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氣象

小花穿著件碎花小夾襖,蹲在馬紮上,彎腰全神貫注的對著盆清水來回的打量,表情一會兒喜一會兒愁一會兒咬牙切齒得變幻個不停,嘴裏也念念有詞“這塊青淡了些,這條小疤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來了。這地方還要下點功夫,還要多按摩兩下。哎,這條疤什麽時候才能消下去……該死的老妖婆,你給我等著。”

從那天證實臉被傷了後,每天半個時辰的照臉盆成了小花雷打不到的作業,這些天下來,甚至對臉上的每個汗毛孔都如數家珍。

她的臉雖恢複的不盡如人意,但到底讓她看到了希望,找到了方向。小花微微滿意的輕輕揉了揉臉,這十幾天的努力還算沒有白費。

傷口愈合的酥麻,癢的鑽心入骨,每每這時小花都要咬牙強忍抓撓的衝動,一次次磨練著挑戰著她的忍受極限。幸好這種麻癢折磨,隨著臉上血痂的一塊塊逐漸剝落,也漸漸減輕。而得益於小花的強大忍耐力,她臉上的傷口都沒有發炎,也沒有被抓破後二次結痂。血痂脫落後臉比她預計的情況還要好些。雖留下了疤痕,痕跡卻要淺的多,恢複起來當然也就容易些。

血痂脫落後,小花又不厭其煩的一遍遍的輕搓揉捏,熱毛巾敷臉,雞蛋滾臉,眼見著臉色越來越好,皮膚也越來越光滑,隻不過疤痕卻不是一時半會能消下去的,新皮膚和舊皮膚摻雜交錯,曾斑駁之態。總是讓她想起以前他們家那條生了癬的小狗,而後就是一陣氣悶。

小花在盆裏洗洗手,將履行完鏡子功能水潑掉,又喂了前兩天許家大爹他們才買回家的幾隻小雞和豬仔。

身子年輕,恢複的也快,小花能下床後,不過幾天就能幹一些輕鬆的活計,像喂雞喂豬這種小活完全能夠應付。小花將半盆的豬食倒進豬槽裏,攪拌攪拌用棍子敲敲槽沿,看著豬仔開始進食後,就大功告成了。

麥子返青後,隨著溫度的升高,可謂是一天一個樣節節攀升。許家的麥子澆水後才過了一個月,它們就已經淹沒了人的腳裸,一望無際的碧青色,與蔚藍的天空交相輝映,看著就讓人心胸開闊,鬱結的心神也會放鬆不少。

今天,許繼財和許家大爹、二爹三人在往預備種紅薯的兩畝地裏的拉糞,撒糞,以便得了空好好提前翻土,栽種。小花惦記著地裏那碧油油的美景,思量著和他們一道出去逛逛,散散心。

“許繼財,你等等我,我也去”小花手腳麻利的解著圍裙上的帶子,對著抬起車架準備出門的許家大爹他們道。

許家大爹和二爹聞聽小花也要去,都皺了皺眉頭,卻沒說什麽,對著還傻愣在一邊的許繼財道“我們先走了,你在家等會她吧。”

收拾利索的小花往許繼財身邊疾走了兩步,卻半道又折了回去,回屋挎了個籃子出來。

許繼財看著小花手上的籃子好奇的道“你拿籃子幹嘛。”

小花對他翻了個白眼,道“你說幹嘛,這時候還能幹嘛。快走,別磨蹭了,要不然大爹他們該生氣了。”

許繼財“奧奧”的答應兩聲,憨憨的撓了撓頭,看樣子還是不明白小花拿籃子幹嘛。

小花對他的遲鈍也算有了了解,也不指望他自個能想明白。兩人一邊趕路,一邊對他解釋道“我估麽著地裏的野菜應該長出來了。我跟你們去地裏瞧瞧,也能散散心,順便看看能不能拔點回來。”

許繼財恍悟的明白過來,點點頭道“恩,有了,前兩天出門的時候,我還看見有人拿了一把薺菜。不過今年咱們家事多,也不缺吃的,誰還想著那東西啊。”

“那你們以前這時候都吃啥”小花又翻了個白眼,探問道。

“還能吃啥,不就是七七菜,薺菜那些東西。每年這時候家裏的高粱都吃的差不多了,我和四香兩個就天天的出去挖野菜,上頓吃,下頓吃,吃的人都泛綠了。就是這東西還不定天天能吃飽呢。村裏挖它的人多的是,有時候,為了多挖兩根,四香還會和人打架……光想想就讓人難受,咱們家現在能吃飽飯了,我可不想再吃這些東西”?許繼財厭惡的皺巴皺巴臉,似是想起了野菜的苦澀味。

“你不吃,我吃還不行,不過到時候你可別跟我們搶啊”小花搶白道。

兩人說說笑笑就追上了許家大爹裝滿牛糞的地排車。許繼財上前接過許家大家手中的車子,弓著腰往前趕。小花也挎好籃子,彎腰推著車子一邊的欄杆。

許家的地和孟家舅母他們家的地在同屬一方地,中間隻隔了幾戶人家。當時三兄弟的爺爺買地的時候,為了便於兩家的來往幫忙,特意挑的離他們家地最近的兩畝地。不想,世事變遷,兩家成了仇敵。

小花他們下地的時候要經過孟家的地頭。這不巧了,孟家兄弟撒完糞出地頭,正好和經過他們地頭的小花他們來了個麵對麵。

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都仇恨的盯著對方,看樣子恨不得上去咬上兩口。小花他們上次吃了虧,對孟家兄弟是恨之入骨。而孟家舅母被小花幾個哥哥打得一個多月了還在床上躺著,她兒子當然也恨小花。隻不過雙方都有顧及,小花他們知道真的打起來,他們自己也討不了好,而孟家兄弟也要考慮小花的幾個哥哥。在沒有孟家舅母挑唆的時候,雙方還能壓製住火氣,況且大家都還要過日子,是以,即使幾人之間冷哼不斷,劈裏啪啦的火花四濺,也沒有再打起來。不過,他們都知道,兩家的矛盾,早晚都會再次爆發。

看著綠油油的麥苗,小花閉上眼睛雙臂展開,微風拂麵,因見到孟家兄弟而變糟糕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來。

歡快在地裏跑來跑去,小花像鬆了韁繩的牛犢般在地裏跳躍著撒歡。眼睛四撒,尋找著藏在野草間的七七菜、薺菜,享受著不斷發現野菜帶來的喜悅。

“哇,毛迪根”小花放下籃子,興奮地的用手扒拉開上麵的幹草。大拇指和食指對捏就將冒出一寸多長的毛迪根嫩孢給拔了出來。小花迫不及待的將綠皮剝去,白白軟軟的內瓤泛著絲絲的甜味。輕輕嚼了兩下,小花微微笑了,“恩,好吃”,而後又投入到新毛迪根的翻找中,一邊拔一邊吃,拋卻一切煩惱,單純的快樂著。

“小花走了”許繼財磕磕鐵鍁,對著埋頭找毛迪根的小花喊了一聲。

“來了,來了,怎麽這麽快啊。”小花看了看天色,遺憾的瞄了瞄還沒有拔完的那一片毛迪根,拍拍身上的幹草,提著籃子朝許繼武跑了過去。

已經接過做飯重任的小花,在灶台間來回穿梭,不一會鍋裏就冒出了飯香。

許家的飯菜很簡單,薺菜雞蛋湯,摻白麵高粱團子,一小盆的涼拌七七菜,一碗油調鹹菜。

雖然簡單,但是能吃上這樣的飯菜,許家人都很知足,“以前日子多麽多麽苦;今年能吃上這些東西,日子好過多了;以後怎樣怎樣……會越來越好”成了三兄弟這幾天的口頭禪。說這話的時候,三兄弟臉上都掛滿了對過去的緬懷,現在的滿足,未來的希望。生活有了目標,努力有了方向,三人渾身充滿了幹勁。

看著桌子上的野菜,許家男人們都沒有什麽不滿,即使說不吃的許繼財,摻白麵高粱團子加鹹菜也吃得噴香。

看著被迅速消滅下去的一盆子野菜,許繼財疑惑的道“難道真的變好吃了。”說著,就伸出筷子夾了一根放在嘴裏砸吧砸吧。

許家大爹敲了敲他的筷子,斥道“毛病,有的吃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的,不想吃拉倒。真不行就餓你兩天試試,看你來吃不吃。”

許繼財不吭聲了,也不知是被訓怕了,還是野菜變好了,筷子倒是利索起來,一口一口的夾。

小花沒吃上幾筷子野菜就見底了。看著一根不剩的盆子底,氣憤的在桌子下悄悄踩了許繼財兩腳。許繼財疼的咧咧嘴,偷偷對著小花憨憨的笑了笑,讓小花一陣氣悶。

“大爹,你看咱們做出來的這個搖椅怎麽賣”放下筷子,許繼武問道。一般這樣的話都是他還問,作為老大的許繼文不耐煩這些東西,理所當然的扔給了當老二的許繼武。

“恩,這個還得好好合計合計,這東西可不跟馬紮一樣,是個人家就能買的起。最起碼……怎麽著得和咱們村裏正家差不多條件才有可能買”許家大爹思量片刻,撫了撫嘴上的胡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