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 賞花宴 下

往那大紅高台上望去,隻見台上的老者,正捋著胡子嘖嘖讚歎,不出意外的話,那詩作,該是閻府三小姐,閻馨的,因為剛才從她那亭子裏出去個小丫鬟,交給那台上的老者一張紙。

蘇子佩暗暗道,看那閻三小姐,怕也是真的有些才華的,不然也不會讓那老者這般讚歎了。再看看長樂,一臉不滿,嘴巴正嘟囔著什麽。

蘇子佩低頭,裝沒看到什麽。皇家的恩怨,不是她一介小民可以好奇的。好奇害死貓,蘇子佩還是懂的。

何況,在場的人裏,論身份,她是小民一個;論輩分,她是老幺一個。無論如何,也不該是她吆五喝六的時候。

蘇瑰看著自己安靜的坐在一旁的妹妹,心裏微微鬆了口氣。

妹妹雖然在家是偶有淘氣,但是好在出門在外還是懂事明理的。如今場景,她做的倒也便當。不言不語,多看少說,看來,阿娘教的,她都記住了。

蘇子佩知道低頭避事,長樂卻不依不饒,纏著李秀妍非要她上去比一比才是。

李秀妍無奈地看著撒嬌耍潑的公主妹妹,心裏有點無力。今日在這裏巧遇蘇瑰已出乎她的意料了,再要跟人家比試,還不知道他會怎麽看自己呢。看他對妹妹關切的樣子,想必是不喜歡招搖的女子,她邀請蘇子佩出來,還不知道他有沒有生氣,再在這兒跟人家非要一較高下,她是真的摸不準他會怎麽看自己了。

李秀妍為難地看著李承乾,想要太子哥哥幫忙勸下長樂,誰知道李承乾看著自己長妹難得的稚氣外露,竟然莞爾一笑,點頭道:“秀妍妹妹也莫要謙虛,今兒昌容也在這兒,也正好讓昌容看看我妹子是何等才情。”說著,還好笑地往蘇瑰那兒看了看,一臉的玩味。

蘇子佩心底“噔噔噔噔噔~”,這個人,笑起來用得著這麽好看嗎?哎呀,不去做明星,真是可惜啊~白日做夢的蘇子佩心裏打著算盤,如果她做他的經紀人,一定讓他拍電影、唱歌、主持、拍廣告,做節目……一點空閑都不給他留!

哼哼哼,化身無良經紀人的蘇子佩正想著自己惡狠狠地逼迫可憐良家承乾小公子幹苦力,就差吞口水了~恩呢恩呢~大把的銀子可就嘩啦啦地往口袋裏流了啊~嗷,啊啊!為毛這隻能是白日做夢啊!

蘇子佩拿手絹輕輕擦了擦嘴角,不甚引人注意。

放下心中不切實際的幻想,蘇子佩繼續做佛像。

不過,那廂,李秀妍卻是打定主意要拖她下水了。蘇瑰對這個妹妹看著是真的疼愛的,那,如果這事兒,子佩也摻上一腳,他應該就不會覺得自己出格了吧?況且,剛才他也是說了,讓子佩作一首的吧?

李秀妍這樣想著,瞧瞧抬起眼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蘇瑰,又慌忙轉身對蘇子佩道:“子佩,今兒你是第一次來這賞花宴,待會,你也做一首詩吧。”說著還對長樂打眼色,擺明了讓她把她也拖下水。

長樂收到,立馬巧笑著道:“蘇小姐,算了,我也喊你子佩吧。子佩啊,你和秀妍姐姐可都得上場哦~”說著還朝她眨眨眼,一雙美目靈氣逼人,卻因為臉色蒼白而添了一份愁緒,讓人連一個不字都說不出口。

李承乾看著這個自小體弱多病的妹妹,難得見她像今天一樣愛笑,長樂是嫡長公主,在宮裏,她一直都是最最優雅的公主,一舉一動,都符合皇家禮儀,代表皇家尊嚴。這般活潑開朗的長樂,才是真的長樂吧?

長樂是他最長的妹妹,與他自j□j好,長樂長得又最像母後,深的父皇喜愛,隻可惜她襲得母親氣疾,自小體虛,如今已是快為j□j的年紀,卻依然身形嬌小,與宮中其他差不多年紀的公主想比,看著年歲小了不止一點。

這般想著,李承乾對這個一母同胞的妹妹便多了幾分憐惜,溫柔笑道:“長樂,要是你願意,也可以上去比試比試。”自小在宮中長大的長樂,想必對這些民間的玩意兒,是好奇得緊吧?

長樂麵上一喜,莞爾道:“大哥,真的嗎?長樂也能上去比試嗎?”旋兒,看來看自己的公子裝扮,麵上又露了苦臉:“早知道就不扮男裝了!”

李思文笑道:“公主殿下,穿男裝也可比試啊,隻需讓丫鬟把詩遞上去便可,公主殿下不必親自出麵。”

是啊,這裏的千金小姐,多數是長安貴族小姐,拋頭露臉的事,哪裏用得著她們親自去做?何況,什麽叫猶抱琵琶半遮麵,什麽叫若有若無的誘惑?明白不?

就跟一塊半遮半掩、隻有芳香撲鼻的芝麻糕擺在你麵前是一樣的,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誘人?其實真的吃到嘴裏的,恐怕都會說一句,也不過如此。

聽得到哪家哪家小姐才名,卻不知道這小姐是生得什麽國色天香,貌似天仙,你這心裏就揪著啊,越是看不到,就是越想看啊。這現代的銷售手段,原來在老遠的大唐,就已經運用的這般熟練了啊……

長樂笑道:“如此甚好,秀妍姐姐,子佩,我們也作一首吧。”

長樂都這般說了,李秀妍自然是沒有反駁的話,蘇子佩自然也不會不識時務,便淺笑著點頭,心裏卻在吐糟:握糟!早知道出門就該看黃曆的!今日明顯是不宜出門啊!下次一定要跟老袁頭要本風水書啊!得好好研究!

李承乾看著三個年級差不相離的小丫頭,折扇往手心一擊,對著蘇瑰和李思文笑道:“昌容,思文,如此這般,我們也來作一首詩如何?”

李思文是哪裏有熱鬧便不會錯過的性子,當下便說好。

而蘇瑰瞧了瞧自己平靜無波的妹妹,雖心下有些擔憂,但還是淡淡答應了。妹妹,這點應該能應付吧?蘇瑰想的是,每次妹妹可都是來找他作詩應付師傅的啊,這回槍手不在,也不知道她行不行啊。

不過,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該沒什麽大問題吧?

蘇子佩要是知道哥哥在想什麽,肯定要咆哮:大哥,什麽叫我一直找槍手啊?我也是有點墨水的好哇!還有還有,什麽叫我胸有成竹啊,這叫淡定知不知道啊!淡定!神作!

長樂和李秀妍都很快便揮灑寫下自己的詩作,蘇子佩想了會,也提筆寫道。

遣了丫鬟把三首詩給送去,然後便是等待最終的結局。

李承乾隻是不甚在意地一瞥,沒有看到全部的內容,卻看到一手娟秀的小楷,以及一句:“繁華落隨東風去,芳塵好護棟梁材。”心中一動,眸色加深,這個丫頭……

蘇子佩隻是安靜地端坐著,仿佛沒有發覺李承乾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事實上,她是真的沒有發現李承乾在看她,誰讓太子爺平時高高在上慣了,連看個人也不是直視人的,隻是若有似無地瞟過,是個鬼才知道他在看她呢!我勒個去!

長樂很是興奮,大眼睛也充滿靈光,李秀妍則一直都羞澀地不敢抬頭,隻是側著腦袋一直與長樂在說些什麽。

最終結果出來,李秀妍拿了個第二,蘇子佩拿了個第三,而第一,怎是讓那個閻家三小姐摘取了。蘇子佩聽到這個結果,卻也不驚奇,那般驕傲的人,定然是有驕傲的本錢的,不然,就是真的傻子了。

長樂卻有些悶悶不樂,李秀妍和蘇子佩都拿了名次,她卻沒有上榜,心中自然有些鬱悶。蘇子佩與李秀妍對視一眼,齊齊露了個苦笑,今兒還真不是出門的好日子啊!

李承乾自然是看到了郡主妹妹和那個昌容小妹的表情,心下一樂,這倆丫頭,還真逗!

又看了看蘇瑰有些為難的表情,心裏也樂得賣個人情,便故作嚴肅地對長樂道:“長樂,這回是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吧?回去還好不好跟著師傅學了?”

長樂癟了嘴,心有不甘卻依舊承認道:“是,長樂知道了……以後會跟師傅好好學的……”

蘇子佩心裏一樂,這長樂公主,還真是可愛~那可憐巴巴的表情,還真是讓人忍不住想捏捏~哎喲,怪蜀黍愛蘿莉~她這偽蘿莉,也喜歡真蘿莉啦~

史書上記載,長樂公主,聰慧開朗、柔順恭謙,加之德行垂範、仁愛孝友,貞觀二年,年僅八歲的李麗質成為新朝最早受封的公主之一,她婚配之時,李世民要照妹妹永嘉長公主出嫁時的嫁妝規格翻倍。因魏征以漢明帝分封皇子,隻半數於先帝子的先例進諫而作罷。

不過,這些也都能看出長樂公主受寵的程度。不過眼下,她還是一個十三歲的青澀丫頭,雖說不上無憂無慮,卻也過得算是爹寵娘愛。

日頭漸漸向西,李承乾一行人必須回宮。

長樂拉著李秀妍和蘇子佩的手不肯放,苦巴巴地皺著臉央求道:“秀妍姐姐,你有空就得進宮看我,不然待你嫁了蘇狀元,怕是我們姐妹真的見不了幾麵了~還有子佩,你也要來看我,給我帶些小玩意,你答應了的~”

李秀妍和蘇子佩齊齊翻白眼,我滴個老娘哎,不許撒嬌不許撒嬌不許撒嬌!

李秀妍麵上一紅,偷偷看了一眼蘇瑰,見他麵上沒有不耐,這才低聲對長樂安慰道:“知道了,姐姐過些日子便去宮裏看你。”隻是,子佩進宮,怕是不那麽容易吧。不過這句話,李秀妍很明智地咽了下去。

長樂很高興,不過也似乎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便轉頭對李承乾道:“太子哥哥,長樂想要子佩進宮來與我說說話,可不可以?”

李承乾微微一笑,道:“這般,你需得與母後去說才是。”

長樂擰眉想了想,又忽而展眉:“是的了,我回去便與母後說去,母後定會答應的。”

李承乾對著長樂笑笑,定睛道:“好了,我們也該回宮了。昌容,思文,那便明日再見了。昌容,你可得負責把孤的堂妹給安全送到家啊。”

李秀妍低著頭不語,隻是一雙素手把個帕子都快給揪爛了,而蘇瑰,抬手握拳假意咳嗽一聲,麵色有些不自然。

李思文笑了一聲,高聲道:“如此,子佩便由我幫你送回去,你便把弟妹安全送回王府即可。”說著,還假意用胳膊肘輕撞了蘇瑰一下,眨了眨眼。

李承乾大笑幾聲,對著侍從道:“回宮吧。”

長樂對著李秀妍和蘇子佩又道了別,這才戀戀不舍地爬上了馬車。

馬車上。

李承乾對長樂道:“長樂今日很開心?”很久沒見到長樂像今日這般眉開眼笑了,真的很久了。

長樂斂了斂笑,這才道:“是啊,今兒玩得很開心呢。”她從小長於深宮,母後對他們幾個子女教養極嚴,身邊又時刻跟著教養嬤嬤,哪裏行得了一步錯?就連笑,也時刻有人提醒自己,怎麽笑才是淑女,怎麽笑才是端莊,怎麽笑才是應該的,真的,很累啊……

李承乾看著妹妹的麵色有光彩熠熠轉眼又變成了平日的嫻靜,心裏也隻能長歎一口氣,人道皇家子女是天潢貴胄,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又有幾個是知道這其中的辛苦和無奈?

想到皇宮裏那兩個人大心也大的弟弟,李承乾眼睛不由地眯了眯。

一路無話,蘇瑰騎著馬,護送河間郡王家的馬車往王府行去。

蘇瑰其實沒有想過會在這樣的場景下見到郡主,與想象中的,差不多吧,蘇瑰這樣對自己說。

沒有盯著人家姑娘臉直看的,就算那是他未來媳婦也不行,粗眼瞥過,隻覺得是溫婉、和氣的人,和子佩倒是能說得到一塊去。她們這也是第一次見麵吧,沒想到倒是投緣,但願,不是臭味相投就是了……

到了河間郡王府,蘇瑰依然一本正經,對著李秀妍拱手道:“如此,瑰便送到這裏了,郡主好生休息。”

李秀妍紅著臉,溫聲道:“蘇、蘇狀元,不進去坐一會嗎?父王時常說起您呢……”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說得不恰當,想解釋,又不知道要說些什麽,腦袋低垂著,糾結得很。

蘇瑰看著她低著腦袋,素手揪著帕子,嘴角綻開一個無聲的微笑,聲音也柔和不少:“不進去了,郡主今日好生歇息吧,待日後,瑰必然上門向郡王請罪。”這樣空著手上門,不太適宜。

李秀妍也知道他說得有理,便點了點頭,扶著丫鬟小柳的手往裏走去,不回頭,離他越來越遠,心跳卻越加快。

蘇瑰利落翻身上馬,在一片光輝下,往蘇府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