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與錢謙益二人領著幾個全身披甲的武監保護下朝京城城西倪元璐的府邸而去。錢謙益看著幾個身攜武器的武監,心中對王承恩府邸的下人暗暗吃驚。這些武監又可做仆人又可做衛士,王承恩還真會利用資源!
倪元璐的府邸卻是在城西郊區,這地方正好山水繚繞景致不錯。府邸簡陋,籬笆做成的院子,竹製的院門,院子內一棵大樹下,建著一座以雜草為頂竹子為梁的涼亭,涼亭內幾張竹椅分布在竹桌四周,幾間正屋立在院子的一側。這個時候正好是生火做晚飯的時間,炊煙繚繞上騰,頗有點山水田園、獨居幽幽的味道。
“這倪大人的府邸還真是雅致!”王承恩看著大書法家倪元璐如農莊的府邸,大為讚歎,果然是玩藝術的,住宅都顯得那麽別具一格。
“倪元璐生性淡漠名利,朝廷幾次在京城城區欲給倪元璐新府邸,可是他就是不搬。他這人脾氣又直,得罪的人又多,在天啟年間又為魏閹所忌,要不是皇上,怕是現在還是個七品小吏。”
二人正閑聊這倪元璐,一個老仆應門,讓二人進到倪府客廳,奉上茶並道:“我家老爺正在書房中有些事耽擱,在下已經告知老爺,還請兩位大人稍等片刻!”
“這倪元璐,不知道來者是誰嗎?竟然……”錢謙益聽到老仆這話,站起身正欲數落幾句倪元璐,王承恩笑道:“錢大人,莫急,你我二人還是在這裏候著吧,喝茶、喝茶!”
王承恩對明末東林黨這一政治派係總些好奇,閑來無事便問錢謙益,錢謙益也不隱瞞,全部告訴了王承恩,此時的王承恩才知道,明末不僅僅有東林黨,還有依附在閹黨羽翼下的齊楚浙黨。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
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這是萬曆帝期間東林黨首領顧憲成為東林書院撰寫的一副對聯,顧憲成常說:當京官不忠心事主,當地方官不誌在民生,隱求鄉裏不講正義,不配稱為君子。”他的這些觀點博得同誌者的響應。
東林黨人提出減輕賦役負擔、發展東南地區經濟等主張。他們還主張開放言路、實行改良等針砭時政的意見,由此可見東林黨人在當時的朝野中還是比較廉潔、務實能接受新思想、新舉措的一個政治團體。
二人正談得興起,滿臉愁容的倪元璐匆匆來到客廳,似有什麽大事情正困擾著他。
“下官見過錢大人。”倪元璐朝錢謙益弓了一禮,轉身對王承恩臉有不屑的道:“想必這位就是王公公吧?久仰!久仰!”那語氣神色中卻沒有半分‘久仰’的意思。倪元璐說罷也不朝王承恩見禮,自顧在一旁坐下。這倪元璐卻是受魏忠賢的閹黨影響,對一切太監都有極大的不滿與成見。
錢謙益看到倪元璐竟然如此對待王承恩,正待出言訓斥倪元璐,卻給一旁的王承恩眼神製止住,錢謙益隻得暗自對倪元璐搖頭不止,這樣的臭脾氣難怪混了幾年還是翰林院修編。
“錢大人,你卻來得正好,下官正在思考這明日上的奏折,這關鍵之處卻怎麽也想不通。”倪元璐朝錢謙益而道,並不理會一旁的王承恩。那想王承恩聽到這倪元璐上奏折,一時口快,錢謙益還沒說話,王承恩卻道:“倪大人的奏折意思,能否告知鄙人和錢大人?”
錢謙益早見識過王承恩的心機,聞及此言,料想王承恩定有什麽打算。錢謙益笑道:“倪大人,你就說說你明日奏折的意思,讓我與王公公出出主意。”
倪元璐看看王承恩,他實在搞不明白,東林黨人怎麽跟太監混到了一起!不過倪元璐一慣對錢謙益這個‘東林浪子’的印象不錯,隨即起身離座歎了口氣道:“為今大明,內有匪禍,外有蠻夷窺視,連年大旱,民不聊生。皇上為了軍餉,欲加重百姓賦稅,這個時候加重賦稅,何以安民心!下官卻是準備力策皇上,這賦稅加不得,可卻無良策,改變現下的局麵!難道天真不佑我大明!”
“倪大人,皇上這也是無奈之舉。”錢謙益聞及此言也是心下難平。
這客廳中的三人,兩人為崇禎加重天下百姓賦稅心中不平,王承恩聽到倪元璐這奏折內容卻是心中一動。
崇禎年間,為了支付龐大的軍費開銷,崇禎不僅僅將自己的內庫私銀全提供了軍餉,甚至變賣宮中值錢的玩意兒支援軍費,就連崇禎的愛妃下葬,陪葬的的物品都沒幾件!越窮越想不到辦法,崇禎卻是陷入了惡性循環的惡果。麵對內憂外患,財政支出的壓力極其沉重,崇禎竟然采用了增加百姓稅負的愚蠢政策。
“這賦稅,有地方來!”王承恩語出驚人。
“王公公?莫不是說笑?”錢謙益和倪元璐兩人你瞪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實在不敢相信王承恩這個太監有解決賦稅的辦法,那還要他們這些大臣幹什麽!
王承恩答非所問,笑道:“聽說倪大人的書法了得,鄙人今天就懇請倪大人為鄙人做個筆錄,可否?”
倪元璐看看錢謙益,錢謙益點點頭,當下倪元璐叫老仆端來文房四寶伺候,錢謙益遣走老仆親自為倪元璐磨墨,倪元璐攤好紙張,手握毛筆沾墨,隻待王承恩一開口,便下筆。
“工商皆國本,然祖宗法製重農而輕工商實不可取……”
倪元璐聞及王承恩此言一愣,還是豪不憂鬱的揮筆急書。錢謙益卻是在旁拚命磨墨,兩隻耳朵豎得直直的,一時深思搖頭,一時又猛然醒悟點首,看向一邊思索一邊說話的王承恩眼中除了驚歎還是驚歎!
這到底是什麽人!
崇禎即位之後,滅了魏忠賢,整肅朝綱,勵精圖治,想要重新開啟一代盛世。
然而,崇禎的知識結構顯然存在問題,崇禎沒有能夠準確抓住問題的要害。明朝的一切問題都集中在財政上。內部的貪腐、外族的入侵、農民的起義,都是因為財政失衡而引起的。就本質而言,是由於公共財政製度與政策的失衡,導致經濟失衡,最終導致政治的失衡。
中國的農業文明到了明朝開始出現明顯變化。隨著技術進步,隨著交通運輸的改善,隨著民間信用的迅速發展,明朝的工商業迅速發展,在江浙一帶的工商業資本主義迅速萌芽就很好的說明了這一點。工商業成為重要的價值載體,掌握工商業就能夠掌握當時的經濟命脈。
遺憾的是,滿懷中興之誌的崇禎看不到這一點,崇禎不知道如何控製工商業。尤其嚴重的是,崇禎不知道如何從工商業發展中,獲得財政收入。麵對內憂外患,財政支出的壓力極其沉重。崇禎竟然采用了增加農民稅負的愚蠢政策。
王承恩就是想讓崇禎的賦稅觀念從傳統農業轉到工商業身上,這才是治本的良方!選擇倪元璐上這奏折,正是因為倪元璐在‘魏閹十大罪’上給崇禎留下了極好的印象,何況,就算崇禎覺得這是‘歪策’,也不會怪罪倪元璐。而且倪元璐與‘東林浪子’的錢謙益關係還不錯,倪元璐‘紅了’絕對會保錢謙益。
若是錢謙益去上這奏折,要是崇禎覺得這是‘歪策’,加上錢謙益天啟年間的事件,就足可以讓錢謙益下獄了,王承恩不敢賭。
王承恩自己不將這‘工商皆本’上給崇禎,就是想讓他非常看好的倪元璐能借這個機會能一飛衝天入內閣!這樣多一個人站在錢謙益這邊,自己這個太監以後要幹的事才能有更多的支持者。
王承恩相信崇禎能通過這‘工商皆本’的賺錢策略,不僅僅是因為崇禎很窮,還因為崇禎這個人很能接受新思潮。王承恩曾經偶然在網絡上查到明史裏崇禎這樣一件事情。
在一次討論京城防禦清兵的時候,崇禎讚成使用西洋人湯若望教習的火炮部隊,當時大明天下最負盛名的理學家,左都禦史劉宗周竟然說:“湯若望向年倡說天主邪教,蠱惑人心,堂堂中國,止用小技禦敵,豈不貽笑天下!”崇禎回答:火器乃中國長技。而朝野中的士人竟也對劉宗周的凜然正氣大為折服,紛紛反對崇禎的新思維新想法!
這個細節讓王承恩知道,崇禎能接受新思想,而且也想那麽做的!可是這些明代迂腐的文人,卻生生攔著崇禎接受新東西!
要中興危明,王承恩就要在朝廷中建立一支支持自己新思想策略的大臣隊伍來影響政局,因此,他選擇了當時還比較清廉正直的東林黨!
一個人說什麽中興危明?那是鬼話,王承恩需要幫手,朝廷的、軍隊、民間的他都需要。而且王承恩還要指揮這群東林黨人緊隨著自己的策略走。十七年後明亡,若是政策得當,王承恩有信心在五年內扭轉整個明朝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