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轉死為生
蘇朝恩頷首,視線移向茫然軟倒在地的蘇伯‘玉’:“繼續驗過。”
等了片刻,太醫令在眾人麵前故‘弄’玄虛一番,便得出了結果,捧著白帕和紙包這兩項最要緊的證物,衝著蘇朝恩彎腰,聲音難以置信,與之前判若兩人:“小臣驗出來了,粉末是九泉追魂散,與陛下所喝的粥中毒‘藥’一樣。”
話音落後,眾人隻見蘇朝恩仿如被雷劈中站在那裏,手中的白帕也掉落在了地上,半晌似是才回過味來太醫令所言的意思,喉間氣血翻湧,劇烈咳嗽起來,枯瘦嶙峋的臉厥得通紅,一旁的周昌邑接住了帕子送回他手中,趕緊給他順氣:“九千歲莫要動氣。”
林崇依然在撫著白須,冷眼穿透一個個身穿孝服的大臣腦袋,暗中望著殿中央做戲的蘇朝恩和狀似體貼的周昌邑。
隻見蘇朝恩一把拂開他的手,用絹帕掩住‘唇’,咳嗽著蹣跚走近蘇伯‘玉’,一步一步得身子都在跟著輕顫。
阿史那邏鶻抱緊了懷裏冰冷的屍身,冷冷望著蘇朝恩的佝僂背影。
片刻後他停在了蘇伯‘玉’麵前,竟緩慢也跪了下去,抬起瘦骨嶙峋的手指捧著他的臉,強行從低埋的地麵上托起。
蘇伯‘玉’麵‘色’蒼白,定定凝視著他震怒愛恨‘交’織的渾濁雙眸,沙啞喚了一聲:“幹爹。”
頓了頓他艱難平靜得為自己辯駁,縱使所說是那麽的蒼白無力:“我是冤枉的,幹爹。”
“啪”得一聲,眾臣未曾預料到的一巴掌,隻覺自己的心口和未辰殿都被蘇朝恩同時打得一個寒栗,臉上的‘肉’也抖了起來。
蘇伯‘玉’似是沒有料到他會打他,瞬間僵硬了身子,震窒望著蘇朝恩,眼裏萬千情緒劇烈‘波’動起來。
蘇朝恩他臉上剛剛自己扇過的耳光處紅腫一片,而他的目光卻還是如往常一樣帶著深深的孺慕之情,好像心頭刺痛,渾濁的眼裏全是哀莫大於心死的絕望:“為父怎麽養了你這麽個大逆不道的兒子!你怎麽敢毒害陛下?你就是如此孝順為父的?你這是要為父白發人送黑發人!你個逆子!”
說話間剛打過他頹散垂下的手指還顫抖著。
蘇伯‘玉’聽完僵窒的鳳眸倏然泛紅,心頭劇痛直直凝望著蘇朝恩:“五郎怎麽會讓幹爹白發人送黑發人?幹爹當真不相信五郎是冤枉的麽?幹爹?五郎沒有下毒。”
蘇朝恩聽著本在強忍的眸底倏然老淚匯聚,恨鐵不成鋼怒斥:“不孝子!事到如今,證據確鑿,你還要抵賴,你連為父教你的最後一點兒骨氣坦‘蕩’都沒有了!”一聲落下,他所有的‘精’氣神仿如瞬間從身上‘抽’去,頹然垂下了頭,瞬間蒼老許多,旁邊伺候的小太監看見他要起來,趕緊俯身扶著。
蘇朝恩站起後淚水才從眼下滑落,背對仰頭望著他的蘇伯‘玉’失望闔住了眼,無力擺了擺手,嗓音蒼老無情:“左衛大將軍李進聽令,蘇伯‘玉’毒害陛下,大逆不道,證據確鑿,打入死牢,明日午時午‘門’淩遲處死,以儆天下之人。”
話音落下,左衛將軍就要動手。
“慢著!”
蘇伯‘玉’突然一聲急聚威懾力的聲音,震得左衛大將軍動作一緩。
殿裏的人都看向了他,隻見他阻止了左衛大將軍後,轉而怔怔仰望著蘇朝恩瘦弱的背影,本就泛紅的眼裏淚水湧動,就在快要流下來時驟然闔眸,最後緩慢伏拜在地,被反綁的雙手上全是勒出的血痕,他卻仿如無感一字一字哀傷道:“五郎不孝,日後不能於幹爹膝前盡孝,請幹爹受孩兒最後三拜,五郎來世再報答幹爹養育之恩。”
說完他緩慢‘挺’起腰身,又緩慢拜下,卻是彭得一生以額頭觸地,聲音在死寂的殿裏清晰震心。如此連著三拜,每一拜都用盡了他渾身的力氣。
阿史那邏鶻看著,痛‘色’彌漫的碧眸中卻沒有絲毫報仇的快意,在他最後一拜後冷漠收回視線落在商淩月青紫發腫脹的臉上,指腹撫在她血跡幹涸咬破的嘴‘唇’,低頭埋首在她耳邊苦澀道:“你我的緣分竟然隻有這麽淺麽,月兒,阿史那邏鶻我此生隻為一個‘女’子動過心,就是你,可你卻如此棄我而去。
你一定會問毗伽和宓兒是怎麽回事,他們並非是我所生,而是我自幼病弱養在別處的兄長和嫂子的孩子。我不想他們二人受苦,才在兄長死後娶了嫂子,但也將她當嫂子敬重,從未褻瀆,亦將他們當做自己的孩子撫養,他們的生世有部分是真的,其他都是我編來騙宓兒的……”
殿裏人的注意力雖然在蘇伯‘玉’身上,卻也聽見了他悲痛喃喃的聲音,難以置信卻有所動容望去,隻見懷抱屍體的阿史那邏鶻遍身籠罩著哀傷,不由紛紛歎息。
就在此時,蘇伯‘玉’拜完三拜後卻出了意料不到的狀況,一聲“左右衛大將軍,將蘇朝恩拿下!”震得文武大臣刷得轉眸,連阿史那邏鶻也陡然抬頭望去。
隻見蘇伯‘玉’正站起,雙手自由,反綁他的繩索不知何時被解開,而此時本要抓捕他的左衛大將軍李進,和站在殿中央的右衛大將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就扣住了蘇朝恩的左右肩膀,將他拿住。
事態反轉就在一瞬間,所有人嘩然,震驚愣在了當場,茫然不知現在這是什麽情況。
背對他的蘇朝恩似是也沒料到這變故,身形有一瞬凝滯但是極其微小,麵‘色’上不見異常,臉頰有淚痕,眸子卻是‘陰’戾無情,冷靜看了眼左右衛大將軍押在肩頭的手,聲音尖細威戾道:“罔顧統軍之令,對統軍無禮,咱家隻當你們一時糊塗,都退下,否則是何下場,你們二人不是不知。”
左衛大將軍李進聞言,中年國字臉上肌‘肉’習慣‘性’得跳了下,轉眸直對他幹硬冷漠道:“大逆不道,視同逆君,罪當處死,末將清楚。”
右衛大將軍在他話音落後,輕佻掃了蘇朝恩一眼:“我們隻認得一個統軍,就是當今內‘侍’監禁軍統軍姒國公蘇公公,末將勸您還是清醒些好。”
蘇朝恩聞言看著他們臉上的不屑一顧,仿如他是那任人碾踩的卑微螻蟻,餘光一掃那些全部對著蘇伯‘玉’表示衷心的士卒麵孔,而蘇伯‘玉’完全像變了個人正向他走來,周昌邑還沒有從變故中回過神來,幡然醒悟蘇伯‘玉’竟暗中已經奪了他的軍權,而這一切他竟一無所知,毫無察覺,晴天霹靂般的刺‘激’,擊得他渾身驟然**般抖了下,麵‘色’‘陰’沉:“你們膽敢放肆!”
向來常常威嚴的冷沉聲音終於出現了裂縫和微不可見的慌張,他倏然間變得卑微渺小,隨便一個人都能輕易殺死他,隻要蘇伯‘玉’一聲令下,這個朝堂內想讓他死的人不知有多少。
其他人看不出來他一瞬間已被擊得潰不成軍,蘇伯‘玉’卻是了如指掌,他停步在他麵前,溫和凝視著蘇朝恩,額頭上依然帶著剛磕頭而導致的淤紅,但卻絲毫無損於他的‘陰’柔俊秀,鳳眸中雖流‘露’出冷酷而尊貴的威權,但依然恭敬孝順道:“幹爹暫息雷霆,五郎隻是不忍幹爹白發人送黑發人,又必須查出肅害陛下的真凶,故不得不出此下策,還要委屈幹爹忍耐些時候。”
蘇朝恩聽罷,死死盯著他熟悉卻陌生的麵容,想到了什麽,突然平靜下來,隻不過老邁的麵‘色’依然‘陰’戾:“是麽?”
他這個幹兒子有個致命的弱點,便是極其重情,當年不怕觸怒他,為逆臣賊‘女’李婉求情便可見端倪,他十幾年的養育教導父子之情,足夠牽牽製他,料也對他下不了殺手。隻要他活著,遲早要讓他為今日背叛受到應有的懲罰。
蘇伯‘玉’道:“五郎絕不敢欺瞞幹爹。”
左右大將軍隨後對他行禮:“見過統軍,還請統軍下令,接下來末將等該如何做?”
蘇伯‘玉’隨即轉向他們:“你們先下令釋放了禦膳房的所有人,方才幹爹已經審出來,下毒的事與他們無幹。”
二人領命照做。
蘇伯‘玉’這才從每一個駭住的文武大臣麵上掃過,一如既往的幽雅溫和道:“幹爹為商姒帝國勞苦功高,毫無理由逮捕,諸位大人茫然不解也在情理之中,接下來我就為諸位解‘惑’。”
話音剛落,似乎他的話是暗號,眾人隻聞一陣疾風驟雨版的行軍之聲,霎時便見北衙衛軍神策軍披堅執銳出現在殿外,將整個殿包圍得水泄不通。
左右神策軍大將軍迅猛入殿,直直穿過他們,單膝臣服跪在蘇伯‘玉’麵前抱拳行禮:“左右神策軍大將軍回稟統軍,未辰殿已經包圍起來,任何人‘插’翅也難飛走,還請統軍示下,另一個任務是何?”
蘇伯‘玉’接受了他們的效忠,笑著頷首:“行動迅速,不愧為聲名遠揚的北衙禁軍。接下來你們負責貼身保衛殿裏的文武大臣和諸位王公貴戚,不得讓任何人有危險,一人一衛,將多餘的兵士分配下去。”
殿裏所有人都麵‘色’大變。明言保護,分明就是要軟禁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