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宮廷鬥爭

離開薰風殿的蘇伯玉前往安仁殿請安,蘇朝恩剛剛用過了膳,周昌邑還在睡著,蘇朝恩帶他去了房間另一側,不想擾了周昌邑休息。

蘇伯玉行禮:“見過幹爹。”

蘇朝恩盤腿坐在案後,讓他起來道:“皇後有了身孕。”

蘇伯玉詫異:“這!”義父的藥絕不可能讓皇後有機會懷孕,除非是他後來改變了主意,又有其他安排,初時驚訝過後,想通了這點兒,蘇伯玉冷靜下來,凝視他:“幹爹打算如何?”

蘇朝恩冷笑一聲:“附耳過來,照為父說的去做。”

蘇伯玉順從走到他身邊跪下,蘇朝恩耳語交代:“事成後,你我父子就再無後患了。”

蘇伯玉眸色恭敬領命:“是,孩兒會做得滴水不漏。”

第二日用早膳時,蘇伯玉不出預料的來了薰風殿,看來她的猜測是對了,蘇朝恩和他不知道又有什麽陰謀詭計要用在她身上。

她忍,先忍到能回家那一天,商淩月繼續邀他一同用膳,吃到一半時,將宴請阿史那宓兒父親的事說與他聽,蘇伯玉聽恭順道:“公主吩咐,臣記下了,屆時會讓禦膳房備好宴膳送來。”

商淩月頭一回覺得蘇伯玉這故作的恭敬模樣不假惺惺的,若是不想他以前做過的事情,笑容不覺帶了幾分真意,墨蘭色的雙眸熠熠生輝,歡喜道:“那有勞阿兄費心了。”

蘇伯玉看著她此時神色,眼前突然浮現過了另一個人的眼眸,歡快時笑起來也是如此生動,麵色依然雅致平靜,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移開視線恭順拱手道:“為公主分憂是臣的本分。”

商淩月卻是敏感得感覺到四周有所變化,收回的笑眸偷偷瞄了他一眼。他還是平常的一張臉,鼻子眼睛都沒變過,難道剛剛他周身氣場壓抑,是她錯覺?

用過膳蘇伯玉離開後,商淩月將她的感覺跟月兒說了:“是不是我感覺錯了?”

月兒溫和道:“我沒發現任何異常,他與往常無異,不過姐姐感覺向來較常人敏銳,也許確有內情,隻是一時半會兒也得不出什麽,姐姐日後暗中注意記下每次的情形,總著看,真能探究些東西也未可知。”

商淩月登時搖頭,嫌惡什麽令人討厭的東西似的鄙夷道:“研究他!除非我瘋了!他和蘇朝恩是我必須遠離的生物,有多遠離多遠,我還想多活幾年。”

月兒笑了起來,笑聲柔軟,隻是有些黯然。姐姐有可能逃離蘇朝恩和蘇伯玉父子,她和皇兄除非死了,否則此生此世都隻能活在其掌控下,毫無反抗之力,任其擺布。

十日後,風和日麗,商姒帝國京都盤鎬,位於皇城永慶宮東麵的安樂坊,王子貴族居密集居住地,阿史那宓兒到達京都皇帝特賜的府邸----順義郡主府就在這裏。

早上,阿史那宓兒的父王阿史那邏鶻終於到達,她親自到了城門口迎接,一路父女二人說笑著回了郡主府。

阿史那宓兒拉著他坐下:“公主知道父王今日到達,特意讓我轉告,明日中午在自己殿中設宴,為父王接風洗塵。明天父王覲見過皇帝陛下,就不必出宮了,直接隨公主的人去薰風殿,女兒在那裏等父王。”

阿史那邏鶻看她心情歡快,比上次見時又長高了不少,出落得更如草原上的薩日朗般豔麗奪目,心頭頗是驕傲,笑道:“你信中時常提及公主照顧你,為父本就該入宮麵見殿下以表謝意。”

說著頓了頓,想到什麽接著道:“我的女兒在宮中很受歡迎,時常出入皇宮,可有看上哪家的公子?”也是時候為她挑選夫婿了。

阿史那宓兒聞皺眉趴在了他肩頭:“父王這次來京就是專程為了給我選夫婿,而非想念我?”

阿史那邏鶻笑看她撒嬌,反手拍拍她的手背:“你母妃去逝的早,如今你和你大哥總算大了,他已經娶妻,為你擇一良婿成婚,是父王接下來最重要的事情。等你成婚後,我就能向你母妃交代了。”

阿史那宓兒哼了一聲,站直身子歪頭不看他,悶悶不樂道:“我看父王是想早日擺脫我和大哥!”

阿史那邏鶻不得不站起走到她身邊,寬大的手按在她肩頭:“你母妃十二歲嫁給父王,像你這般大時已生下了你大哥,父王舍不得你太早嫁人,才多留了幾年,過年就十五歲,想留也不能再留了。”

阿史那宓兒這才回轉過來,斜眼瞥他,恨恨道:“父王胡說,也許你是想早些打發了我們,能快點兒迎娶別人!”

阿史那邏鶻無奈歎了口氣,他太寵她了,沒在繼續說此事,笑道:“帶父王看看你的府邸這一年有何變化,一會兒還要入宮覲見陛下述職,不能繼續陪你。”

阿史那宓兒這才回轉過來,挽住了他的胳膊點頭:“嗯。”

阿史那邏鶻入宮後,在紫宸殿-受到了接見。紫宸殿是皇宮內朝,皇帝日常居住之地,也是平常一般處理政所在,能夠入這裏受皇帝召見,是極其榮耀的事情。

殿內,寺人宮女分列兩側,正前方商恒之身著黃色的錦衣坐在龍椅上,麵色蒼白無血,眼神無光虛弱,帶著鬱鬱病態,比四年前更加嚴重。

左手邊蘇朝恩穿著紫色正一品官袍坐侍,顴骨高突,渾濁的老眼深陷,晦戾不改,麵容和疊放在腿上的雙手枯槁老瘦,身形卻如鬆柏不老。

右手邊蘇伯玉身著同色朝服佇立,手執拂塵,神色恬淡俯視著台階下,雅幽陰柔,氣度越發出眾。

阿史那邏鶻將殿內情形收入眼底,穩步走近皇座台階下,碧目恭順一斂,直對商恒之單膝下跪,抱臂在胸行禮:“臣單於都護府大都護奉義郡王阿史那邏鶻參見皇上,萬歲萬萬歲。”

商恒之看他比四年前送阿史那宓兒來京都時威偉不少,亦帶了滄桑,剛要說話,卻是喉間瘙癢上湧,猛得掩住唇咳嗽了起來:“……咳…咳…愛卿平身。”

阿史那邏鶻領命站起,道:“臣在雲中城見宓兒來信中提到陛下龍體欠安,久咳難愈,特帶了突厥治療咳症的藥草進獻。”

說完對後麵的隨從一個手勢,隨從彎腰低頭捧著托盤近前跪在皇座下,托盤上是一個紫綢包裹的匣子。

商恒之聽罷未敢擅作主張,向蘇朝恩看了眼:“阿翁以為這突厥藥草如何?”

蘇朝恩看他麵容畏縮,小心翼翼詢問,笑道:“奉義郡王獻藥,倒是提醒了咱家一件事,史書上記載始皇帝年老久咳不愈,當時還未臣服的突厥先祖曾提出以藥交換糧食,聖後膽識非凡,當下同意嚐試,並下旨宣告天下,若始皇出事,商姒帝國雄騎必踏平突厥陪葬。後來確有奇效,聖後也兌現承諾。突厥被征服後,此藥方卻是遺失,當時太醫令雖有記載,但宮中變故叢生,距今年代久遠,業已遺落。”

說到這裏,轉向阿史那邏鶻笑道:“奉義郡王所獻的藥可是此?”

阿史那邏鶻抱胸道:“蘇公公博見多聞,阿史那邏鶻敬佩,確實是此藥。臣在突厥各部下令重賞,最終是草原上的一名行遊詩人所獻,藥草已讓突厥久咳的病人試驗過,皆很快痊愈。”

蘇朝恩眸底寒光一閃,轉向商恒之笑道:“奉義郡王的心意,咱家以為陛下當收下一試,若當

真能和始皇帝般痊愈,便是上天降幅於我商姒帝國,列祖列宗在天之靈保佑陛下。”

阿史那邏鶻聽出來他話外之音,恭肅忠誠道:“若藥無效,臣願領罰。”

商恒之咳嗽著點了點頭,對蘇伯玉道:“五兄去代朕收下藥吧!”

蘇伯玉眸光順服,輕按拂塵領命:“是。”

阿史那邏鶻親自端起托盤交給他,二人目光一瞬相對,皆是對當今聖上的忠心耿耿,鬆手時,他笑著看向他,特意囑咐:“匣中是此藥藥方,部分中原沒有的藥草,其他藥草從太醫署直接配用即可。”

蘇伯玉淡笑,帶著內侍該有的謙恭微微彎腰:“郡王之言臣謹記在心。”

阿史那邏鶻隨後稟報了單於都護府的軍政百姓情況,與商恒之,蘇朝恩相談甚歡,直到黃昏時,才出宮回到郡主府。

他離開後,商恒之要起身回宮,卻咳嗽得胸口疼,隻能繼續坐在龍椅上緩氣。

特被賜坐伺候的蘇朝恩邁著老態龍鍾的步子走近,俯身抬手撫在他背上,察覺商恒之脊背瞬間僵硬還發顫,他仍然不動聲色繼續撫動,邊助他紓氣,邊老聲勸慰歎息:“聖上龍體欠安,日後外朝之事但有咱家和五郎操心,聖上安心靜養要緊,等咱家讓太醫署驗過了藥方,對聖體無礙,明日便讓陛下飲用。”

脊背上他手指過處,商恒之隻覺一股股寒意彌漫,又接著他毫不把自己放在眼裏的放肆言語傳入耳中,已經不是第一次聽,可仍心頭無法平靜,卻憤怒不敢在臉上表現出,隻能忍著,抬起蒼白的臉有氣無力看他道:“有勞阿翁和五兄,日後但凡你們能處置的事情,不必再報朕知曉。”口裏說著,心頭卻自嘲苦笑,他登基這四年蘇朝恩父子就是這麽做的,如今言不由衷竟是為了討好他們。

蘇朝恩頷首收回手扶著他:“咱家受先帝遺命輔佐皇上,自當竭盡全力。”說罷轉向蘇伯玉:“代為父送陛下回甘露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