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九十四
九十四
荔園伺候的人不多,沈嶸不在的時候,連趙誠謹的房間下人們都不敢隨便進。
護衛們都在門外守著,見瑞王妃親自到了,頓時鬆了一口氣,臉上俱露出終於有人來救命的表情,正欲進屋去稟報,瑞王妃揮揮手將他攔住了,徑直推門進了屋。
一進門,瑞王妃就被滿地的狼藉給嚇了一跳,寫滿了字的宣紙扔得到處都是,瑞王妃隨手撿了一張看,龍飛鳳舞的居然認不出到底寫的是什麽,但滿滿的憤懣和怒氣卻透過紙背全都宣泄了出來。
還真是給氣著了!
瑞王妃再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趙誠謹臉上蓋著本書半躺在榻上,聽到屋裏有動靜他也沒動,興許是睡著了。瑞王妃看得好氣又好笑,低聲吩咐下人們把書房收拾出來,自己則走上前,一把將他臉上的書掀開。
趙誠謹猛地一驚,迷迷瞪瞪地睜開眼,有些生氣,眼看著就要發作,忽然看清麵前的人是誰,所有的怒火又立刻壓了下去,垂下眼角,有些不自然地朝瑞王妃低了低頭,小聲道:“娘,是您啊?您怎麽來了?”
瑞王妃沒好氣地瞪著他,道:“我再不來,還不曉得我們世子爺居然還玩小姑娘的那套把戲,門也不出,飯也不吃,這是做給誰看呢?人家可不知道你在這裏茶飯不思的。”她早就跟趙誠謹身邊的護衛打聽過到底出了什麽事,那些護衛們雖然堅決不肯吐露半分,但瑞王妃可不傻,招了下人一問,就曉得那天趙誠謹是從孟家衝回來的。除了孟家小姑娘,誰有本事把他氣成這樣?
趙誠謹的臉色難看極了,嘴巴卻還硬,強撐道:“娘你別胡說,我沒事兒,在家裏頭練字來著。”
“練字啊,練得挺好啊。”瑞王妃隨後拿起書桌上的字卷,“這殺氣騰騰的,跟誰過不去呢?”
趙誠謹低著頭不說話,臉色愈發地煞白。瑞王妃瞧著又有些心疼,上前給他整了整衣服,柔聲道:“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清楚,跟自己置什麽氣?你把自己氣成這樣,人家小雪可半點也不知道。真要是聰明人,就算是裝,也得在人家姑娘麵前裝,好歹也能讓人家心疼心疼,你說是不是。”
趙誠謹的臉頓時就紅了,雖說上次他領著許攸回王府時就故意讓瑞王妃看出他的心思,可這會兒瑞王妃真這麽直接說出口,他又有點不好意思。
隻是這會兒心裏頭實在憋屈難過得很,趙誠謹也沒有什麽心思跟瑞王妃玩笑,低著頭,無奈又沉重地道:“都是我自己剃頭擔子一頭熱,自作多情罷了。她心裏頭壓根兒就沒有我。”
瑞王妃故作驚訝地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樣子,拉著趙誠謹上上下下地看,搖頭道:“不會吧,我們家順哥兒這氣度、這長相,整個京城有幾個少年郎比得上?哪家小姑娘見了不臉紅心跳的,我看小雪跟你不是挺好?要真對你沒有半點意思,人家還總陪著你到處走?你是不是沒跟人家說清楚?”
趙誠謹的眼睛都紅了,他這麽多年獨立慣了,不管發生什麽事都是自己一個人扛,就連回了京城也都習慣了自己處理各種問題,唯有這感情的問題他實在一點經驗也沒有,全心全意地付出了許多,最後竟然落得這麽個結果,實在是既委屈又難過。
“她還能不知道?”趙誠謹甕聲甕氣地道:“她居然還跟我說,我往孟家走得太勤,讓人家誤會了。誤會什麽?她怕誰誤會啊?孟家上下誰不曉得我的心意?我們認識這麽多年,敢情我在她心裏頭連胡鵬程那個蠢貨都比不上。”他一提起這個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恨不得跟胡鵬程那小子打一架,但更多的卻是不服氣,不管比什麽,他有哪一點地方不如胡鵬程了?
護衛和瑞王妃身邊的下人早就被屏退了,所以趙誠謹說起話來才這麽肆無忌憚,越說越真情流露,以至於眼睛都快紅了,好像隨時都快哭出來。瑞王妃看得心裏頭也怪難受的,於是又試著勸道:“那既然人家心裏頭有別人,那不如索性就作罷了。真要說起來,好姑娘多的是,明兒娘親就帶你出去走動走動,依著我們家順哥兒的品貌,不曉得多少姑娘想嫁給你呢。”
趙誠謹卻立刻就炸毛了,眼睛裏寫滿了驚恐,“我不去!”
“幹嘛不去?”瑞王妃看著他笑,笑容非常的意味深長。她難得見到兒子這樣幼稚又激動的模樣,隻覺得可愛極了。
趙誠謹咬著牙又不說話了。
“好吧,”瑞王妃也不逼他,慢條斯理地道:“咱們不去別處,去你外祖父家總行了吧?你還真打算躲在家裏頭不出門呢?要不然,就直接去孟家跟人家姑娘說清楚,是死是活不就一句話的事兒。男子漢大丈夫,怎麽這會兒就膽小了。”
趙誠謹心裏頭直打鼓,他倒是想去孟家,可又怕得很。雖說他跟小雪現在吵了架,可也不至於就成了仇人,下了見了麵,說上幾句好話,小雪照樣還跟以前一樣,可萬一他真把話給說清楚了,那可就一點後退的餘地也沒有了……
“那還是……去看外公吧……”
瑞王妃恨鐵不成鋼地點了點他的額頭,沒好氣地罵道:“看你這粟米似的膽子!”
…………
趙誠謹接連半個月沒登門,就連二嬸都忍不住開始悄悄問了,“……世子爺最近都往家裏頭來了,是不是在忙?”
孟老太太也不瞞她,搖頭道:“跟小雪吵架了,生氣呢。”
二嬸頓時驚得瞪大了眼,“小雪這脾氣也太厲害了,世子爺多好的性子啊。”
孟老太太歎了口氣,沒說話。許攸鼓著臉,沉默。
她有些猶豫,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去王府找趙誠謹說聲對不起,仔細想想,那天她說的話好像真的有點過分,雖然她本意並非是要疏遠他,可是,趙誠謹恐怕都要氣死了。許攸還從來沒有見過趙誠謹那麽生氣的樣子。
要不,等阿初放假回來的時候,她去找趙誠謹道個歉?有阿初在身邊,趙誠謹也許就不會拉下臉來跟她生氣了。反正,離阿初回來也沒幾天了。
…………
康國公府裏,趙誠謹已經陪了老國公爺好幾天,瑞王妃也難得能會娘家住幾日,自在得很,隻是,如果有些人不是那麽不懂察言觀色就更好了。
打從瑞王妃母子回了國公府,素來低調冷清的康國公府忽然就熱鬧起來,康國公膝下有六個兒子,孫子孫女足足十幾個,總有各種各樣的親戚接著各種借口來府上拜訪,到了府裏,寒暄幾句就把話題岔到了瑞王妃母子頭上,再往下說,便是趙誠謹的婚事了。
國公夫人隻作聽不懂,瑞王妃也是“婚事自有王爺作主”,一句話便把來人的嘴巴給堵死了,但還是有些不屈不撓的,竟還親自領著自家的女兒、侄女登門拜訪來了。這其中,赫然就有當初瑞王妃婉拒過的李家千金。
大太太劉氏生怕瑞王妃誤會,一臉尷尬地偷偷拉了她低聲解釋,“……我是真回絕了的,那李家大太太也滿口應下,誰曉得……她們還會來。”她就不明白了,這李家在京城也是數得上的人家了,大姑娘長得也不差,多少人想求親求不到,怎麽就非要吊死在一棵樹上。第一回也就罷了,可她明明白白都已經回絕了的,居然還領著姑娘親自登門,這就未免有點太強人所難了。
不過李家大太太麵色倒是如常,甚至壓根兒就沒問起過趙誠謹,更不曾拐彎抹角地說什麽親事,這讓劉氏不禁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也許人家今兒來府裏隻是湊巧,根本就不是為了順哥兒來的?
瑞王妃也終於見到了李家這位大小姐,平心而論,無論是氣度還是容貌俱是上等,言行舉止也都挑不出一絲差錯,若不是因為她家世太顯赫,趙誠謹又心有所屬,瑞王妃說不準還真會相中了她。
李家太太在國公府也沒待多長時間,說了一會兒話便起身要告辭,劉氏客客氣氣地出聲挽留,李家太太卻直搖頭,“原本隻是路過,遂進來探望國公夫人,而今既是見過了,也該回府了,府裏頭還一堆事呢。”說罷,便領著李家大小姐出了門。
不想還沒出院子,暗沉的天竟忽然下起雨來,一眨眼的工夫竟越來越大,轉眼就成了瓢潑大雨。
“這可真是老天爺要留客了。”劉氏笑道,一邊說著話,又一邊引著李家母女往回走。
李家母女無奈,這才又折了回來。
…………
今兒是阿初回家的日子,許攸早早地就起了床,跟著孟二叔一起去香山書院接人。
若是許攸跟趙誠謹沒有吵架,幾乎想都不用想就讓阿初跟著瑞王府的馬車一道兒回來,哪裏還用得著他們來接,也省得他們去車行雇馬車。可自從他們倆鬧翻後,趙誠謹都有二十來天沒登孟家的門了,不說許攸,就連雪爹和孟二叔也都有些心裏打鼓。
雪爹倒也不是沒想過要去尋趙誠謹道個歉,說到底,那天終究是許攸說話不中聽,可許攸卻拚死將他給攔了,又道:“這事兒是我不好,就算真要道歉也該我去,怎麽能讓阿爹去找他說。順哥兒可比你矮一輩呢。”
可真要她登門去找趙誠謹,許攸又不知道見了麵到底說什麽好。先前她不清楚趙誠謹的心思,所以說話行事才會那麽肆無忌憚,可現在,既然知道趙誠謹對她有情愫,她怎麽可能還像以前一樣隨意。
她甚至都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態度來麵對他。
趙誠謹,那自然是極好的人,可是……她一直把他當做弟弟一樣看待的,忽然就發展到男女之情,這個跳躍是不是有點太大了,她陡然之間接受不了啊!
二叔雇來的馬車有點舊,也不知道以前拉過什麽貨,車廂裏總有一股子散都散不掉的雞屎臭,許攸在車裏坐得久了,覺得自己從頭到腳都被那味道給滲透了,連毛孔裏都是那股子惡心的氣味。
他們到得早,阿初這會兒還沒出來,書院外也漸漸來了許多馬車,都依次停在門口,不一會兒,便停了老長的一條。許攸心跳得厲害,想著一會兒若是遇著了趙誠謹該怎麽辦?她應該裝作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似的朝他咧嘴一笑,然後……
“爹——”阿初像匹歡樂小馬從書院裏衝出來,大老遠就瞅見了侯在門口的孟二叔,立刻高興得直撲過來,許攸也樂嗬嗬地朝他打招呼,使勁兒地揮手道:“阿初,我在這裏!”
“小雪姐姐你也來啦!”阿初蹦蹦跳跳地跑到她麵前,剛欲說句親熱的話,忽然把鼻子一捂,扭著脖子扁著嘴,一臉嫌惡地道:“這是什麽味兒?”
“馬車裏的味道,”許攸也挺無奈,揮著袖子扇了扇,道:“咱們趕緊回去吧,回家了再洗澡換衣服,這味兒是挺難聞的。”
阿初眨巴眨巴眼,有些為難,“可平哥兒還沒走呢。”
“王府來接人的馬車肯定到了,還怕他沒人接?”其實許攸是有點不想遇到趙誠謹。
“要不——”阿初小聲地建議,“讓平哥兒跟我們一起走吧?”
許攸哭笑不得,“你讓平哥兒坐這臭氣熏天的馬車,就算我們肯,他也不肯啊。”就連阿初都這麽嫌惡,平哥兒打小就錦衣玉食嬌養大的,能受得了這股味道。
“那……我們坐他家的車回去?”
許攸頓時就明白阿初的意思了,把臉一垮,沉聲道:“你要想坐王府的馬車就去坐,我和二叔趕這輛馬車回去。”說罷,也不理他了,掀開簾子麻利地上了車,坐了幾秒鍾,又嫌惡地捏緊了鼻子。
阿初再遲鈍也覺察到問題不對勁了,他不敢找許攸問,悄悄回到孟二叔身邊低聲道:“小雪姐姐怎麽了,好大的火氣?我不過是提議坐王府的馬車回去,她立刻就翻臉。”
“吵架了!”孟二叔的餘光忽然瞟到瑞王府的馬車駛到了書院大門口,臉色頓時為之一肅,“你姐跟世子爺吵架了。”
阿初頓時大驚,“不會吧!”
那麽要好的朋友也會吵架!
趙誠謹從車上下來,瞅見孟二叔,冰冷的臉上露出一絲暖意,目光飛快地在四周掃了一圈,沒看見許攸,濃濃的失望頓時席卷而來。他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擠出笑容走到阿初麵前,輕聲道:“平哥兒還沒出來?”
阿初有些緊張,結結巴巴地回道:“他……山長找了他說話……一會兒……就……就來了……”他一邊說著話,又一邊緊張地朝許攸所在的馬車方向瞄,趙誠謹立刻就察覺到了,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朝那個方向瞟過去,卻隻看見厚厚的車簾。
人在馬車裏,卻故意躲著不出來,分明就是不想見他。趙誠謹隻覺得胸口一陣憋悶,連氣都有點喘不上。
作者有話要說:下學期初要合唱比賽,所以最近都在練習唱歌,好囧啊,唱的還是八十年代的老歌,今天吼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