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 賀蘭楚石

馬車裏。

團團話多:“阿姊,等會我們是不是要去吃你和二哥說的那個窩窩頭啊?”

圓圓也訥訥點頭,眼神迷離,好似已經看到香噴噴的窩窩頭,就差口水往下流了。

蘇子佩哪裏能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也不拆穿,是打定主意要讓他們憶苦思甜去了,非得讓他們見見什麽叫苦日子不可。這倆小胖子,平時就知道吃,做的不好還不肯入口,委實該打!

到了莊子上,大約是巳時(北京時間9點到11點),狗娃他們都已經下了學,都在地裏幫忙幹活了。

莊子上的學堂,先生是鄰村的老秀才,一大把年紀了,考取功名是無望了,偏生又手無縛雞之力,無以謀生,是以,蘇亶便請了他來給莊上的孩子上課,能多掙點米麵錢,也是好的。

因為孩子們還是要幫著家裏幹活,所以他們上學的時間便安排在卯時到辰時,大約是早上五六點鍾到上午八九點鍾的樣子,這樣便也不耽擱他們做農活。

是以,蘇子佩一行人到莊子上的時候,正巧是遇上牛娃和狗娃拿了農具往田裏去。正是農耕的時候,地裏都是人。

因為蘇瑉和蘇子佩來過多次,對他們又和善,莊上的人見了他們,如今也不拘謹了,倒是會遠遠喊一聲:“小兄弟,帶著木娘來啦~”

蘇子佩聽到這個稱呼的時候,遠遠比聽到木姐姐的時候恨上蘇瑉十倍啊,木娘木娘,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母羊呢!!!

狗娃眼尖,遠遠地就瞧見了蘇瑉和蘇子佩,興奮地高聲大叫:“二哥哥,木姐姐~~”地裏頭還有些其他莊上人家的孩子,聽見狗娃的叫聲,也都喊了起來,一時間,“二哥哥、木姐姐”的喊聲是此起彼伏。

蘇子佩嘴上掛著笑,心裏是油然而生的欣慰,這些孩子,雖然依然下地做活,但是麵上都已比未上學堂之前,幹淨整潔了許多,行為也端莊了不少,想來,老師的教導都是聽進去了的。雖然沒想過通過學堂教出幾個狀元進士來,當年事若是因為讀書能稍微改善他們的命運,她也是樂於見到的。

團團圓圓從沒有見過這麽多同年的孩子,好奇地左轉右轉,大眼睛滴溜溜地轉著,滿眼都是興奮。

“狗娃,帶著弟弟們去玩吧,二哥哥來幫你做活。”蘇子佩對著狗娃關照道。

她是想讓雙胞胎和同齡的孩子多接觸些,除了蘇家的堂兄弟外,他們還真的沒怎麽和其他差不多年紀的孩子接觸過,尤其是苦孩子們。

而狗娃年紀雖然小,卻明理懂事,蘇子佩也想著雙胞胎能從他身上學著點東西。

狗娃點頭,蘇子佩又讓蘇力和煙雲跟著,幾個孩子就在不遠處的田埂上玩耍。

雙胞胎也不怕生,高高興興地牽著狗娃的手就跑開了。不一會兒,又有好幾個莊子上的孩子加入他們,不時能聽到蘇力大驚小怪的聲音:“小少爺你慢著點哪!”“哎呀,這個可不能吃啊!”

蘇子佩和蘇瑉相視一笑,孩子嘛,再摔又能怎麽樣?前世老爺爺老奶奶不也總是說,小寶貝,摔跤跤,大一歲嗎?

蘇瑉挽了袖子下地幫著杜爺爺杜奶奶一起做活,而蘇子佩則是在另一邊的地裏幫著摘茄子。如今的茄子個子又小,產量也不高,蘇子佩找了許久才能找到一個兩個的,倒是累的滿頭大汗。

正幹著,忽然聽到那邊傳來“踢踏”的馬蹄聲,接著便是孩子的嚎啕大哭和蘇力的高聲驚呼。

蘇子佩心下一凜,忙抬頭望去,卻隻見蘇瑉已經朝團團圓圓那邊奔去,當下扔了筐子,拎起裙角也往那邊跑去。

還沒到地方,卻已經遠遠看到好幾匹高頭大馬在那邊轉圈子,馬上的人,看不清,卻也知道非富即貴。

蘇子佩心中懊惱,原本以為自家莊子上人樸素,又有蘇力和煙雲跟著,想來是不會有事的,卻沒想到會有外人闖入!

若是團團圓圓因為自己的不小心出了什麽事,她怕是要一輩子不原諒自己!想著團團圓圓平時肉鼓鼓的笑臉,再聽著團團圓圓哭啞了的嗓子,蘇子佩就覺得滿心的心疼,一顆心揪得牢牢的。

腳下步子愈快,等她跑到的時候,隻見到煙雲一手摟著一個,團團圓圓則抓著煙雲的袖子,閉著眼仰天大哭,狗娃也蹲在身邊,急得眼眶裏掛著淚,蘇力則是焦急地在一邊轉圈圈,而蘇瑉則是一臉肅然地站在煙雲身前,把團團圓圓護在身後。

蘇子佩到了跟前,反倒平靜下來。馬上的人,她認識,有過幾麵之緣的太子殿下,李承乾!

蘇子佩斂了心神,一臉平靜地走過來,給了蘇瑉一個安心的眼神,蹲下身,對著馬上的李承乾行禮道:“民女見過太子殿下。”

李承乾臉上有些不自在,沒想到出城來跑馬,竟然還把人家孩子給嚇著了,嚇著就嚇著吧,竟然還遇到認識的人。若是一般的臣女便也罷了,偏生還是昌容的妹妹,還與長樂和秀妍都交好的,這下麵上便有些不好看了,看向右邊的壯漢的顏色便也含著薄怒了。

右邊的壯漢見著太子含怒的眼神,心下一驚,以為是太子不喜人家攔了他的馬,便揮著鞭子朝蘇子佩打來,嘴裏還罵罵咧咧道:“哪來的小娘們!太子爺的馬也是你能攔的嗎!”

蘇子佩一晃神,想要避開迎麵而來的鞭子卻是不可能,當下便閉了眼咬了牙等著挨這一下,心裏忍不住恨聲道:你妹啊!不想,旋即一轉,便已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睜眼,看到的是二哥暴怒的神情,偌大的眼睛瞪著馬上的罪魁禍首,手裏正牢牢握著那根鞭子,大喝一聲:“哪裏來的小人,我蘇瑉的妹妹,也是你能欺負的!”手下一用力,那馬上壯漢竟然就這樣被拉下了馬,轟然倒地。

蘇子佩震驚,不想二哥的身手竟然這麽好。

同樣震驚的還有太子李承乾。朝蘇子佩揮鞭子的是他東宮府千牛賀蘭楚石,此人是潞國公侯君集的女婿,自是因為身手了得才被任命為千牛之職,如今卻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給輕輕鬆鬆拉下了馬,當下心中便詫異不已。

承乾下了馬,身手的禁衛們也都跟著下了馬,被拉下馬的賀蘭楚石也被扶了起來。

李承乾見著不堪一擊的賀蘭楚石不自覺地蹙了眉,就這樣的身手,潞國公侯君集怎麽也敢舉薦?

蘇子佩從蘇瑉的懷裏出來,安撫地拍拍他的手背,蘇瑉這才漸漸緩了氣息。

蘇子佩麵上平靜,心中卻是大怒。她剛才禮儀周全,這壯漢尚且如此無禮,誰知道他剛才是怎麽對團團圓圓了,才把他們嚇成這樣?到現在都還在哭,嗓子早就啞了!

蘇子佩心中含怒,麵上卻依然平靜。上前一步,對著李承乾再次行禮道:“太子殿下,若是胞弟有所錯,子佩代他們道歉,幼弟年幼,望太子勿要怪罪。”

李承乾麵露尷尬,對著蘇子佩不自然地笑笑,回頭狠狠地瞪了賀蘭楚石一眼,都說了不要怪罪這幾個孩子,他偏要逞威風!

“無事,不過是孩子玩耍驚了馬而已。孤自然不會放在心上,蘇姑娘也莫記懷了。”蘇瑰是他得力助手,他犯不著為了這點小事得罪蘇家人。

而那邊剛被扶起來的賀蘭楚石卻是依然在罵罵咧咧:“他娘的,你臭小子不要讓老子見到,老子非得扒了你的皮!你個娘們……”

蘇子佩心中冷冷一笑,對著已然又到暴怒邊緣的蘇瑉投去安撫的眼神,仿佛沒有聽到賀蘭楚石的話似的,對著李承乾柔聲道:“太子殿下,是小女幼弟的錯呢,不該在這地頭玩耍,他哪裏知道這地上正撒了種子呢,可是農家一年的收成呢……”

其實腳下這塊地還沒來得及種上作物,她才讓狗娃帶著團團圓圓在這裏玩的,她就是故意這般說的。田地裏是農人的收成,你這太子帶著一群人在地裏跑馬,該是不該?!難怪你最後被廢,這般作態,哪裏是一國少君該有的樣!

李承乾不是愚笨的,也聽出了蘇子佩的話中話,心下有些不悅,麵上卻也不顯,和一個丫頭計較,太有失身份!再說,也確實是他們的錯啊。

蘇子佩見承乾擰著眉不語,心裏一計較,又道:“太子殿下關心農事,該是國之大幸,不過,太子不識地方,一下策馬過了頭,下次可得讓手下人好好看著。”

承乾原本皺著的眉在聽到蘇子佩的話之後登時散開,落在她麵上的視線也探究起來,可是卻隻見她一臉誠懇坦蕩,也看不出些什麽,心裏感激蘇子佩的提點,當下便順著蘇子佩給搭的梯子往下爬:“是啊,下次可得先探了地方再行,可不能再這般踐踏了田地了,聽到沒有?”話未完,視線已經威嚴地往身後睨去,一幹人等包括捂著臀部的賀蘭楚石皆是跪地稱是。

李承乾斂了斂神情,看了一眼嗚咽著的雙胞胎,麵上有些不好意思,畢竟是他們的緣故才讓人家弟弟哭了這麽許久,臉上便換上自認為可親的笑容道:“蘇姑娘,這雙生子,便是你那日提過的與稚奴一般大小的弟弟?”

蘇子佩蹲身,拿了手絹擦去團團圓圓臉上的淚漬,溫聲道:“這便是小女的弟弟了,自小沒吃過苦,這才一受了嚇便哭個不停。”

李承乾隻覺得眼前的女子麵色柔和,神情坦蕩,溫聲哄著弟弟的情景,似是清風般撫進他的心堂,一時間竟然有些晃神。

那賀蘭楚石卻是仗著嶽丈的威風,逞威是逞慣了的,當下被蘇瑉這半大的小子給落了麵子,加上又和李承乾身邊身為太子洗馬的蘇瑰有些不對付,如今見太子對他有些不滿,心中又急著要在眾人麵前挽回些麵子,便不顧落馬的傷痛,推開扶著他的人,罵罵咧咧地上前幾步,對著蘇子佩語帶調戲道:“太子殿下,這小娘們長得倒是不錯,找個地方樂嗬樂嗬……”

這般無禮的話尚未說完,便已被蘇瑉一拳給揮倒在地上,李承乾也是一臉怒色地瞪著他。

賀蘭楚石尚不知悔改,又見身後那些禁衛有幾個已經在抿著嘴偷笑了,心裏氣極,蹣跚著站起來,對著蘇瑉便要揮鞭子。蘇瑉哪裏會給他這個機會,一個閃身,腳下一勾,早就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賀蘭楚石便轟然倒地。

李承乾麵色訕訕,對著身後的人怒喝道:“還不給蘇小姐道歉!還有你們,還不把千牛孤拉著!”

身後禁衛被唬了一跳,忙不迭地按了賀蘭楚石在身,不敢再讓他動彈。

李承乾心中是極惱的,這般沒有眼色的東西,留著幹嘛!

蘇子佩聽著賀蘭楚石的話,冷冷一笑,也不看他,依舊在給團團圓圓擦臉,話卻是對著握緊了拳頭的蘇瑉說的:“二哥,狗咬你一口,難道你還要去咬狗一口嗎?”

蘇瑉瞪了賀蘭楚石一眼,也冷聲道:“自然不用。”

賀蘭楚石被這兄妹倆你一言我一語給堵得滿臉通紅,卻礙於李承乾不敢做聲,隻能猛瞪著雙眼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

李承乾原本還因為賀蘭楚石滿心憤怒,聽了蘇子佩的話卻忍不住想笑出聲,這個丫頭啊,還真是能氣死人不償命啊。原先倒是沒發現這丫頭還如此鄰牙利齒啊,不過是覺著穩重些罷了,如今看來,倒是也不那麽無趣嘛。

茄子是南北朝的時候傳入我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