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線坐在玉台上以心禦劍,與三蛟二螭戰成一團。
頂上傳來辰螢姑的怒叱和紅發老祖辰鍾鋁的暴喝聲,緊接著便是一陣亂響,顯然是辰螢姑剛才被紅線那一番拖延,已來不及避開辰鍾鋁,兩人戰成了一團。
紅線緊咬牙關,斬了一隻火螭後,又與其它的陰蛟火螭繼續纏鬥。陰蛟與火螭噴出的水火她雖然不懼,但它們並非像燭龍一樣乃是有形無質,它們都是有實體的,紅線也不敢被它們咬上。
由於被辰螢耍了一道,紅線覺得分外窩囊,性子起來,便什麽也不顧了。她趁著一個空隙,又斬了兩隻陰蛟。剩下的一蛟一螭避開劍光,凶殘地向她撲來,紅線卻瞪著它們一聲怒喝:“滾開!”
太陰真氣和入她的冷喝之中,激得石室搖晃,業火翻滾。那一蛟一螭退縮了一下,進退失據,徘徊不決。紅線收回劍光,冷冷地盯著它們,最終,這一蛟一螭慢慢地遊回了寶庫。
紅線掙了掙,卻怎麽也無法掙脫纏住她的烏黑繩索,便是用紫綃劍去削也無法削斷。
她心想自己沒有替師父尋到太素赤霄劍也就算了,若是還要等師父師妹來救,那真是被人笑話死了。何況師父未必知道自己在這裏,一旦府門自行關上,難道自己也要像那惡婆娘一樣被關上幾百年?
想到這裏,她也隻好不去理會師父讓自己暫時不要再修煉劍訣的交待,坐在那兒閉上眼睛,沉思去慮,將體內太極真氣提升至極致。她雖然有時喜歡鑽牛角尖,選了一擇路後就什麽也不管,一條死路走下去再說,但也就是她的這種性情,讓她得以將太陰劍訣發揮至完美。
道家講的是陰陽平衡,太陰劍訣卻專積陰氣,本就有些極端,與她的性情在某種程度上倒是非常相近,簡直就像是專門為她而創的一般。而梁休同樣也是性情偏激之人,明知將太陰劍訣反過來練,有著極大凶險,仍然不顧性命地去修習,亦練成了太陽劍訣。
偏激的劍法,本就隻有偏激之人才能學成。
這也是風魂沒有將太陰劍訣教給隱娘的原因之一。
自從紅線與梁休兩次鬥劍,一次吃了暗虧,一次不分勝利,她心中不服,在那之後一有空閑便悄悄練劍,於禦劍之道已是突飛猛進。雖然風魂擔心她觸動天劫,不許她繼續修習禦劍,隻讓她拿著《玄經》早晚背誦,然而此時脫困要緊,自然隻能先將師父的囑咐拋到腦後。
太陰真氣有如渦流般在她體內越旋越快,將她這三百多年來在師父的幫助上精修出的真元也帶動起來,她的身上覆了一層寒冰,石室內也莫名地生出霜雪。
一點暖意在她的丹田生出,凝而不散。
至陰之處,必有極陽。
這點陽氣雖然不多,卻是陰極而生,乃道之極致。而她的自身真陰便以這一點至陽為中心,循環不休,慢慢地竟凝出道胎。
她嬌叱一聲,紫綃劍往上一飛,再挾著電光往下一落,刹那間插在玉台上。玉台立時四分五裂,烏黑繩索盡皆斷去。
紅線提著仙劍直接從業火中飛出,撿起地上的六時含景蓮扔進囊中,同時一劍劈在石門上。
石門破開。
她也不停頓,就這樣往外直飛,飛了幾層,果然見到辰瑩姑與紅發老祖辰鍾鋁正戰在一起。辰瑩姑手持鬼靈幡喚出無數幽魂逼向紅發老祖,紅發老祖亦不退讓,手持散著黑氣的巨劍,硬將出口封住,不讓辰瑩姑溜走。
兩個都是敵人,但紅線恨辰螢姑更多一些。畢竟紅發老祖是為他那被殺死的徒弟報仇,一開始就勢不兩立,辰螢姑卻是先裝作好人利用她。
紅線直飛上前,一劍便劈了過去。
辰螢姑沒想到紅線這麽快便能脫困,心叫不好,她被夾在紅線與辰鍾鋁之間,腹背受敵,也不知該先應付誰。好在紅發老祖辰鍾鋁看到紅線衝出來,以為她是要找自己報那三針之仇,也嚇了一跳,趕緊退出半丈,先看看再說。
辰螢姑慌忙轉身,搖動鬼靈幡,引一眾惡鬼襲向紅線。誰知紅線全然不懼,不需任何動作,劍魄中便散出寒冰之氣逼退那些惡鬼。辰螢姑大驚,將口一張,吐出一個暗紅色的血珠。
這是鎮靈珠。
她祭起鎮靈珠砸向紅線,以為這樣就算解決不了紅線,也可以將這丫頭逼退。然而紅線先將陰極而生的那一點至陽凝在劍中,再一劍劈在鎮靈珠上,隻聽一聲脆響,鎮靈珠竟是砰的一聲碎裂開來。
這一下,不但辰螢姑心痛萬分,連紅發老祖辰鍾鋁也大罵一聲“死丫頭”。
紅發老祖本是打探到叛出師門的辰螢姑進入這真月府中尋寶後,便再也沒有出來,以為她已死在裏頭,固而在這次府門洞開之際,想進入裏頭尋找被辰螢姑所盜的辰家門三大法器。誰知辰螢姑雖然被困了幾百年,卻是未死,又在往外溜時被他撞了個正著。
及至紅線也追了出來,與辰螢姑交手,紅發老祖心想既然她們先打了起來,那自己不妨等在這裏坐收漁翁之利,他與紅線交過一次手,又深知辰螢姑的本事,隻以為紅線最多隻能將辰螢姑纏住一時,最終勝出的必是辰螢姑無疑。
哪知不過就是隔了這麽一天,這殺了他一個弟子的紅衣少女竟似厲害了許多,不但不怕辰螢姑的鬼靈幡,還一劍劈碎了鎮靈珠。紅衣老祖本就是為了這三大法器而來,法器還沒到手,就被紅線毀了一個,立時勃然大怒,一躍上前,手持黑色巨劍便要助辰螢姑殺了紅線。
辰螢姑卻抽身一退,想要扔下紅線逃走。鎮靈珠被毀她固然心疼,但她被困在真月府中這麽多年,現在最想做的卻是平安出府,何況她也得到了兩界牌,就這樣離開的話也不算太虧。
紅發老祖卻誤會了辰螢姑的意思,以為辰螢姑這一退,是要利用他來擋住紅線,然後再在後頭暗算於他,急怒之下,立時將刀勢一轉,改成劈向辰螢姑。
辰螢姑自然不能不應,隻好祭出攝靈旗護身,同時用鬼靈幡喚出更多惡鬼纏向紅發老祖。
紅線見紅發老祖氣勢洶洶地向自己衝來,卻反而與辰螢姑這惡婆娘又戰成一塊,也是好笑。隻是她性情直爽,不會去考慮什麽自己退到一旁、先讓敵人打個兩傷再去收漁翁之利這樣的卑鄙想法,幹脆便禦著紫綃劍你刺一劍、他刺一劍,不亦樂乎。
一時間,三個人戰成一團,誰也奈何不了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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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月府裏打了個昏天黑地,真月府外同樣也不清靜。
淩波海女兒國的青囊、雪心、龍格三位公主發現太素赤霄劍從地底飛了出來,立時帶著各自的侍女圍上前以法術壓製,想要將它收為己有。
誰知關鍵時刻,紅發老祖辰鍾鋁的兩個徒弟辰槐、辰自安卻領著其他辰家門弟子和無數僵屍布下陣勢將她們困住,而鬼迷宗的鬼焦、鬼腥、鬼朽三位長老也不知從哪竄了出來,偷襲她們,一下子便殺了她們數名侍女。
無奈之下,青囊公主隻好讓她的六妹龍格公主獨自壓製太素赤霄劍,自己和雪心帶著剩下的侍女圍成一團,艱難抵抗。
這淩波海的三位公主雖然都是仙靈中人,道法了得,但辰家門準備充足,以陣法壓製住她們的力量,祭出來的又都是惡靈、屍氣之類斬都斬不絕的汙穢之物,再加上鬼迷宗的這三位長老也都不是弱者,她們又得分出一人去應付太素赤霄劍,不讓它飛走。
很快的,青囊公主等人的處境便越來越糟,又死了好幾個侍女。
青囊公主心知失了太素赤霄劍,女兒國隻怕便難保全,於是緊咬牙關,身子一旋,放出一朵絳雲。絳雲祭在空中,發出霞光,這是清冥幽微雲,有祛汙避邪之能,立時迫得那些僵屍不敢靠近。
僵屍雖然無法靠近她們,但布成的陣勢仍在。而鬼迷宗的鬼焦長老亦是冷笑一聲,以五鬼搬運之術喚來一座山峰,要將這三位女兒國公主連同太素赤霄劍一同鎮在山下。
青囊公主隻好以咒法喚來黃巾力士移走頭頂的山峰,然而鬼焦長老的術法層出不窮,讓她隻能凝神應付,而鬼腥和鬼朽則纏住雪心公主,雪心公主同時對付兩人,已是香汗淋漓。
以她們的本事,本不至於這麽狼狽,然而她們落在辰家門的大陣之中,仙靈之氣受到壓製,汙穢之術得到增幅,此消彼長,再加上辰自安那無孔不入的百年屍氣亦是難以應付,隻是一不小心,便又有兩名侍女沾了屍氣而化作膿血,看得青囊公主心酸。
青囊公主狠下心來,頭也不回地道:“龍格,放了赤霄劍。”
龍格公主立時撤去法術,讓太素赤霄劍脫身,這一招果然出乎鬼迷宗三長老的意料,他們受紅衣老祖之邀前來,目的就是為了助紅衣老祖搶奪太素赤霄劍,怎能讓它就這樣飛走?
鬼朽長老立時縱到空中,運用術法纏住太素赤霄劍。然而太素赤霄劍自含九玄青雲之氣,乃是真正的仙家名劍。鬼朽雖然本事不弱,但是路子不對,不像龍格公主可以借用自己的仙靈之氣。
太素赤霄劍左衝右突,弄得鬼朽手盡快腳亂,其實差點傷在劍下。
鬼朽被迫去纏住太素赤霄劍,龍格公主卻加入了戰局,一時間反而弄得鬼腥和鬼朽兩人狼狽起來。鬼腥抽了個空,回頭朝辰槐和辰自安怒道:“你們的師父在哪裏,怎麽還不出來?”
辰槐和辰自安對望一眼。
在最初的計劃中,先由鬼迷宗三長老和辰家門的一眾弟子一同對付這些女兒國人,就算不能馬上將她們一網打盡,紅發老祖亦會盡快在真月府中尋到三法器再趕過來。怎知他們雖然纏住了女兒國的三位公主,地底卻傳來一連串的聲響,顯然是真月府內藏有敵人,紅發老祖正和敵人在裏麵動手。
雖然繼續戰下去,女兒國那一方已經死了不少人,又受陣法所困,絕對討不了好。但辰家門和鬼迷宗往日與女兒國本就無怨無仇,此番的目的是為了搶奪太素赤霄劍,這樣僵持下去,萬一讓太素赤霄劍飛走,平白無故得罪了女兒國卻什麽也沒有弄到手,那實在是得不償失。
辰槐督促眾位師弟帶著各自的鬼奴協助鬼迷宗三老,同時漫不經心地看了二師弟辰自安一眼:“要是我們在這裏失了太素赤霄劍,師父回來必然大怒,你我二人都討不了好,事到如今,師弟又何必再留上一手?”
辰自安又驚又怒:“師兄何出此言?”
辰槐冷笑道:“莫要以為我不知道,近百年你一直在偷偷煉製胎藏界的五幽毒瘴,怎麽,對敵人不用,隻想留著對付我麽?”
辰自安臉色大變,他本以為自己偷練五幽毒瘴之事根本無人知曉,卻沒想到竟會被大師兄知道。他強壓下翻湧的思緒,淡淡道:“大師兄的血焰祭魂刀,豈非也一直沒有在人前露過臉?”
辰槐也是臉色一變。
辰宗門雖是魔道門派,卻也有不少規矩,在道統的繼承上甚至比茅山宗和淨明宗這樣的名門正派更加講究。由於魔道一途前期修煉容易,後期度劫艱難,且一旦入魔,便容易神智不清,將整個門派送入萬劫不複之地,因此對道統的傳承極為重視。
如辰家門便是如此,不管是誰當上門主,最多都隻能在這個位置上坐滿五百年,之後必須退位去當長老,不再插手整個門派的具體事務。紅發老祖已經當了四百多年的門主,再過幾十年便需讓出門主之位,這是在他當上門主之前便立過血誓的,就算是他自己也無法更改。
而辰家門門主的選拔亦有嚴格的程序在那,不是紅發老祖想讓誰繼承便可以讓誰繼承,總的來說,是要看他這些弟子各自的本事。辰槐和辰自安都有心爭奪門主之位,彼此防備,各自偷偷煉了一手絕活,卻從不在他人麵前用出,隻等著在爭奪門主之位時出奇製勝。
現在兩人既已互相說破,也就沒有什麽好再隱瞞的了。
辰槐看了二師弟一眼:“那就一起出手,如何?”
辰自安臉上堆出假笑:“大師兄有命,自安不敢不聽。”
所謂不敢不聽自然是假,但像太素赤霄劍這等神劍,自是人人皆存貪圖之心,若是能將它搶到手中,就算現在不得不先交給他們的師父紅發老祖,以後隻要成為門主,自然有機會占為己有。辰槐和辰自安雖然各懷鬼胎,有一點卻是相同,就是都覺得自己當上門主的機會要比對方更大一些,隻要現在取得太素赤霄劍,以後它就難免是“自己的”,既然如此,用點心也是應該的了。
立時,他們一個放出五幽毒瘴,一個祭出血焰祭魂刀,俱都朝青囊公主而去。
青囊公主本與鬼焦處在相持階段,再加上陣法的壓製和其他辰家弟子的騷擾,略處下風。辰槐和辰自安便是看出這個機會,想要將青囊公主直接殺死。青囊公主原本見辰槐和辰自安隻是站在遠處操縱陣勢,並不參戰,還以為他們的本事雖然比其他辰家弟子高些,卻也有限,最多就是辰自安的百年屍氣麻煩一些。
卻沒想到這兩個人隻是各有保留,現在突然放出絕活,立時讓青囊公主措手不及。無奈之下,青囊公主隻得緊咬牙光一邊與鬼焦相抗,一邊放下清冥幽微雲勉強擋住辰自安的五幽毒瘴。
但是還有血焰祭魂刀。
旁邊的女兒國六公主龍格看到二姐有難,立時將蛇尾一拍,急急撲了上來。
血焰祭魂刀砍在了龍格公主身上。
龍格公主雖是仙靈,卻也無法硬挨這血焰祭魂刀,立時濺出鮮血,昏倒在地,總算她是女媧後裔,並非凡體,才沒有死在當場。
青囊公主和雪心公主見六妹受傷,又急又怒,偏偏敵人勢強,連救也沒空去救。
而鬼焦、鬼腥、鬼朽三位鬼迷宗長老見辰槐二人一出手便將龍格公主重傷,亦是一驚。他們都是修了不知多少年的魔道前輩,立時看出辰槐和辰自安先前為了隱藏實力,竟任由他們在這跟女兒國的三位公主互拚,心中自是有些不憤。
尤其是鬼焦,他本是鬼迷宗的上一任宗主,見辰槐的祭魂刀赤紅如焰,辰自安的五幽毒瘴凶戾暗藏,不由忖道:“辰鍾鋁的弟子中竟有如此人才,我鬼迷宗卻是一代不如一代,我又何必如此盡心去幫他們搶奪太素赤霄劍,讓辰家門將來聲勢更盛?反正我們已踐了前言,還了人情,如果沒能留住太素赤霄劍,那也是辰鍾鋁自己未按事前的計劃及時趕回來,與我鬼迷宗何幹?”
鬼焦三人雖然生出懈怠之心,卻也不會做得太過明顯,而辰槐和辰自安既已亮出各自的法寶,當然也就不再留手,全力施為。
青囊公主和雪心公主已是心生絕望,知道今日不但不用想得到太素赤霄劍,弄不好還會全部死在這裏。青囊公主猛一咬牙,忖道:“實在不行,便隻是我留下來以死相拚,助四妹逃走,這樣至少也有個人回淩波海報信去。”
正自絕望之時,卻聽幾聲炸響,四麵八方都有火焰暴開,將眾多僵屍卷入其中。這些僵屍本是按著方位布列成陣,對這些女媧後裔的仙靈之氣進行壓製,這些火焰卻恰恰炸在最關鍵的幾個陣眼所在,陣勢立時便被破去。
與此同時,又有數道閃電穿雲而下,將空氣劃出裂痕,覆蓋在方圓五裏之上的霧氣立時都被吸入這幾條空間裂縫,陽光覆下,照遍山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