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四十

四十

貓咪有一種天生的能察覺危險的直覺,尤其是當發現自己可能打不過時,就會炸毛,弓起背低吼來威脅對方,其實就是心裏頭很沒有底。

許攸現在就是這樣,她看著對麵那隻貓彪悍精瘦的體型,心裏立刻就虛了,但在自己的地盤裏,她決不能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慫樣兒,不然,瑞王府的霸主地位就會被推翻,就算有趙誠謹撐腰,可在諸位小夥伴心目中的地位勢必一落千丈。

所以說,這是一場為了尊嚴的戰爭!

許攸瞪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前方越走越近的三貓,兩隻爪子蓄勢待發,隻待它稍有不對勁就要動手。說時遲那時快,她眼前一,爪子還沒來得及揮起來,那隻大貓就已經跳到了她麵前,許攸隻覺得腦袋一重,眼前一黑,整個身體就沒有了重心,嘩地從圍牆上掉了下來……

靠!她伸出指甲死死地勾住圍牆粗糙的牆體,拚命地劃拉了幾下,終於還是無法挽回下墜的趨勢,悲哀地“嗷唔——”了一聲,認命地沿著圍牆滑了下來,一屁股坐在鬆軟的泥土上。

圍牆上的三貓麵無表情地蹲坐在上方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臉的鄙夷與不屑,舔了舔爪子,大搖大擺地走了。

她都沒看清那隻三貓怎麽出招的,就這麽出師未捷身先死了,許攸覺得既悲哀又憋屈,可是,她再低頭看一眼自己愈見肥碩的身軀,又覺得這個結果再正常不過。要是她把那隻彪悍的三貓打敗了才叫天理不容呢。

下一次,一定要叫上王府裏的小夥伴一起打群架!

許攸挨了打,再也沒有了巡視領地的想法——萬一再遇著那隻貓,人家可不會再這麽手下留情了,下一次說不定就要見血呢!

但是她心裏頭到底不痛快,一想到自己堂堂大人類居然連隻貓都打不過,就實在憋屈得慌,氣鼓鼓地繞著王府走了兩圈,最後決定把之前跑步鍛煉的習慣給撿起來。不管是人還是貓,總得有點上進心不是,就連趙誠謹都每天去上書房讀書,她怎麽能就這麽渾渾噩噩、不思進取呢?她以前不是還想過要成為一位苗條美人的嗎?

一旦下了決心,許攸就開始付諸於實施了,當天晚上她就減了一半的飯量,然後,荔園的丫鬟們立刻就嚇到了,慌慌張張地去向王妃稟告。

“不吃東西?”瑞王妃皺起眉頭有些擔心。她月份漸漸大了,肚子也顯了起來,身上也多了些豐盈,看起來倒比先前更有女人味了。

翠羽趕緊回道:“倒也不是不吃,就是吃得少。平日每晚都要用整整一小碗魚湯飯,今兒隻吃了小半碗就停了,怎麽哄也不肯再吃。”她想了想,又補充道:“雪團白天不知去了哪裏,回來的時候一身都是泥,精神也不大好。”

瑞王妃掩嘴而笑,“不會是出去打架了吧,定是輸了,心裏頭憋得火呢,連飯都不想吃。”她倒是一語中的,笑著揮揮手,一臉淡然地道:“貓貓狗狗都跟小孩子似的,愛耍小性子,倒也不必往心裏去。且先留意看著,說不準明兒就自己好了。若實在好不了,再去請大夫過來瞧瞧也不遲。”

既是瑞王妃發了話,翠羽自是應下,鬆了口氣,回了荔園。

天黑前,許攸又一個人繞著王府跑了兩圈,一回到荔園就倒在地上不動了。

趙誠謹拿了個毛茸茸的逗貓棒過來在她麵前揮來揮去,許攸攤在地上一動不動,隻有兩個眼珠子追著逗貓棒轉來轉去,那滑稽的樣子看得趙誠謹哈哈大笑。

晚上睡覺前,趙誠謹趴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許攸聊天,說起上書房發生的種種事情,說著說著,不知怎麽就提到了齊王殿下,有些疑惑地道:“七叔過兩天要出京了呢?皇伯父派他去河南治水,我居然不知道七叔還會治水,他可真厲害……”

單純的小孩顯然還不能理解成人世界的險惡,對將要去治水的齊王殿下表現出極為難得的崇拜,他可不知道這個時候的齊王殿下都快哭了,恨不得衝進宮去抱著皇帝陛下的大腿哭訴哀求。

治水那可是真正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這真要在河堤上住上一年半載,可不得老上十歲。許攸幾乎立刻可以確定齊王殿下一定是得罪皇帝了!

得罪皇帝……什麽的,許攸忽然想到什麽,身上汗都快出來了。

要說得罪皇帝,恐怕整個京城也沒有誰比她做的事還要更膽大妄為的了,就連皇後娘娘恐怕也不敢對皇帝上下其手,偏偏卻載在了一隻貓的手裏,皇帝陛下能忍住這口氣嗎?他會不會秋後算賬呢?他又會怎麽跟她算賬呢?

許攸的心又開始惴惴不安。

半夜裏她忽然醒來了,是給餓醒的,胃裏頭仿佛有個爪子在使勁兒地撓,揪過來揪過去,難受得很。剛開始她還一動不動地趴在被窩裏想要熬過去,但很快她就發現這根本就不可能,每一分鍾都像受刑似的。

於是她又索性從床上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鑽出被窩,小心翼翼地下了床。

桌上有水壺,卻沒有吃的,翠羽和雪菲都是能幹又仔細的丫鬟,把屋裏收拾得幹幹淨淨,為了避免吸引耗子和蟑螂,屋裏就連糕點屑都沒有留下來。許攸憂鬱地在屋裏轉了一圈,灌了兩口水,確定去廚房找吃的。

窗外月光如泄,照得四下一片通透。許攸踩著月色一路狂奔,不一會兒便到了廚房門口。她不是頭一回來廚房了,對這裏的陳設了如指掌,很快就從櫥櫃裏找到了一條幾乎沒有動過的紅燒魚,飛快地吃了半條,直到肚子圓滾滾了,這才抹了把嘴從廚房裏出來。

她吃得有點撐,跑不動,遂慢吞吞地往荔園方向走。

四周一片寂靜,隻隱隱聽到遠處的蟬鳴,還有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狗叫聲,空氣中有茉莉的香味,仿佛要滲進毛孔裏,舒服極了。許攸慢悠悠地走著,走了一段路,忽地停下來,警惕地豎起耳朵。

她仿佛聽到了什麽聲音,極輕微,仿佛是腳步,走幾步,又停下來,小心翼翼的。

許攸立刻緊張起來,她悄悄往後退了幾步,把身體隱藏在一叢木中,瞪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前方。

一會兒,又是輕輕的簌簌聲響,有個小小的黑影子猥瑣而警惕地從某個黑暗的角落裏鑽出來,小腦袋,綠豆眼,細細長長的尾巴——駭然是一隻老鼠。

許攸憋著的一股氣在一秒鍾之內就散了,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挫敗感。她現在居然淪落到跟一隻老鼠鬥智鬥勇的地步了麽?她生氣極了,猛地從叢中跳出來朝那隻老鼠撲過去,她要把所有的怒火全都發泄出來。

那隻老鼠卻還有些本事,居然在許攸的爪子撓到它的腦袋之前就反應了過來,折身就逃,動作快得跟一溜煙似的,許攸硬是沒抓到。她生氣極了,也不管現在是什麽時候,氣咻咻地怒吼了一聲,撒開四條腿就朝那隻老鼠追了過去。

她非得把這壞東西開膛破肚不可!

但是,作為一隻體重超標而且體力透支的貓咪,有時候真的會力不從心,尤其是對於從來沒有抓過老鼠的許攸來說。雖然今天她已經開始了自己的健身生涯,可是,這滿身的肥膘怎麽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半天時間裏消失無蹤。許攸才追著那隻狡猾的老鼠跑了不到十分鍾就有些力不從心,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再也動不了半分。

真是人善被人欺,貓善被鼠欺,許攸坐在地上一邊喘氣一邊發誓,總有一天,她要把王府裏的老鼠們趕盡殺絕!

她歇了一會兒,終於緩了過來,吸了吸鼻子準備回荔園,忽然覺得鼻息間隱隱有些異味,在濃鬱的茉莉香中有一絲半縷淡淡的血腥味兒。王府裏有人受傷了?身為王府百曉生,她居然不知道!

許攸決定去一探究竟。

她朝四周看了看,發現自己竟然在亦清苑。這裏是客居,院子裏隻有盧雲一個客人,上午的時候許攸還來見過他,並未察覺到他有受傷的跡象。那麽,會是誰呢?會不會是有壞人利用盧雲單純善良,說服他躲在王府裏養傷呢?

許攸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輕手輕腳地邁著步子,循著那血腥味傳來的方向緩緩踱過去。很快的,她就找到了那味道的來源,是院子後麵的西廂房,因窗戶半開著,所以那血腥味兒才傳了出來。

許攸豎起耳朵聽了聽,屋裏隻有一個人的呼吸聲,有些沉重,甚至有時候像拉風箱一樣嗤嗤地響,看來這人傷得不輕。於是許攸的膽子就大了些,扒拉著窗口哧溜一下就鑽了進去。

床上的那個人睡得很沉,許攸跳上床他也沒有一點反應,緊閉著眼睛一動也不動。

這是個略嫌滄桑的中年男人,說是中年,其實也就三十出頭,用許攸的審美來看長得很不錯,五官深邃而粗獷,身體健壯,胸口和肩膀都受了傷,裹著厚厚的紗布,隱隱有血從裏頭滲出來,散發出淡淡的血腥味。

傷口處理得粗糙,看得出來並非專業人士所為,所以許攸立刻判斷他並非王府的客人,十有□□是盧雲偷偷收留的。可是,盧雲為什麽要收留他?這個人是不是江洋大盜?他會不會威脅到王府中人的安全呢?

許攸在王府裏待久了,就把自己當成了王府的一份子,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份子,她甚至已經漸漸丟掉了骨子裏的正義感,一門心思隻想著怎麽保護王府裏的人,尤其是趙誠謹。

所以,她決定去告狀!

趙誠謹肯定是不行的,許攸絕對不允許自己把他至於任何危險的境地,至於瑞王妃,也不是一個好的人選。雖然許攸對瑞王妃的評價非常高,覺得她真是一個聰明又通透的女人,可是,對於這種事,還是不要勞煩她出麵為好——她現在還懷著身孕呢。

那麽,真的要去找瑞王爺嗎?

雖然瑞王爺看起來沒有皇帝陛下那麽可怕,可是,到底是一個媽生的,許攸一點也不懷疑其實瑞王爺是一隻沉睡的老虎。

許攸蹲在小園的圍牆上正猶豫不決著,就瞅見瑞王爺跟衛統領一邊說話一邊朝他走過來了。

她想也沒想就衝了過去,橫刀立馬地站在路中央,繃著一張嚴肅的臉,抬起一隻爪子掌心朝外向瑞王爺做了個停步的手勢。

瑞王爺明顯一愣,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擰著眉頭看著麵前一臉嚴肅的貓,硬是忘了怎麽說話。

很好!許攸滿意極了,動了動爪子朝瑞王爺做了個招手的動作,然後轉過身,慢條斯理地走在了前頭。她走了幾步,不見瑞王爺他們跟上,遂又停下步子,扭過頭朝他們看了一眼,有些不耐煩地“喵嗚”了一聲,甩了甩尾巴,示意他們跟上。

“它……好像是叫我們跟過去?”衛統領小聲地提醒道,瑞王爺艱難地咽了口口水,小聲道:“我看出來了。”

這操蛋的貓到底想幹嘛?

作者有話要說:看到雪團被真正的女王貓給教訓了,感想如何?

要不要領著小夥伴找回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