。

眼見宣花大斧劈下,浴月從英招背上躍出,化作一條粉紅色的蛟龍,直往低處飛去。在她身後,英招被巨斧劈成了兩截,淋下無數血雨。

風魂此時也暗暗後悔,他沒想到對方竟是動真格的,雖然這塊翠玉是芷馨的,但若是為了這樣一塊死物便害死自己和浴月,那無論如何也得不償失。

浴月所變的蛟龍飛得極快,但符奚斤化作小山般的巨人,每一步都踏出數丈,竟是緊追其後。

眼見這凶人追近,風魂慌忙將翠玉放入口袋,取出數枚棋子,以木公所傳的遁法朝空中一扔,棋子凝在空中,布成七星,幻出一道青色屏障。

北極戰神一斧劈在青色屏障之上,立時間,山川震動,萬獸齊鳴。

風魂回過頭來,見青色屏障已被劈出一條裂縫,不禁感到氣餒。

他卻不知,此時此刻,符奚斤亦是大為驚詫。太極天皇座下,符奚斤雖然不是實力最強的,但純以力氣而論,卻無人能夠勝得過他,他的劈山斧為萬截寒鐵所鑄,在他手中直有劈山裂地之能,他甚至曾自比上古戰神刑天,認為自己的一斧之威,就算不及刑天,也絕不會相差太多。

然而對方明明隻是一個凡人,隨手幻化出的屏障,他全力一劈竟然無法完全擊破。符奚斤雖然蠻撞而狂妄,卻也不是不識貨的人,一眼便認出風魂所用的乃是太乙救苦天尊東皇陛下所傳的奇門遁法,不禁也暗責自己魯莽。

四海龍王他或許不看在眼中,但東皇陛下,就算是太極天皇也不敢輕易招惹。仙家道法,從來都不會輕易傳人,這凡人竟然能夠使用太乙道法,自然與東皇陛下有著莫大淵源。

隻是,事已至此,若讓符奚斤就此收手,他卻隻恐惹人恥笑。若是讓人知道一個凡人竟能從他手中逃出,那他還有何顏麵自比刑天?何況,那青龍之圭乃是西皇渴求之物,若能搶到手中,對符奚斤來說自是大功一件,就算是得罪了東皇,反正東皇現在早已不是天帝,又返虛在即,還能拿他如何?

符奚斤冷笑一聲,再劈三斧,將青色屏障破開,朝著風魂與浴月真追而去。

在符奚斤身後,南海龍太子敖常心知北極戰神已動了殺心,不禁暗暗叫苦,卻也無可奈何,隻好緊追其後,希望至少能保住浴月的性命。

風魂也知事態非常,接連使出遁法,但他畢竟隻學了一年多時間,能力有限,如何能敵得過西皇手下重將?不知不覺,便已被這凶人迫近。

符奚斤又是傾天一斧,直劈而來。

眼見形勢危急,風魂將行雨用的各種法器都朝符奚斤擲去,一時間風雷交加,烏雲齊布。但這也不過是將劈山斧的威勢擋了一擋,毫無其它用處。

無奈之下,風魂隻好跳出龍背,心想符奚斤竟然要的是他,那他不如自己投去送死,至少能讓浴月逃走。然而,浴月卻將龍身一卷,將他卷住的同時回頭一擋,竟是要以自身替風魂擋住這一擊。

“將軍不可。”敖常化作黑龍真撲而來,攔在巨斧與浴月之間。

雖然並不如何將這南海龍太子看在眼中,但符奚斤畢竟有事要他去做,倒也不想真的把他劈了,劈山斧劃了一道曲線,繞過敖常虛虛一擊,那淩烈的勁風擊在浴月身上,立時將她震得噴出鮮血。

浴月帶著風魂直往下墜,幸好,底下卻是一條大河,他們墜入河中,濺起浪花。

“為何阻我?”北極戰神怒視著黑龍。

敖常連忙說道:“浴月是我未婚妻子,還請將軍手下留情。”

符奚斤哼了一聲,落到河麵之上,想要搜尋浴月與風魂的蹤跡,隻是,浴月雖然道行並不比風魂好上多少,但畢竟是一條蛟龍,龍入大川,但加上他又被敖常阻了一阻,竟是被浴月和風魂逃得不見蹤影。

費了一番工夫,卻被這樣的小角色逃了,北極戰神符奚斤自是怒極。他冷笑一眼,鄙夷地看著敖常:“自己的未婚妻跟著別的男人到處遊玩,你竟然還能看得下去,甚至放縱他們逃走,龍族若都是你這樣的窩囊廢,難怪隻能沒出息地守著四海,任由天庭宰割。”

敖常隻能暗自苦笑。

浴月雖然名義上是他的未婚妻,但畢竟隻有三百多歲,三百多歲對於凡人來說當然漫長,但對於龍族來說,不過隻是一個小孩子,再加上她又是大荒境的玉女,就算犯了什麽錯,那也隻有東皇陛下有資格去管束她,他又不像符奚斤一樣有太極天皇隨時罩著,南海龍太子的名號雖然聽著威風,但在天庭中,也沒有多少人真的當一回事,別說大荒境玉女,便是太微天隨便哪個玉女走到他麵前,他也隻能好聲好氣地跟她們說話,以防她們在王母娘娘麵前亂嚼舌頭,弄得自己連這個南海龍太子的身份也沒了。

明知道符奚斤隻是在遷怒於他,偏偏敖常又不敢出言頂撞,隻好聽著符奚斤的汙言辱語,暗暗埋怨浴月這小丫頭的不懂事……

*

風魂將浴月背進了一片小林之中,看著天空,暗暗叫苦。

浴月雖然以龍身帶他沿著大川逃了一陣,但畢竟被符奚斤的斧風擊傷,傷重難支,重新變成小丫頭模樣,身上的龍鱗也化作了粉紅色的裙子,倒在岸邊,昏迷不醒。

風魂看向遠處,隻見山嶺之上雲氣卷集,顯然是那北極戰神仍在尋找他們,隻好將浴月背到這裏,取出黑白棋子布在地上,棋子互相呼應,將他們隱在林中。

這是木公所傳的“青煙鎖雲陣”,風魂也不知道這陣法是否就能幫助他們藏住身形,幸好,他幾次看到符奚斤在空中踏雲而過,雖然也查看了此間,但並未發現他們,轉而離去。

敖常並不在符奚斤的身邊。

符奚斤亦知浴月已受重傷,而風魂顯然修行不足,這兩人定然跑不了多遠,於是便把敖常打發走,以免他礙手礙腳,自己沿著河岸繼續搜尋。

敖常雖然猜到符奚斤的打算,卻苦於不敢違背,再加上確實有事需要趕往南海,無奈之下,隻好離去。

風魂將浴月平放在草地之上,浴月身上未見傷痕,嘴邊卻淌有血絲,顯然是被勁風震傷肺腑。他不知道這小丫頭傷得到底有多重,隻能徒自著急,大荒境內雖然有一些道書上記載著仙家醫術,但他卻從未學過,那些仙丹仙草,他既然用不上,自然也不會想到時時在身上備上一些。

他終歸是來自比較和平的未來,網絡的新聞上就算報道了什麽惡性事件,也無非就是城管打人、建築商強製拆遷之類,哪會有什麽安危意識,這一下,真是藥到用時方恨少,早知如此,那些仙丹妙藥不妨多抓幾把放在身上,想來神仙的東西,就算治不好傷病,也絕不會像他那個時代的過期疫苗毒奶粉一樣害死人。

眼見浴月氣息微弱,臉色越來越差,風魂心裏一片焦急。

說到底,風魂在大荒境裏與這個小丫頭隻認識了一年多時間,雖然時常陪著她聊天說話,緩解她以前的無聊和寂寞,但畢竟也談不上什麽骨肉至親,現在,見浴月竟為了他這樣一個誤入仙境的凡人不惜犧牲性命,心裏自然感激莫名,更不願她就這樣死在這裏。

夕陽落至樹梢,殘光鋪在敗葉之上,遊離著淺淺金光。

風魂一咬牙,脫下外衣蓋在浴月身上,自己掉頭便向林外跑去。

他一路朝山頂奔去,在他身後,夕陽越沉越低,倒影直追其後。

他看向遠處,隻見北極戰神符奚斤已踏雲奔來。

他沒有想到自己這麽快就會被發現。

其實,這亦是理所當然,雖然河岸極寬,再加上河道的前後數十裏都在符奚斤的搜尋之中,範圍極大,但符奚斤乃是仙神,就算是長於戰鬥而不精術法,也畢竟有些神通。風魂若藏在青煙鎖雲陣中,他還無法找出,一跑出來,符奚斤的搜神之術自然能大致確認出他的方位。

眼見這北極戰神即將殺至,風魂卻隻顧著往地麵扔棋子。

他左一子,右一子,看似扔得隨意,卻又與天空中隱隱出現的星圖相合。

北極戰神踏著虛空奔至這裏,也不打話,一斧便朝風魂殺來。

像風魂這樣的凡人根本就沒有與他交談的資格。

但風魂卻向後使勁一跳,同時扔出了手中的最後一粒棋子。

夜色鋪至,兩色棋子卻如星辰般開始閃耀。

白子如火,閃出耀目紅光;黑子如水,生出幽幽藍影。

圍棋為上古帝王舜帝所發明,本就暗合天地之理。天道曰圓,地道曰方,故棋盤為方,棋子為圓,方曰幽而圓曰明,幽明者,乃元氣之吞吐也。元氣為天地之始,陰陽應其而生,黑白棋子落於棋盤之上,相鬥相生,意為陰陽二氣各盡其所,則無所不能。

風魂跟著木公學棋,卻不知,木公其實是教他以棋入道。風魂在他的時代已經是一名出色的職業棋手,開始贏得不少高水平的頭銜戰,圍棋經過幾千年的發展,以及中日韓三國棋手的不斷演變和交流,已經達到了一個絕對的高度,而木公在風魂原有的棋藝之上,讓他再進一步,暗窺天地之法,實是為他指出了一條超凡入聖的捷徑。

此時,風魂扔出的棋子雖然隻是寥寥幾粒,卻暗合陣法,策動了他所立的山丘與天空中隱現的星辰之間的共鳴,這正是太乙救苦天尊所傳的“幽玄困仙陣”。

符奚斤輕視風魂,隻想一斧將其劈死了事,卻不想反而誤入陣中。一時間,風雷應幽玄而生,將他緊緊困在其中,他左突右闖,竟無法脫身而出。

風魂沒想到自己的冒險竟然真的見效,大喜之下,轉身就跑。

他跑下了山,進入了小林之中,將浴月抱起,往遠處逃去。

現在,他隻希望能夠找到某個村莊或是城市,尋得醫生替浴月治療,至於人間的醫師是否真的能夠治得好龍女的內傷,那也就不得而知了。

天色已經昏暗,不曾被汙染過的夜空,美麗得讓人心動。

他的身體開始感覺疲憊,在踩過一條小溪後,他看到前方現出一個村莊的輪廓。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傳來,大地為之震動,到處飛鳥驚起。

風魂回頭一看,隻見後方正爆起金光,那座山竟被從上到下劈成了兩半。北極戰神符奚斤身體變得碩大無比,他灰頭土臉,一臉狂怒,持著劈山斧直奔而來,大地在他的腳下不斷震響。

風魂大驚失色,向前急跑。連幽玄困仙陣都無法將這凶人困住,他已無計可施。

他卻不知,“幽玄困仙陣”乃是太乙道法中的無上秘技,就算是北極戰神符奚斤也無法破去,隻是風魂道行太淺,隻能做到以那座山丘為盤,以天上的寥寥星辰為子,符奚斤雖然破不去這困仙陣,卻把整個山給劈了,自然能夠脫困。

這就好比有人在那下棋,下不過對手沒關係,他把棋盤給砸了,還把對方暴打一通,雖然粗魯,卻至少不用擔心下不過別人。

這也是風魂能力不足,若是木公親自在此,以神州大地為棋盤,以浩瀚星空為棋子,幽明幻滅,玄妙無端,便是漫天神佛困入其中,能夠逃得出來的,恐怕也隻有昊天金母和西方極樂世界教主等三五個人。

符奚斤身為西皇座下五極戰神之一,卻被這樣一個不入流的凡夫俗子耍得團團轉,自是怒極,三兩下便追到風魂身後,暴喝一聲,雙手持斧,竟欲將風魂與浴月一同劈為肉醬。

就在風魂命危之時,突然間,一道劍光從雲端急掠而下,鏘的一聲,硬生生阻住了劈山斧。

風魂回過頭來,隻見一個身著五色彩衣的妙麗女子擋在了他與符奚斤之間,這女子手持長劍,劍氣越過虛空,遙遙地逼住了北極戰神。

“什麽人?”符奚斤怒視著妙麗女子。

雖然這女人是趁著他的不備破雲而下,但她適才那一劍之威,竟也有著驚天裂地之勢,而一擊之後,飄退兩步,劍氣虛指,竟是一氣嗬成,舉重若輕,迫得符奚斤不敢大意。

妙麗女子曼聲道:“蒼梧山王妙想,受太一東皇之命,前來相迎風魂公子,還請符將軍斧下留情,妙想若有得罪之處,日後再親往霽金殿向將軍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