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扯開麵紗心漸寒

屋子裏麵倒是很簡樸,讓榮玉書心中生出了一絲的疑惑,這裏的風格,和榮玉書見過的完全不一樣,無論是在揚州畫舫,還是在落玉坊,還是那艘分外豪華的畫舫遊船,無不彰顯著奢華和尊貴,突然見到這裏的屋子,心裏升起了一陣落差感。

隻能算是普通的磚石小屋,裏麵的東西也是簡單的很,如果不是剛剛走過的落玉坊,還以為是來到了一處鄉下的普通房間。

屋子裏麵有些暗,可是卻沒有燈光,榮玉書還以為沒有人,走進了裏麵的書房才發現,崔品遷正在書桌前麵寫畫著什麽。

崔品遷似乎沒有怎麽經過洗漱,一頭猶如墨潭一般的秀發,斜斜的從一邊的肩膀中透出,看上去,平添了幾分的嫵媚。

似乎察覺到了榮玉書的到來,崔品遷放下了手中的筆,直起了身子,臉上掛著一種似乎早已經料到的風輕雲淡的笑容,看著榮玉書。

微微皺眉,崔品遷的脖子上有一層紗布,看著位置,正好是在緊要處。看的有些突兀,不知道是從何而起的。

“你來了,嗬,你們真是搭對,緊接不停。”崔品遷看著榮玉書失笑,不過後者卻是不懂他的話,有些疑惑,但是卻正了正,眼神一冷,道:“是你叫人將試題給我的?”

崔品遷並不在意榮玉書的態度,笑了笑,道:“是我又如何?”

看那樣子,便是承認了。

不知道為何,反而鬆了一口氣,道:“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心中是一片寧靜。

崔品遷並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站起身來,在白衣下麵的身子顯得有些單薄,眼神中似有懷念,朝著周圍張望了一圈,臉上掛著的若有若無的笑容,走了出來。

搖搖曳曳,如同寒風中的一棵小草,榮玉書才發現,雖然現在天氣已冷,但是身著的衣服還是這麽單薄。

看了周圍,走到了榮玉書的身後,語氣中有頗多感慨,道:“你知道嗎?其實我並不算是崔家的嫡子,甚至連庶子也算不上,因為至少庶子的母親還是偏房,而我的母親,根本什麽身份都沒有,若是真的要說是什麽人,隻能算是揚州青樓的一個名妓罷了。”

崔品遷轉過身來,眼神中似乎有亮光,道:“像崔家那樣的家族,就算是偏房,身份至少都要算一個小家碧玉,才能進門。”

“而我的母親,到死的時候,都沒能見到我所謂的父親一麵,可憐我的母親,卻一直忘不了這個人,那是她的第一個男人,也是她最後的一個男人。她很聰明,知道自己該怎麽賺錢,慢慢的,她將她所在的青樓買下來了,當了老鴇,生下了我,卻一直沒有告訴那個男人。”崔品遷的聲音很柔,如同一縷風一樣,話音未落地,就仿佛消失在了空氣中一般,無跡可尋。

“他們一直以著書信聯絡,書信的字裏行間,是昨日溫情的曆曆在目,”崔品遷走到了梳張台前麵,一邊說著,一邊狀似無意的撫摸著這一切的事物,“直到母親死後,她才將我的存在給那個人說,我一個小孩子,能耐得了那些油嘴滑舌的人如何,我賣了青樓,得了一筆錢,找到了崔家。”

榮玉書靜靜的看著崔品遷,莫名的覺得這個人有些可憐。

他繼續說道:“那樣一個龐大的家族,二房三房四房,子孫繁多,多我一個人不多,少我一個人不少,而且那個男人,在崔家的地位也不是很高,家中已經有了兩房太太了,其中的正房夫人不知道是哪一個中流家族中的嫡女,配那個男人可謂是綽綽有餘,想當然的,在那個小小的家庭中,男人的地位自然不會特別高。”

崔品遷拿起了梳張台上麵的鏡子,不是特別清澈鏡子上麵,倒映出有些精致的容貌,男生女相,卻又不帶脂粉氣,這種人,隻能算是妖孽。

笑了笑,道:“大娘看我不順眼,覺得我長得那個樣子,天生就是狐媚相,找我麻煩,鞭打腳踢,男人自然是懼怕大娘的,而且因為我的到來,大娘對他的態度也差了很多,漸漸的,男人也看我越發的不順眼。”

崔品遷一定對他的親生父親不是很滿意,因為一直是那個男人,男人的稱呼,絲毫不帶任何的尊敬之意,也對,本身就沒有享受過什麽父愛,何來親切呢?

“我也知道自己的處境,可是卻毫無辦法,直到有一天,我遇見了我的哥哥崔知溫。他和我這個沒名沒分的人不同,那人可算是天之驕子,深的崔家的老人喜愛,同時對他具有希望,認為他天資聰慧,他出生的時候,曾經有人為他批過命,說他是王侯將相的命,前途不可限量。”

崔品遷的臉色有些白,那種皮膚的細嫩,就算是女子看了,都要嫉妒三分,特別是一雙眼睛中有著勾人的笑意,仿佛就像是要勾人魂魄的妖精一般。

“你猜猜,我是怎麽和他相遇的?”崔品遷的笑中帶著頑皮,就像是和朋友之間開玩笑一般,榮玉書微微蹙眉,聲音有些清冷,道:“若是真的想要,緣分當然也可以創造出來。”

崔品遷中的眼神閃過了一絲的欣賞,道:“你猜的很準,是我故意要接近他的。”

“大娘那個時候越發的看我不順眼,我知道,若是不做些什麽,我的下場絕對會變得很淒慘,所以我打聽好了崔知溫的喜好,專門在一個特定的時節,接近他,做出一副天真爛漫的孩童模樣,讓他留下了深刻的影響,最後再找一個機會,到了他的身邊,當玩伴。”

崔品遷臉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帶上了一絲的嘲諷,就是不知道,是在嘲諷著崔知溫的愚蠢,還是在嘲諷著自己。

“不過這些伎倆是瞞不過崔家的人的,有一位老太太,算是崔家的當家主母吧,也是他的奶奶,有一天叫過了我,問我到底想幹什麽。”他永遠記得的是老太太的眼神,冰冷的刺人骨髓,他這種小妖精,怎麽可能和那種萬年老妖鬥呢?

“我隻是和她說了一句話,若是哥哥是太陽的話,我就是那連太陽也照不到的鬼魅魍魎,專門幹一些醜惡之事,為崔家掃除障礙,難道不好嗎?”

唇間了一抹輕歎,顯露出了他的無奈,有光的地方就會有黑暗,所謂的大家族,表麵上禮義廉恥,貴氣逼人,但是其實,暗地裏不知道有什麽勾當呢,總需要有放心的人去負責這一方麵,才能保證崔家的基業萬世不倒。

他其實也是想要活下去啊,想要堂堂正正的活著,活著享受這孱弱的病體若能剩下的日日月月,才不能往來這人世間一遭。

榮玉書看著他的眼神充滿了悲哀,冷冷的說道:“所以,你就出來創建了青樓,討好權貴,用女人來作為掩飾,目的就是為了掌握他們的秘密,必要時候,可以給他們一擊。”

像是回憶起什麽一樣,那個在揚州中在自己腦海中留下印象的女子,她的脾氣,現在想起來和麵前的這個人是那麽的相似,應該是手把手的□□出來,才能在一言一行中,仿佛看見了另外一個人一般,就像是稚嫩的崔品遷一樣。

“那我放走了蘇千洛,是不是給你添了很大的麻煩?”榮玉書這麽問道,本來倒是一直瞞著他,想來人家早就知道了,那樣的人,怎麽會允許自己早就規定好了的事情,全盤顛覆呢?這麽想起來,蘇千洛現在還活著沒有,便也是一個問題了。

榮玉書的眉頭緊鎖,他幫忙將蘇千洛放走,到底是救了她還是害了她?

崔品遷似乎看出來了他心中所想,笑道:“你放心,當初我確實想要殺了她,連殺手都雇傭好了,可是臨到頭時,卻被救了,現在想起來,就像是自己辛辛苦苦養大的女兒,平白的送給了其他的人,真是有些不甘心。”

榮玉書在旁邊,涼涼的說道:“若是真正自己養大的女兒,怕是不會痛下殺手吧。”

崔品遷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的嘴還真的是伶俐啊,你就不想知道,是誰救了他們?”

榮玉書放翻了一個白眼,道:“我本來就知道,除了唐廣,我相信沒有一人可以做到。”

唐廣那人的疑心本來就重,蘇千洛身份那麽可疑的人,怎麽會輕易放過呢?想必一定是偷偷的跟在後麵,若是活著的話,憑借唐廣的武功,就算是殺手都不怕。

崔品遷眼神中的欣賞不減反而增加,直直的望著榮玉書,整個人站在那裏,若不是口中說出的事情,倒是真的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榮玉書的眼神一轉,看向了崔品遷脖子上麵的傷痕,因為被紗布擋住了,看不清楚,不過若是簡單的碰撞,應該不會還扒著紗布這樣嚴重了。

“你脖子上麵的傷是怎麽回事?”榮玉書敏銳的眼神,看向崔品遷,問出了關鍵性的問題。

崔品遷笑了笑,閑庭適步一樣的走到了書桌後麵,雙手搭在桌子上,眼睛霎時間變得冷峻了一下,卻馬上變回了柔情似水,一字一句的看著榮玉書說到:“是唐廣刺得。”

榮玉書沉默了一陣,開口問道:“唐廣為什麽想要殺你?”他雖然經常一副冷峻的模樣,但是做事情一向極有分寸,看著崔品遷的樣子,一定是做出了什麽事情,才使得他氣的控製不住自己。

潛意識卻讓他不想要聽到這個答案。

崔品遷笑了,笑的是意味深長,複而收斂了笑容,連眼神中的笑意都消失了,變得有些正經,嚴肅,道:“因為我問他,到底是想讓你死還是你活。”一字一句,就像是一把錘子,打到了心頭,猛地提起了一口氣,差點呼吸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