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一處山崖間,隱娘將婉兒放下,又取出一粒仙丹讓她服下。風魂看看上官婉兒,又看看梁休,婉兒隻是低著頭,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梁休亦是沉默不語,以往那總是凝在嘴角的冷笑也早已消失。
氣氛極是尷尬。
冷峻的神情凝在梁休的臉上,透出的是令人無法忽略的邪氣,身軀筆直地立在那裏,就仿佛永遠也無法與他身邊的事物融在一起。風魂看著他眉宇間的濃烈煞氣,心中暗歎,早在三百年前,梁休的性格便顯得怪異和冷傲,這三百多年裏,雖然不知他到底經曆了些什麽,但這種性格顯然變得更明顯了。
風魂看著梁休,微笑道:“說起來,前些日子我曾學了一篇不錯的經文,你想不想學……”
梁休道:“沒興趣!”
說完,就這樣掠到遠處,想要一走了之。
風魂苦笑。
上官婉兒亭亭地移到風魂麵前,抬著看他:“恩公……”
“別總是恩公恩公地叫,”風魂聳肩笑道,“要不,你就喚我一聲大哥吧。”
上官婉兒低下頭:“大哥……”
風魂歎道:“你可是要跟他走?”
上官婉兒麵容微變,抬起頭來,張口欲言,風魂的聲音卻藉著傳音之術悄然傳入她的耳中:“婉兒,你聽我說,阿休的禦劍之道專積陽氣,異常霸道,我見他煞氣過重,分明已有入魔之兆。我這有一篇《三元流珠經》,你在他身邊時,可時時念給他聽,他喜歡你,自然也就不會拒絕,否則的話,隻怕他難免會有性命之危。”
說完,他從袖中取出一篇經文,遞與上官婉兒。上官婉兒怔了怔,接過經文,不安地抬頭看著他,也不知在想什麽,過了好一會,才重新低下螓首,緩緩地道:“那,婉兒便去了,等日後婉兒有閑時,再來找恩公。”
風魂笑道:“說了要叫大哥的。”
上官婉兒溫柔地喚了一聲“大哥”,又向隱娘欠了欠身,這才飛掠到梁休身邊。梁休回頭看了她一眼,也沒有多說什麽,就這樣帶著她離去。
風魂負著手,暗歎一聲。梁休雖然性子有些古怪,本性其實並不算壞,隻看他願意潛到雷庭去救婉兒,便知道他對婉兒確實是真心的,跟他那個喜歡誘拐良家玉女私奔的父親不同。
他轉身看向隱娘,正要說話,卻見隱娘看著他的神情頗有些古怪,不覺愕了一愕,問:“怎麽了?”
隱娘咬了咬唇,低聲問:“師父,你難道看不出……”
話未說完,幾聲脆響傳來,兩人循聲看去,卻是一隻可愛的小狐狸跑了出來,它先是追著梁休和婉兒追了一陣,還沒等它追上,梁休便以劍光載著婉兒破空離去,那太乙金光縱,又豈是它追得上的?無奈之下,它又跑了回來,跳到風魂懷中吱吱地叫著。
風魂看著懷中這隻可愛小狐,醒悟過來:“你是……媚兒?”
小狐狸跳到地上,變成了個身穿連衣裙的小女孩,嬌小玲瓏,水靈粉嫩,毛茸茸的尾巴因為無法隱藏,從裙子底下伸了出來,晃啊晃。
“師父師父,”小女孩看著風魂直跳腳,“你怎麽讓姐姐就那樣走了?氣死人了。”
她為什麽叫我師父?風魂低頭看著她,怔了一怔,突然伸出雙手捏住小女孩那粉嫩嫩的臉蛋:“原來是你……”
*
紅線與靈凝、小方在迷宮般的山路間走著。
三座高聳入雲的山峰坐落在她們周圍,旭日的光芒從山嶺間散下,在她們身上灑下淡淡金光。石子與黃土在她們腳下鋪出一條條怪異的道路,又有蒼鬆與雪杉零零落落地散在各處。
“原來是這樣,”靈凝看著周圍,聲音嬌美,“這三座山峰雖然布成了三奇入墓的地格,但這裏麵,又另布下一道九宮迷陣,用的是天盤六甲、地盤時幹的直符伏吟。直符伏吟,天盤在本宮不動,宜藏兵。外部雖是三奇入墓,內部卻被直符伏吟消解。凶格之內再加凶格,反正空出一塊吉地來。隻是這種格上加格的本事,卻也沒有幾個人做得到就是。”
對於九宮陣法,三人中也隻有靈凝看得懂,紅線和小方隻能跟在她的身後。
七轉八彎,行了半個時辰,眼前豁然開朗,一座富麗華美的皇宮出現在她們麵前,占地之大,令人乍舌。
小方興奮地道:“這裏就是隋帝宮?”
“應該就是這裏,”靈凝道,“昨晚救下我們的應該就是那位袁昭儀,她既然有本事布下這種奇格,那倒轉九宮,以清風將我們傳到這裏,自然也做得到。隻是不知為何,她雖然救了我們,卻又不出來見我們。”
紅線道:“我們進去看看再說。”
三人一同往宮內走去。
雖是皇宮,卻也清冷得很,到處雕欄玉砌,卻幾乎不見人影。一直來到深處,才發現前方有許多宮女走來走去,或是彼此閑聊,或是捧著玉盤,每一個都秀麗貌美,體態婀娜。
三人彼此對望一眼,走上前正想找人問話,一名宮女看到她們,立時驚慌地叫了出來,引得人人注目。
“你們是誰?”一個女子朝她們怒叱道,“竟敢擅闖宣華宮?”
數名侍衛擁來,以長矛指著紅線和靈凝、小方三人,三人發現,這些侍衛雖然穿著盔甲,卻也全都是女子。這些侍衛押著紅線等人便往前走,紅線看出她們都不會什麽神通道法,也不計較,任由她們擁著往前走。
越是裏麵,那些宮娥嬪妃便越多,一個個巧挽烏雲,奇分綠鬢。
穿花拂柳,來到一處池邊,池上有二十多條小船,滿截荷花,許多女子坐在中間,唱著采蓮歌。池邊又有龍草細席鋪地,一個身穿龍袍的男子坐在席上,鼓掌大笑,旁邊還有幾名美女與他一同淺笑低吟。
船上女子互相嬉戲,爭先趕快,一個個都被水濺得濕了。龍袍男子看得興致大起,吟道:“湖上女,精選正輕盈。猶恨乍離金殿侶,相將盡是采蓮人。清唱謾頻頻。軒內好,嬉戲下龍津……”
旁邊眾女喝采,一名鳳髻女子更是讚道:“陛下宸思清俊,天才瀟灑,古來帝王,無人能及。”
龍袍男子道:“禦妻,朕還沒念完呢。”
那鳳髻女子掩嘴笑道:“陛下還未賦完,便已鬼泣神驚,若是賦完,豈不要羞死了曹子健,氣死了孔文舉?”
龍袍男子大喜,連飲數懷,眾美人更是獻觴稱賀。
紅線與靈凝、小方三人互相對視,麵麵相覷。這位風流天子莫非就是……
龍袍男子也看到了紅線三人,眼睛一亮,問:“你們又是哪個院裏的美人兒?為何聯從不曾見過你們?”
其中一名女侍衛趕緊應道:“陛下,她們是從宮外私自溜進來的。”
那鳳髻女子道:“恭喜陛下,陛下德比堯舜,如今天下太平,四海臣服,這必是宮外的女子有感於陛下恩德,故私闖宣華宮,想要一睹龍顏。”
龍袍男子還未說話,小方卻已笑道:“莫非你就是楊廣?”
旁邊眾女花容失色,有人更是嬌喝道:“大膽,聖上名諱,你豈可直呼出來。”
龍袍男子卻全不在意,隻是定睛看去,見紅線美人姿容,靈凝清麗脫俗,小方雖做男兒打扮,亦是別有風情,不禁龍顏喜動,道:“聯多次遍選秀女,想不到外頭竟還遺落了如此美人,可見人間處處有遺珠,甚好,甚好,聯必定再下旨意,令眾卿遴選佳人才女,又或更有美色,亦未可知。”
紅線哼了一聲:“別選了,江山早就被你選沒了。隋朝已經滅亡,如今天下已盡歸李姓,你還在這做夢呢?”
隋煬帝撫掌大笑:“好個丫頭,一進宮便知道爭嬌競寵。”
那鳳髻女子便是蕭後,她亦笑道:“天下真要易了主,我等又豈會不知?可知她必是有心獨沾雨露,故意用話語欺騙陛下,讓陛下斷了再選秀女的念頭,也不想想陛下貴為天子,又豈會如此輕易被人欺騙?隻是她口出逆言,亦不可不罰。”
“無妨,無妨,”隋煬帝將紅線從頭到尾打量一陣,嘖嘖讚歎,道,“這亦是她天真可愛之處,如此佳麗,聯愛她都來不及,又怎願罰她?”
又道:“殷紂隻寵妲已一女,周幽王獨愛褒姒一個,天下就此崩壞,聯如今佳麗盈前,而天下安靖,你們可知是何緣故?”
蕭後道:“獨愛一人,謂之私情,普同雨露,才可算是博愛。天子乃天下之主,豈可因私情而廢博愛?十六院中妃妾雖多,陛下卻未曾冷落一人,故陛下所到之處,有恩而無怨。紂、幽二人貪戀一人美色,無心治國,自然天下崩壞,而陛下以博愛之心示人,又留心治國,天下萬民感動於陛下聖德之心,上好禮而民易使之,自然天下大同,不治而治,此所以紂幽敗壞、而陛下安享也。”
隋煬帝大喜:“還是禦妻明白事理,深得聯心。”
紅線與靈凝對望一眼,搖頭歎息……果然是個昏君!
隋煬帝看著紅線,道:“聯看你天真可愛,不錯,不錯,聯現在就將你冊封為可愛妃。”
眾美人大讚,蕭後更是道:“陛下取名號不拘舊法,別有特色,果然是千古奇才,今臣妾心服。”
紅線氣得臉都青了。
小方撇嘴:“她哪裏可愛了?”
隋煬帝伸手,“來,讓聯抱抱……”
小方朝靈凝低聲道:“你覺不覺得,他這個樣子很像一個人?”
靈凝趕緊道:“你、你胡說,師父才不會像他這樣。”
小方翻了個白眼,心想:“我還沒說他像你師父,你自己就先說出來,這還不說明問題?”
“抱你個大頭鬼!”紅線早已不耐煩了,抽出劍便朝隋煬帝劈去。此時她早已看出,不管是這隋煬帝還是他身邊的一眾美人,全都隻是陰魂。
隋煬帝見她抽劍劈來,嚇得臉都白了,蕭後等妃嬪更是驚惶失措。
一個身影竄上前來,劍光一晃,鏘的一聲,截住了紫綃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