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魂和許飛瓊、紅線、隱娘四人在僻靜的山崖下休息。
此時已是黃昏,晚霞將金黃色的夕陽抹上了幾縷嫣紅。
許飛瓊拿著太素赤霄劍左觀右賞,愛不釋手,最後卻又輕歎一聲。風魂看著她,道:“難道你還想把它送給女兒國的那幾位公主?”
許飛瓊搖頭:“我當時隻是插在那兒,她們便沒有一人能夠拔出,看來這劍確實是和她們無緣。隻是這劍是仙界有名的四支神劍之一,現在雖然在我手中,我卻也不敢隨便用它,少不得要上瑤池一趟,奏知王母娘娘。而且,青囊她們要靠這支劍來替她們守住采石島,現在這支劍卻落在我的手中,我總感覺不為她們做些什麽,有些不太好。”
“我們做的已經夠多了,”風魂笑道,“如果我們不是剛好來到長白山,她們隻怕早已死在辰家門的算計之下,也一樣得不到赤霄劍。”
許飛瓊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隻是內心仍是有些不安。
風魂還想再說,卻見青囊、雪心已領著龍格公主走了過來,一同向他拜謝。
龍格公主現在已經知道自己是被這位東皇傳人所救,心中自是感激,隻是又想到自己不但臉被對方瞧了,連身子都被他看過摸過,自是難免害臊,拜下的時候,連頭都不敢抬,生怕對方看出自己的滿臉暈紅。
風魂卻又怎會看不出來?
他見龍格傷勢雖然已經好了,卻沒有再戴上麵具,裙下現出的,也是一雙俏足。這女子戴著麵具化成蛇尾時,自然看不出什麽,現在她完全化作人形,卻是異常嬌媚,再一想到她的裙子底下其實什麽也沒有穿,自不免心神一蕩,在腦中回憶起那朵花蕊在自己手心中摩擦時的美妙。
龍格公主雖然沒有抬頭,卻如何不知道這個俊朗的青年正盯著自己的身姿看?這些淩波海女兒國的女子由於那特殊的體質,通常都是想愛亦不敢愛,但也唯其如此,對於愛情的幻想,在那份令人無奈的壓抑下才更加期待和希冀,就如同明清之後,越是迫於禮教不出閨閣的少女,越是喜歡偷偷讀些《西廂記》之類的禁書,禮教這種東西隻能束縛一個人的行為,如何束縛得住他人的內心?
龍格還是第一次這樣,安安靜靜地站在那兒被一個男子看著,又想到若是依照島規,他要是想娶自己,自己就得嫁給他,心中更是湧起甜甜蜜蜜的滋味。隻是一想到如果真的嫁給他,說不定反會害了他的性命,心裏又有些不安。
“他是太乙救苦天尊的傳人,又救過我的性命,”龍格想著,“如果他真的願意娶我,那、那我就算天天陪在他的身邊,不做其它事兒,也是好的。”
想到這裏,她鼓起勇氣抬起頭來,想要迎上對方的目光。誰知風魂的目光卻早已避開了她,臉上還帶著咬牙切齒般的古怪模樣。龍格怔了怔,隻覺有如冷水澆身一般,落寞地低下頭來,忖道:“原來他是這般討厭我。”
其實在這件事上,她真的是誤會了。風魂並不是因為討厭她才咬牙切齒地不去看她,實在是因為剛才看她看得有些癡了,才遭受到了一點報應……站在他身側的許飛瓊,正將玉手狠狠地掐在他的腰上。
之所以“咬牙切齒”,那完全是痛的。
大家都是有神通會術法的人,除了龍格因為心裏想得太多,沒有注意,其他人如何看不出許飛瓊的小動作?青囊和雪心兩人對望一眼,她們早就看出許飛瓊和這位東皇傳人關係有些不同,現在見她為了自己的六妹醋意大發,自是覺得好笑。
薛紅線則站在一邊攤手,完全是一副“師父你活該”的態度。
隱娘則靜靜地站在紅線身旁,既沒有去看師父,也沒有去看飛瓊仙子和龍格公主,隻是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
被許飛瓊這麽一捏,風魂自然也不敢再多看了。他畢竟是來自二十一世紀,沒有那種女人就該三從四德的觀念,在古代,女子嫉妒,那是可以直接休妻的,而在他的想法中,女朋友會為了自己吃醋,那就表示她真的喜歡自己,雖然腰上很痛,心裏倒是有些得意,還回頭看了許飛瓊一眼,傳遞了一個曖昧的眼神,意思是:“等隻有我們兩個在一起時,我再脫光你的衣服大振夫綱。”
許飛瓊如何看不出來?臉上一紅,也就不再捏了,還悄悄地替他在痛處按揉。
天漸漸黑了,幾個人便席地而坐,互相交談起來。青囊顯然是三位公主中疑心相對較重的一位,扯了些話題,探聽風魂等人為何會如此湊巧的來到長白山,及至知道他們是得到雲華仙子瑤仙的提示,這才釋去疑慮。
瑤姬乃是受徊風混合萬景煉神飛仙之道,稟西華少陰之氣成真的天仙,雖然現在下了仙界,遁入佛門,本事自然仍在,作出太素赤霄劍即將出世的預言,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風魂也向她們問了淩波海現在的處境,這才知道,東方蒼天的形勢已是不容樂觀。許多仙境都隻能在覆亡或是依附伊奘諾尊這兩者之間選擇其一,還有一些,因為這三百多年無人管束,早已被妖魔占據。
鍾化和何月華隻是駐留在大荒境的神將和女官,沒有得到命令,自是無法幹涉太多,更何況以他們現在的實力,也是有心無力。一些地方已是人去樓空,裏麵的散仙或是修真者擔心受到連累,紛紛離開,而像東極山、合虛境、肅慎氏國這類的島國和仙境也是人心惶惶,隻能聽天由命。
女兒國這七位公主深知自己的先人與伊奘諾尊有深仇,向他依附定然沒有什麽好下場,隻好在伊奘諾尊來到之前試圖找到太素赤霄劍,希望能增加守住采石島的把握。
風魂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此,你們何不暫時放棄采石島?我可以寫一封信給我的二弟子靈凝,讓你們先住到大荒境去。”
雪心和龍格對望一眼,正要說話,青囊卻已搶先說道:“先人留下的居所,豈可在我們手中輕易失去?無論如何,就算我女媧一族舉族而滅,我們也不會就這樣離開采石島。”
許飛瓊和紅線、隱娘聽得肅然動容,對這些女子寧可戰死也不屈服的態度感到欣佩。風魂卻悄悄看了雪心和龍格一眼,見雪心沉默不語,而龍格卻低下頭去,避開他的目光,於是心中一動。
她們三人必定還隱瞞了什麽秘密,而那個秘密,才是她們寧可帶著全族拚死一戰,也無論如何不肯放棄采石島的原因。
還有一點,風魂心中也多少有些懷疑,隻是不能說出來。那就是……這些人,真的是女媧娘娘的後裔麽?
女媧娘娘捏土吹氣,造出人類,卻又是如何生出她們?
當然,這個疑惑隻能藏在心中,不能就這樣問出來。他轉過話題,笑道:“女兒國的七位公主,我既然能在這裏同時見到三位,也是一種幸事。卻不知另外四位公主,又是叫做什麽名字?”
雪心公主道:“我大姐叫奇辰,三姐叫界水,還有一位五妹,名叫玉尺……”
奇辰、青囊、界水、雪心、玉尺以及龍格?風魂暗自想道:“她們的名字,好像都與堪輿風水之術有關,倒是有些奇怪。”
“那七公主呢?”風魂問。
青囊和雪心卻對望一眼,臉帶笑意。青囊公主道:“七妹的名字,按照島規,我們卻是不能輕易透露給他人的,還請公子見諒。”
風魂與許飛瓊錯愕地對視了一眼。既然其他六位公主的名字都能讓人知道,偏偏隻有最小的那位要隱瞞起來,而且還是“島規”,不管怎麽想,都有些莫名其妙。
不過既然是別人的島規,風魂自然也不好再問。
這時,許飛瓊插口問道:“這次你們未能取得太素赤霄劍,對你們與伊奘諾尊的相抗……”
她沒有把話說完。
夕陽已落,夜風吹拂在幾人的身上,頗有些冷。
青囊公主輕歎一聲,道:“太素赤霄劍既然已認飛瓊仙子你為主,這亦是天意。若是天意要讓我采石島覆亡,那也是毫無辦法。無論如何,飛瓊仙子今日出手救了我們姐妹三人,日後就算我等死在淩波海,亦不敢忘飛瓊仙子今日之大恩……”
青囊雖然說得傷感,風魂卻是心叫“不好”。
他正想扯開話題,許飛瓊卻已看著女兒國的這三位公主,認真地道:“我跟你們一起去淩波海。”
雪心和龍格對望一眼,立時露出喜色。青囊公主卻仍是輕描淡寫地道:“這、似乎有些不太好,飛瓊仙子並非我女兒國國民,無需為了我采石島冒著與伊奘諾尊拚死一戰的危險。何況太乙救苦天尊已去,風公子雖是太一東皇的傳人,為大荒境之主,但今時不同於往日,正如飛瓊仙子白日所說,風公子並沒有欠我女兒國什麽,伊奘諾尊為了成為東方扶桑大帝,已是不擇手段,風公子避開他亦是理所當然。飛瓊仙子有這片心意,青囊感激不盡,卻是不敢相請。”
風魂死死地盯著女兒國的這位二公主,這位二公主口口聲聲說的都是婉拒之辭,卻實是已將話語朝許飛瓊套去。
他比誰都了解許飛瓊那看不得別人受到欺壓的性格,當年在妖靈界時,許飛瓊明知有危險,仍是不顧一切地替妖族強行出頭,差點連自己都死在妖靈界。雖然太素赤霄劍是自己認許飛瓊為主,怎麽也不能算是她的錯,但由於此劍關係到采石島的存亡,許飛瓊心中多少有些過意不去,又對她們心生同情,這才主動提出前往采石島相助她們。
而青囊卻還擔心許飛瓊隻是臨時起意,她看出許飛瓊對風魂的情意,言話中雖在拒絕,卻又隱隱點出,風魂本就有相助采石島的義務,之所以躲在一旁,完全是怕了伊奘諾尊。
許飛瓊本就容易受激,更何況被人看不起的又是自己傾心相許的情郎,立時眉頭微挑,正要說話。
風魂卻搶先一步,看著青囊公主道:“夜已深了,大家白天都忙了一日,六公主也是重傷剛愈,何不先去休息,有什麽話明天再說?”
青囊公主抬起頭來,與風魂淡淡地對了一眼,又低下頭去:“風公子所言極是。”
說完,便緩緩站起,轉身離去。
雪心公主連忙跟在她的後頭,龍格卻仍坐在那兒,怯怯地看著風魂,猶豫了一下,臉紅紅的,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青囊公主頭也不回:“六妹,走吧,你身子還未完全恢複,早些休息。”
龍格有些心不甘情不願地站起身來,靜靜地朝風魂拜了一下,這才跟在青囊公主身後。
紅線和隱娘對望了一眼,總覺得氣氛似乎突然變得有些古怪。許飛瓊卻顯然沒有注意到那麽多,她隻是看著龍格公主一步三回首,分明便是對風魂已生出情愫,再想到風魂剛才也曾一直盯著人家,心底酸溜溜的,於是哼了一聲,轉頭看向風魂,抿嘴道:“她分明便是對你有意思,反正你也將她的身子又是看了又是摸了,要不要把她娶……你、你幹麽這樣看著我?”
風魂卻根本沒有去管龍格公主有沒有回頭看自己,隻是一直注視著這婉麗的瑤池仙子。
許飛瓊臉一紅,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喜滋滋地在心裏想著:“果然,我還是比那位六公主更漂亮一些麽?”
風魂看著她那副俏模樣,隻得苦笑了一下……
*
夜半時分。
風魂牽著許飛瓊來到無人的小樹林中。
幾絲月光清淡地從樹梢間瀉下,如夢似幻。
風魂輕摟著獨臂仙子的腰身,問:“你真的想跟她們去采石島?”
許飛瓊低低地嗯了一聲。
風魂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說道:“我不許你去。”
許飛瓊低著頭,靜了一下,小聲道:“你不讓我去,那我就不去了。隻是、隻是總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們。”
“有什麽對不起的?”風魂冷笑道,“你已將太素赤霄劍送還過她們,是她們自己沒本事取走,和你有什麽相幹?更何況如果不是我們恰巧也來長白山取赤霄劍,她們早就被辰家門算計了,好歹我們也救了她們的命。”
許飛瓊猶豫了一下,道:“但是……”
“給我一點時間,”風魂注視著她,沉聲道,“與伊奘諾尊正麵交手,那是早晚的事,但不是現在。”
“但是……”
“你到底有沒明白我的意思?”風魂怒道,“我說了,你根本就不用為了她們去送死。”
“可我並不隻是為了她們,”許飛瓊跺了跺腳,氣惱地看著他,“你、你明明知道的。”
風魂滯了一滯。
他當然知道。
許飛瓊要去采石島,分明就是為了他。東方蒼天的局勢比他事先以為的還要惡劣,再讓伊奘諾尊這樣侵占下去,等他前往大荒境,隻怕周圍已全是伊奘諾尊的勢力範圍,到那時,他還能做得了什麽?
但如果許飛瓊能幫助女兒國的這七位公主守住采石島,局麵則會好得多。那將使不願依附伊奘諾尊的人看到希望,同時也將使女兒國的這七位公主真正地信任他。否則,如果她們全都死在淩波海,那他今天辛辛苦苦施恩於這三位公主,又冒著性命危險去救龍格,所付的心血豈非都白費了?
許飛瓊帶著太素赤霄劍前往采石島,不管從哪方麵來看,都對他百利而無一害。哪怕許飛瓊跟這七位公主都戰死在那裏,隻要能夠拖延住伊奘諾尊侵占蒼天的腳步,對他來說都是有利的。
是的,這個道理他知道。
但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許飛瓊去送死。
許飛瓊卻緊偎在他的懷中,柔聲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我,但是,我相信你。我會跟她們一同守住淩波海,直到你出現為止。我知道,你一定會及時出現的。”
風魂靜了一靜,然後長歎一聲,將她緊緊地摟在胸口。
成為東皇,這樣的一條不歸路……到底是對是錯?
他不知道。
他真的無法知道。
隻是,自己既然已經選擇了這樣的一條路,那就隻能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哪怕前麵是個火海,哪怕連自己身邊的人都會隨著他一同葬身火海,他都必須走下去。
皎月移過樹梢,將一束柔光輕灑在他們身上,仿佛有一個無形的圈,將他們所站立的這一小塊土地劃成了單一的世界。他們互相摟著,抱著,聽著對方的心跳,似乎隻要這樣,就能夠將外頭的紛紛攏擾全都拋在腦後。
月光遊移,漸漸的,他們又覆在了一片陰影之中。
風魂在許飛瓊的耳邊低聲說道:“答應我,如果真的無法守住采石島,一定要馬上離開那裏,不要逞強。”
許飛瓊嗯了一聲。
兩人開始擁吻,撫摸,並一同倒在了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