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伯玉之心

隻見蘇伯玉佇立在門口,後麵跪著麵色惶恐不安的芮娘,他的視線直直落在她身上,眸底又是她看不透的深潭幽波。他不讓芮娘稟報,他聽了多久了?商淩月心下發沉,定定看著他,緩緩站起,他定然聽出來她要告訴fèng耀靈真相了。

fèng耀靈察覺了些許不對勁兒,蘇伯玉卻沒給他繼續探究下去的機會,走進對她行禮:“臣見過陛下。”

商淩月怔了一下,沒料到他是這般反應,道:“平身。”

蘇伯玉隨即對fèng耀靈施禮:“fèng相風塵仆仆,不休息就來見陛下述職,真是帝國之福。”

fèng耀靈笑還一禮:“比起為國操勞,在下可比不上統軍。”

蘇伯玉笑笑看向商淩月恭敬道:“本不該中途擾了陛下和fèng相議事,但太醫的囑咐,還請陛下遵守。”

fèng耀靈皺了眉,看一眼商淩月,她剛剛隱瞞了他事情,當即關切問:“陛下怎麽了?”

蘇伯玉回眸看他:“fèng相可還記得那日無緣無故的停朝?其實是陛下走路不甚跌倒動了胎氣,情況緊急,第二日情況不明,也不好直接在朝堂上說,便遵照陛下口諭編了個借口。好在有驚無險,太醫囑咐陛下要安心靜養,不宜勞思費神,現在雖已過了半個月,可還在太醫限製的期限內,否則胎兒有可能早產,臣必須時時提醒陛下。fèng相今日已與陛下說了小一個時辰了。”

fèng耀靈看了眼不離床的商淩月,曉得動了胎氣所言非虛,可她怎麽會無緣無故跌倒?他蘇伯玉進來的時機也太奇怪,月兒要告訴他什麽,讓他竟忘了往日偽裝,失態至直接推門而入,那最後一句明顯的是逐他,越發有問題,他登時自責道:“竟是如此。”

說完就看向商淩月道:“還請陛下恕微臣不知之罪。陛下如今不比往日,也該聽統軍勸言好好休息,您現在和孩子是最要緊的,朝堂上的事情有統軍和我們替陛下分憂。”

商淩月看著蘇伯玉對fèng耀靈遊刃有餘,氣態非凡,這陌生而又熟悉的虛偽樣子,她已經許久沒看見了,心頭一時恍然,好似這些時日所見的不是他一樣,而她卻忘了該怎麽與這樣的他相處,作勢揉了揉太陽穴,垂眸道:“阿兄關心則亂,fèng耀靈你也跟著起哄,不過有些困乏是真的。”

說完她以手掩唇打了個哈欠,睜開眼,眼睫上掛著絲因困倦而流出的澀淚,她擦了擦失看著fèng耀靈:“你退下吧,舟車勞頓,給你三日假,回去好好歇著,別讓朕聽到你出現宮裏。”

fèng耀靈無奈,隻得領命:“是,臣遵旨,多謝陛下隆恩。”

她對蘇伯玉吩咐:“你去送一下fèng相。”

蘇伯玉領命去送,回來後卻見她背對他站著,他走到她背後站著,幾乎是貼在她背上,二人沒有多少距離。

“你應當知道現在什麽事情該做,什麽事情不該做。”

商淩月低低的笑聲傳來,笑聲散去後,她的嗓音卻黯然無力:“告訴他你是蘇鑒之,便是我該做的事,你不這麽認為嗎?”

蘇伯玉聞言驟然一把轉過了她的身子,這才發現她雙眸疲憊,麵色足見心力交瘁。

手指頓時移在她肩頭,便攬她入懷,另一手輕撫到她麵上:“你既然想明白了,還為何如此?”

商淩月沉默。

蘇伯玉接著道:“我來告訴你,fèng耀靈本是你一直倚重信任的人,可孩子的事上你卻也無法信任,反而更傾向於相信我。所以你不想說出我的身份,怕他知道後對孩子不利。

但你又不想對不起他們,這是你的立場。孩子和他們,便是魚與熊掌,你想不到兩全其美的辦法,無論你怎麽選擇,都會傷害其中一方。”

商淩月眼底突然有些濕潤,垂下了眼簾,轉頭倚靠在他懷裏,放軟了身子,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了他身上,整個人都仿佛被抽空了。

蘇伯玉見狀手臂加了力道,將她緊緊摟著,支撐著她:“從你知曉我的身份後便一直在煎熬。日後不必再自欺欺人,你終究會選擇相信我而徹底隱瞞fèng耀靈。”

商淩月依然默默不語,闔眸聽著。

蘇伯玉低頭凝視著她:“剛剛推開門打斷你們,是我不想你再繼續難受下去,我站在門口就想象得到你在裏麵如何煎熬,我心疼,我倒寧可你直接說了。”

頓了頓,他的聲音低沉下去:“你可曾有一刻想過孩子是我們二人的,跟他有關的事,不止你有權決定,我也同樣有。你煎熬的事情,在你那裏或許無法兩全其美,可還有我,隻因在你心裏,已認定我陰狠毒辣,什麽事都能做得出來,包括傷害孩子,所以你費盡心力,絞盡腦汁要在我和他之間周旋,將我徹底排除在外,甚至把我當做勢不兩立的敵人。”

話音剛落,便感覺到懷裏的身子瞬間僵硬,蘇伯玉緊接著從懷裏捧起她的臉,凝視著她被看穿心思不再掩飾的麵色,拇指輕輕摩挲著:“你如此護著我們的孩子,我很高興,也很欣慰。你可知道我一直再等你主動跟我傾訴心事,可時至今日也沒有等到,如果你願意跟我說,我會勸你將真相告訴fèng耀靈。很簡單,讓他知道蘇鑒之是我,你腹中孩子的父親是我,是我施計騙了你。”

商淩月一怔,從沒想過這麽攸關重大的事情到了他眼裏就這麽輕鬆:“你……”

蘇伯玉當即以手指輕點她的唇:“他知道後會用何種手段對付孩子,我都可輕而易舉破解,護得他安然無恙,你不必擔心孩子。陰謀詭計操弄世局上你對我向來有信心,難道這件事上就不能了嗎?”

商淩月聞言突然有些哭笑不得,根本不是這樣,她是……,心裏驟然浮現的心思讓她怔在了當場,她猛然垂下頭,緊緊閉上了眼,搖了搖頭,想要甩走那些東西。

蘇伯玉此時卻突得捏住了她的下巴抬起,她睜開了眼,裏麵不願接受自己心思的抗拒一覽無餘,他撫著她的臉,猛得低頭便封住了她的唇,手指轉而插入了她垂落的發絲間托著她的頭不讓她避開,商淩月眼底的掙紮拒絕漸漸得都在這纏綿悱惻的愛吻中敗下陣來,她闔住了眸微微啟唇讓他的舌深入了口中,無意識環住了他的脖頸,唇齒相\\纏,再也難以分開。

良久後,蘇伯玉才意猶未盡停止,商淩月睜開了眼,眼底還帶著誘人的水光,他看得心癢難耐,抱緊她壓了壓身上流竄的情\潮,愛不釋手地摩挲著她的唇:“若是以後從我這兒無意中又聽到了什麽,告訴他們,不必猶豫,也不用為難。日後你要相信我對孩子的心與你一樣,靜心養胎,等待回家。到三月初十還有六個月的時間,你來了商姒帝國從來沒去外麵看過,等生完孩子出了百天,我抽空陪你去各地看看,盤鎬很多地方的精致都好,那次桃林算不得什麽。”

商淩月聽著心頭竟突然有些酸澀起來,這陌生的感覺從未有過。

蘇伯玉看見她微不可見的麵容變化,垂下手握住她的拉著:“這是我當蘇鑒之時的心願,你那時說的話,我都記著,隻是沒想到你這麽快有了身孕。”說到這裏,他突然一頓,垂下雙眸看著她高高隆起的腹部,拉著她的手覆上:“若是當初我……”可惜他又咽下了後麵的話,跟上次一樣沒有繼續說完。

商淩月抬眸看他,眸光隱忍著波動,接過話頭:“你現在後悔當初布了此局麽?”

蘇伯玉對上她的視線,笑了笑:“不後悔。”

商淩月聽完眼裏倏然有了淚,垂下眼簾道:“機關算盡,最後把自己算進去,還不後悔,哪有你這樣的。”

蘇伯玉沉默不語,隻是離開她的手,轉而將她整個身子擁在懷裏,雙臂穩妥有力得抱著她們母子。

三日後,fèng耀靈又入宮問她那日因蘇伯玉突然進入,中斷的話是什麽。

商淩月聞言撫著腹部道:“你可懷疑過蘇伯玉的身份?他當真是太監嗎?”

fèng耀靈皺眉:“這,陛下怎會想到這裏?”

商淩月道:“這些時日我想起你說他有奪位野心,可實在想不通,一個無親無故的太監奪了皇位有什麽用處,自己沒子嗣,也沒親人能承繼。”

fèng耀靈聽罷,如實道:“陛下若這麽想便是鑽了牛角尖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死後的事已與人無關,並非所有人都看重千秋萬代,蘇伯玉更不會在意這些。至於他為何有野心,一朝皇權在握,坐擁天下,富有四海,令行九州,萬民朝拜,這些魅力已經足夠。陛下生來便身份尊貴,享盡榮華富貴,皇位唾手可得,而他出身娼家,父不詳,身份卑賤,用盡奸宄手段有了今日富貴和重權,皇位於他已如探囊取物,生出野心再自然不過。”

商淩月聞言點點頭,驟又搖搖頭:“你忘了,我跟他也一樣的,我就沒那麽大的野心。”

fèng耀靈無奈:“你與他不一樣,因為你直接就成了月兒,沒費任何力氣就得到了皇帝的名,沒人阻礙,剩下的隻是收回本就屬於你的權力。你要知道,商姒帝國的百姓朝臣隻認商氏,隻有流淌著商氏血液的人才能繼承皇位,這是皇族血統,蘇伯玉他就是用盡心機此生也絕得不到。”

商淩月聞言,沉吟了良久,凝視他:“你可想過商氏血統不一定每一個皇帝都是明君,若是昏君又該怎麽辦?”

fèng耀靈平靜凝視她,毫無隱晦道:“若是無道昏君,自有皇族其他有識之人取而代之,尚還也輪不到蘇伯玉。這裏是商姒帝國,認商氏皇族為正統是眾望所歸,螳臂當車,必將自取滅亡,篡奪皇位者殺無赦,諸位大人和臣會不惜一切代價輔佐陛下,陛下不必擔心,更何況陛下也並非昏君。”

商淩月歎了口氣:“這倒是,朕這些時日躺床上實在是閑得,忍不住瞎想。”

二人又說了一個時辰後,他告退離開。

紫雲殿中,宮婢對坐在貴妃榻上的蘇伯玉,稟報了商淩月和fèng耀靈的交談內容:“陛下並沒有告訴fèng耀靈真相。”

倚靠在他身上的周昌邑笑道:“你下去吧,繼續監視好小皇帝。”

宮婢退下後,他笑摸向蘇伯玉的下巴:“五郎你的手段真是連我也甘拜下風,這小皇帝是怎麽也逃不脫你的五指山了,現在任由你擺弄。”

蘇伯玉溫和抬眸看了他一眼,不露聲色避開他的手坐起,向紫宸殿的方向望去:“事已至此,我如何能讓她逃離”

周昌邑笑倒向貴妃榻靠墊,一隻手撐著,倚在上麵:“那我就能安心等著了。告訴你個好消息,fèng耀靈的眼線已經全部找到了,接下來要怎麽做?”

蘇伯玉道:“什麽都不用做,看著。”

周昌邑點點頭:“嗯,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