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八十一
八十一
沈嶸端著茶,輕輕敲響書房的門。屋裏傳來趙誠謹的聲音,“是阿嶸吧,快進來。”話剛落音,又是一陣“蹬蹬蹬——”的腳步聲,大門被拉開,平哥兒歡喜的臉從門後閃了出來,“阿嶸,你來啦!”
沈嶸朝他點點頭,把托盤往下放了放,雪白的桃片和碧綠的綠豆糕立刻就勾得平哥兒口水直流。但他還是堅決地把臉給別開了,作出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我不能吃,”他說話時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朝托盤裏的點心瞟了一眼,“牙疼……”
平哥兒朝他咧嘴,露出牙齒上的小豁口,“哥哥說正在長牙,不能吃甜食。”
沈嶸笑起來,摸了摸他的腦瓜子,從善如流地把托盤端到趙誠謹麵前。平哥兒眼巴巴地盯著看,待趙誠謹似乎好像要朝他看過來,他又趕緊把目光挪開。
“世子爺,京城來了信,張家的案子已經審下來了。”
趙誠謹“哦”了一聲,似乎並沒有放在心上,倒是平哥兒好奇地問了一句,“張家是誰?”
“是壞人,”趙誠謹扭過頭朝平哥兒笑了笑,又問趙誠謹道:“怎麽判的?”
“倒是沒送命,全家被流放到西邊的勒頌裏了。”
至於王府裏的張側妃,是生是死趙誠謹都沒放在心上。沈嶸見他依舊麵無表情,忍不住笑笑,又道:“好像說雲州拿下來了。”
“當真!”剛剛還氣定神閑地坐在太師椅上的趙誠謹立刻就站了起身,眉目間一片驚喜,“什麽時候的事?小荃哥可來了信?”若是昌平小侯爺來了信,信中一定會提及孟家,他也能知道小雪和眾人的情況了。
沈嶸苦笑著搖頭,“早上剛到的消息,是軍報,所以來得快。昌平侯爺的信恐怕還得等幾天。”他在趙誠謹身邊久了,自然知道遠在雲州的孟家在趙誠謹心中的地位,以至於沈嶸對素未謀麵的小雪和阿初也生出些好奇之心,想象著他們是怎樣的脾性,能讓世子爺另眼相看。
趙誠謹點點頭,想了想,又吩咐道:“若是七叔有信來,也立刻與我說。”說罷,便低下頭沒再作聲,眉頭微微蹙起,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沈嶸侯了一陣,沒作聲,平哥兒則自己爬到趙誠謹右手邊的椅子上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邊小口小口地喝著茶,一邊眼巴巴地盯著桃片和綠豆糕看。
“阿嶸想回京嗎?”趙誠謹忽然問,沈嶸微微一愣,旋即又搖頭,“屬下在這裏挺好的。”
趙誠謹抬頭看他,微微地笑,“我是想著你先前一直在我父王身邊當差,又是在書房伺候的,在府裏頭也甚有體麵,而今跟著我在田莊裏住著,實在委屈了你。”
沈嶸急忙道:“能在世子爺身邊伺候是沈嶸的福氣,當初若不是您把我挑了出來,小的這會兒恐怕連命都不在了。便是後來王爺讓我去書房伺候,那也是看在您的份上。而今世子爺已經回府,小的自然要過來伺候您。”自從趙誠謹回府後,他便不大喜歡讓下人貼身伺候了,荔園的丫鬟們幾乎不能近身,屋裏收拾打掃的瑣事都是沈嶸在做,而今趙誠謹來了田莊,也依舊如故。
趙誠謹原本隻是隨口提一句,見沈嶸這般反應,心中頓時熨帖,朝他點頭笑笑,起身道:“我們出去看看衛統領招來的那些護衛訓練得怎麽樣了。”
趙誠謹口中的護衛是年前他親自招來的,借的是瑞王府的名義。起初瑞王爺還有些不解,王府裏侍衛不少,便是趙誠謹把衛統領要過去,他也不會有一句二話,偏偏趙誠謹卻要自己挑人,招了四十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又請了衛統領親自操練,還時不時地親自去看望、考驗,經過幾輪的篩選,而今還剩下二十六人。
起初瑞王爺還隻當他是小孩子愛熱鬧、愛折騰,也沒放在心裏,衛統領又是個悶葫蘆,便是察覺出點什麽也不會主動與瑞王爺說,直到有一天瑞王爺親眼瞅見趙誠謹指揮著那群小子指哪兒打哪兒,他才終於琢磨出點意思來,這孩子哪裏是在玩鬧,分明是想培養自己的心腹和勢力。
瑞王爺對自己這個兒子倒是心疼得很,意識到這個問題後並沒有生出絲毫防備和懷疑的心思,反而驚訝又心酸,再想想自己身為親王,竟險些連孩子都保不住,越想心裏頭就越是難過,索性便由著他,私底下還與衛統領叮囑過,讓他多費些心思。
在瑞王爺的支持下,趙誠謹手底下的這些護衛進步得極快,雖然都還隻是些少年郎,但也不容小覷,尤其是這些人都是趙誠謹親自挑出來的,對他極為忠誠,就連瑞王爺也使喚不動。瑞王爺不怒反喜,愈發地覺得自己兒子本事大。
又過了幾日,遠在雲州的昌平小侯爺終於來了信,信中自然也提及孟家諸人,孟家大郎與二郎在此戰中表現驍勇,尤其是孟家大郎更是手刃胡人首領,立下大功,如今已被提拔為總旗。
總旗雖說隻是個七品小官,但而今不過是剛打下雲州,趙誠謹仔細算算,若是孟大叔再接再厲,等雲集九州打下來,他少說也能升到百戶,若是他再使人推一把,便是千戶也有可能。想到這裏,趙誠謹不由得露出一絲笑意。
隻是,他把信來來回回地通讀了一遍,卻怎麽也找不到關於小雪的隻言片語,不僅是她,孟家除了大叔、二叔之外的其他人也都未有提及。趙誠謹不由得有些惱,這個小荃哥,辦事實在太不仔細了!
…………
雲州的黑風寨山頂,孟家和胡家都在收拾東西準備下山。雲州收複的消息早已傳進了寨子裏,大家夥兒都興高采烈,阿初更是見人就炫耀說自己阿爹有多厲害,把胡人打得落流水。
“升了總旗?”胡太太忍不住笑起來,“孟捕頭果然驍勇,照這麽下去,將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胡鵬程高興地笑,“可不是,孟二叔也升了小旗,阿初可高興壞了。”
“那一會兒你也上門去祝賀祝賀,”胡太太笑吟吟看著他道:“鵬哥兒長大了,你爹不在家,這些事就得靠你去走動了。”
胡鵬程哪裏曉得胡太太的心思,聞言立刻應下,起身往外走了幾步,又被胡太太給叫住,“你這傻孩子腦子怎麽缺根筋,誰像你這樣兩手空空地上門的。”一邊說話,她又一邊招呼下人把早已準備好的禮物端過來,道:“把這個帶過去,可別讓人家以為咱們不懂禮數。”
胡鵬程摸了摸後腦勺有些不自在,“娘,這就不必了吧。我跟孟家人熟,過去道聲賀老太太就歡喜了,不必拿這些東西,反而見外。”
“你以為我備了什麽禮?”胡太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真以為你娘是那些勢利眼,見著人家升了官就涎著臉湊上去巴結送禮?不過是些蜜餞糕點,省得你進門的時候空著手被外人笑話。”就算孟捕頭現在升了小旗,那也不過是個七品,更何況還是武職,怎麽比得上文職的縣令。胡太太這般客氣,不過是看著孟家身後的靠山罷了。
胡鵬程被胡太太這麽一教訓,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小題大做了,咧嘴笑了笑,拎起幾個小盒子就出了門。
孟家的院子離得不遠,出門走不到一刻鍾就到了。雖說早已立了春,但雲州依舊是一片冰封,黑風寨也籠罩在厚厚的冰雪之下,顯得格外清冷。但孟家的小院卻很是熱鬧,堂屋裏坐了不少人,都是寨子裏的鄉親,笑嗬嗬地與孟老太太說著寒暄的話,孟二嬸滿臉笑容地給大家添茶,許攸和阿初卻不見人影。
胡鵬程把點心盒子給了孟二嬸,孟二嬸微微一愣,遲疑了一下沒接,胡鵬程趕緊道:“都是些吃食,前幾日我爹從城裏托人送上來的,點心蜜餞什麽的,不是貴重東西。”孟二嬸這才笑笑著收下,孟老太太嗔怪地責備他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來我們家還帶什麽東西。”
胡鵬程咧嘴笑,“我這不是不好意思了麽,成天都厚著臉皮來阿婆家吃白食,我娘都罵我了。對了,阿初呢?”他到底不小了,多少懂了些事,雖說小雪年紀還不算大,但也不好當著眾人的麵大刺刺地問起她,所以才隻提阿初,反正他們姐弟倆總是在一起。
孟老太太朝隔壁指了指,笑道:“在書房待著呢,阿初在讀書,小雪監督他。”
胡鵬程朝她道了謝,顛顛兒地往隔壁屋去了。他跟孟家再熟不過,平時行事並講太多禮數,敲了門進屋,赫然發現阿初竟沒坐在書桌邊讀書,而是可憐兮兮地蹲在牆腳在蹲馬步,許攸則坐在一旁瞪著他,嘴裏還教訓道:“現在知道辛苦了吧,學武豈是口頭工夫,我跟你說,這蹲馬步還隻是入門,你要想學得跟你爹一樣,至少還得吃十幾年苦頭……”
阿初一臉憋得通紅,額頭和鼻尖都滲出了汗,偏偏還不肯認輸,忍著酸痛和無力繼續蹲在原地,隻是身體到底有些吃不住,搖來搖去的,眼看著就要摔倒了。
“你們姐弟倆這是在幹嘛呢?”胡鵬程忍不住問:“阿初要學武?”
許攸笑著點頭,“這小鬼聽得我爹和二叔立下軍功,非要棄文從武,我正教訓他呢。”
胡鵬程熟絡地在她身邊坐下,又朝阿初招了招手,道:“阿初你先歇歇,這練武的事急不來,別聽你姐瞎胡鬧。”
“我怎麽瞎胡鬧了!”許攸頓時就有了意見,“他要練武,蹲馬步可是基礎,要是下盤不穩還練什麽武。你不懂,別亂發表意見。”不管怎麽說,她這個曾經的警察可比胡鵬程這位大少爺要懂多了吧。
“我不懂,難道你懂?”胡鵬程嗤笑,仰著腦袋得意道:“我跟你說,我好歹也是學過的,比你這小丫頭片子要懂得多。阿初你過來,看你鵬哥教你幾招!”
阿初卻蹲在原地一動也不動,眨巴著眼睛看他,忽然咧嘴一笑,“小鵬哥,要不,你先跟我姐過兩招。你要是能打得過她,我就跟著你學,怎麽樣?”
“什麽?這怎麽行!”胡鵬程立刻跳起來,“你姐是個姑娘家,小丫頭片子才幾歲,跟個豆芽菜似的,我這學藝也不算精,萬一手底下沒輕沒重把她傷了怎麽辦?”
“誰傷了誰還說不準呢。”阿初低著頭小聲嘀咕,聲音雖不大,卻能清清楚楚地被胡鵬程聽見。胡鵬程本來就是個受不得激的性子,聞言再也忍不住了,高聲道:“打就打,不過我可把話說在前頭,小雪你可得放機靈點,一會兒我下手可不留情麵,你要是不行了,就早點降了。”
許攸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誰要跟你打?”說罷,又狠狠瞪了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阿初一眼,小聲教訓道:“你給我蹲好點,別亂動!”
“就是怕了吧!”胡鵬程拍著胸脯得意洋洋,“我就說麽,小姑娘家家的,哪裏會什麽武藝,不過是嘴皮子厲害,嚇唬嚇唬阿初這樣的小孩子也就罷了,怎麽能唬弄得了……”他的話還未說完,腳下忽然一個趔趄,竟是許攸忽然發難,在他左腳的足踝處輕輕踢了一腳,右手揪住他的胳膊輕輕一扭,胡鵬程頓時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啊——”
許攸見好就收,立刻就鬆了手。胡鵬程胳膊上的禁錮被撤開,這才緩過神來,苦著臉揉了揉,發現並不疼。
“你這死丫頭怎麽這樣呢?”胡鵬程生氣地道:“太不講道理了,居然偷襲!難怪古人說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古人誠不欺我!”
許攸笑眯眯地看他,“那小鵬哥準備好了,我們再來一場。”
胡鵬程立刻就噎住了。他可不傻,剛剛一交手心裏頭就跟明鏡似的,許攸雖然力氣小了點,但動作利索熟練,一看就曉得不好對付,他剛剛吃了她了苦頭,可不想再遭一回罪。真要在阿初麵前再輸一場,以後可不還得被那壞心眼的小鬼笑話。
於是胡鵬程連連揮手,逃似的往外衝,“我還有別的事兒呢,不跟你們說了。”
屋裏又隻剩許攸和阿初兩個,阿初愈發地心虛,挪了挪早已麻木的兩條腿,頓時就好像有幾千根針在腿上紮,阿初都快哭了,小聲地求饒道:“姐,小雪姐姐,我能歇會兒麽?”
“想休息?行啊!”許攸笑眯眯地看著他,忽然一伸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凶巴巴地訓道:“年紀不小,兵法還用得挺嫻熟的,把這些手段都用到我頭上來了,本事不小啊!”
阿初都快哭了,扁著嘴小聲辯解,“都……都是小順哥教得好……”
許攸:“……”
首先有個好消息:答辯通過了!
壞消息是,雖然答辯通過了,可是還是被狠狠地教訓了一通,又指出了很多問題,所以論文還得再修改,趕在周二答辯委員會開會之前交過去,所以,本來以為今天就能回去的我還留在長沙,估計得下周一晚上才能回,痛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