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六十二章 戰神白起
武安君白起麵無表情地掃了心腹愛將王齕一眼,他那雙細長的眼睛裏放出兩道攝人心魄的寒芒,看得王齕心頭又是一陣哆嗦。
沉默無語的白起,徑直走到那碩大的帥案後,褪下那玄色的披風,穩穩地跪坐下來,過了一會兒功夫,隻聽白起那略顯沙啞的沉渾聲音響起:“將木板地形圖,給老夫呈上來”
“諾”老將王齕聞言忙沉聲應諾,此時他還未聽到這武安君白起到底如何處罰自己,心下甚是惴惴不安。
不過還在是這白起終於是開口了,王齕見白起的麵色一如既往地僵硬,看不出任何神色的變化,他微微轉動著心思,心想武安君白起竟然連一句申斥的話也沒說,莫非是要饒過自己了?若是按違背軍令來處罰了,依著武安君治軍嚴整的脾性,那是早就爆發了。王齕不禁想到,這麽說自己強攻老馬嶺沒有錯了?
一瞬間的功夫,老將王齕心頭慢慢地轉過彎來,他頓時明白自己會錯了意,對麵的武安君這是先要晾著自己呀不好,自己率大軍強攻趙軍的防線是沒錯,自己對形勢的預判也沒有出現偏差,錯就錯在自己沒有請示武安君,沒有得到武安君的軍令便發動了猛攻,自己真是報仇心切,而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呀
稍後,那寬大的木板地形圖便被呈了上來,王齕小心翼翼地將之置於帥案,靜靜地侯在一旁,等著武安君白起開言。
誰知又等了半天,那白起卻是緊緊地抿著雙唇,老半天時間再未說出一句話來,隻是兩道冷肅的目光,專注地盯著案頭的木板地形圖,仿佛已經全身心融入到上黨的山山水水之中。
望著白起那副專注的模樣,王齕心頭又尋思開了,他想既然未得武安君軍令就擅自開戰,就算你攻破了趙軍老馬嶺防線又能如何?可笑自己先前竟然還想著請功。
待相通這一環節,王齕心頭漸漸沉靜下來,他已經下定了決心:改日要鄭重地上書秦昭王和武安君白起,此戰全體將士不記功,攻破趙軍老馬嶺防線之功和違背軍令之過,功過相抵。
“阿嚏——”陡然間,武安君白起爆發出一個響亮的噴嚏來,他急促地吸了兩口氣,用袖口胡亂地摸了摸嘴角的粘液,這才開口對愛將王齕言道:“軹關陘一戰,我軍銳士折損四千餘人,竟然一戰拿不下這小小的關城,趙軍守將為何人?”
王齕聞言,心頭猛地一顫,隻見他拱手小心翼翼地言道:“回稟武安君,我軍攻破老馬嶺後,又順勢拿下了軹關陘。至於那首戰軹關陘時,我軍大意了,那趙軍之守將乃弧茄是也不過,趙軍之所以能守住軹關陘,卻不是這弧茄有甚厲害”
“武安君,軹關陘一戰殺我副將,滅我士卒的,乃是那大將軍趙括”
緊接著,老將王齕又毫不隱瞞地將那次猛攻軹關陘時,趙軍大將趙括突然率著五百騎射勁卒來援,攻城的秦軍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倉促應戰之下秦軍全軍覆沒之事,大體地說了一番。
見武安君特意問起此戰,顯然是將此事真的放在了心上,那王齕自然不敢隱瞞。當說到趙括之時,那老將王齕聲音陡然高昂起來:“哼趙括,就是趙括,這年方十七的乳臭未幹小子,竟然妄言天賦奇才,哪天王齕非砍了他的頭來,獻於武安君”
“趙括天賦奇才?”武安君白起聽後,微眯著眼睛沉思了半天。他心想:以步兵對騎兵本就處在劣勢,更何況那日四千秦軍銳士乃是倉促應戰,根本來不及結成陣勢,要說這趙括運氣還真的不錯,竟然被他在秦軍銳士身上討了便宜去。
白起略略地抬起頭來,輕聲道:“嗯這趙括小兒不足掛齒,那老廉頗才是勁敵呀”
趙國大將軍趙括天賦奇才之名,這白起自然早已聽聞,甚至連數年前黑冰台刺殺趙括不成一事,白起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但真正讓白起震驚的是,趙括這個十七歲的少年,竟然連連搶先出招,破了應候範雎連橫之局,其邦交之才著實令人刮目相看。竟然,秦國丞相應候範雎,都已將這少年列成了頭號大敵。
天賦奇才?能有此等邦交大才已是罕見,莫非還能再有行軍打仗之兵家大才?白起心下有些不信,他默念道:“這下,既然他趙括敢來到戰場,待老夫尋到機會,定可讓他有來無回。也算是化解了應侯心中的塊壘”
恰在這時,那白起腹中一陣咕嚕嚕地鳴叫,這急匆匆地趕路,忙活到現在他是水米未沾,這鐵打的漢子也好承受不住了。
“他娘的快給老夫弄點吃食來,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沒聽到麽?”武安君白起捂著肚子,張開大嘴一裂,對著愛將王齕高聲嚷嚷道。
聽到武安君白起這豪氣盡顯的粗話,老將王齕登時明白:自己違背軍令那事,算是暫時翻過了。王齕登時精神一振,趕緊招呼著侯在帳外的軍仆,準備飯食去了。
稍等了一會兒,一個香噴噴的肥羊墩外加一疊黃橙橙粟米鍋盔餅便被端了上來。那白起也不客氣,抽出腰間的短匕首挑起一塊汁水淋漓的羊肉,就大吃大嚼起來。待呼嚕嚕地灌了一氣羊肉湯後,白起甩了甩腦袋對王齕說道:“快去備馬,稍後隨老夫去探探那趙軍的營壘”
如此一連四日,武安君白起馬不停蹄,讓愛將王齕跟著他連續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將趙軍丹水防線和石長城防線的兩處營壘,遠遠地查看了數遍,趙軍防線的兵力配置、營壘修造等要害軍務總算是了然於胸了。
待回到那行轅中軍大帳後,老將王齕的麵色稍顯沉重起來,因為這幾日,他分明探查到對麵的趙軍又增兵了,這丹水、石長城兩處營壘又被趙軍加固了許多。
對麵營壘中,趙軍已聚齊三十萬大軍,眼見這場大戰之規模,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想,老將王齕心頭感覺分外沉重,他明智地選擇了暫且沉默不言,靜待武安君白起的指示了。
武安君白起不顧滿身的風塵疲憊,回到中軍大帳後立刻下令擊鼓升帳,待眾將匆匆趕到帳中,隻見一麵碩大的羊皮地圖已經懸掛了起來。
原來白起對王齕的木板地圖不太滿意,這幾天探查趙軍營壘的同時,白起囑咐著身邊的軍令司馬,尋來軍中精於畫技的士卒,將趙軍丹水和石長城兩道防線周邊的地形圖,全都細細地勾畫了出來。眼前這幅地圖,雖然比不上趙國禦林軍的專用軍事地圖,但是比起之前那副木板地圖,已是詳備了許多。
武安君白起端坐在帥案之後,眼中閃爍著兩道寒芒,輕輕地轉動著脖頸,從眾將麵龐上一一掃過,便扯著沙啞的嗓子肅然道:“前番我軍攻破老馬嶺之戰,略有小勝,此勝誠然激勵士氣。然則,在我大軍未聚之前,此等小勝卻是打草驚蛇,令趙軍警覺起來、增兵加固營壘,可謂是得不償失”
“眾將須知,此戰乃秦趙大決之戰。此等大決,不求一城一地之得失,不在於小戰之勝負,而在於大軍一揮而出拿下決定性的大勝。然則,若求大勝,先要穩住陣腳,不可輕易地求戰,等著我大軍聚齊尚可開戰,若是戰機未到,理應原地駐紮迷惑趙軍。”
“王齕輕戰,請武安君責罰”那老將王齕聽到此處,連忙摘下頭頂的青銅戰盔,心悅誠服地對著武安君白起長身一躬。直到這時,王齕方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何處,打草驚蛇,一時衝動壞了武安君的全盤謀劃,自己沾沾自喜的小勝,那可是要壞了武安君的大事呀
“哎——”武安君白起卻是擺了擺他那寬厚的大手,示意王齕直身,沉聲言道:“大將王齕有輕戰之過,然則亦有奪下老馬嶺營壘、打擊趙軍士氣、警醒我秦軍將士之功,如此,功過相抵,王齕不賞不罰,原職不動罷了”
“武安君明察”帳中大將們異口同聲地歡呼了一聲,那老將王齕更是徹底地鬆了一口氣,懸著數日的心,終於沉定、安穩了下來。
少頃,那武安君白起僵硬的麵龐上,竟然罕見地擠出了一絲笑容,那笑容漸漸擴散,隨後白起大嘴一張,竟然哈哈哈地朗聲大笑起來,待笑聲收住,隻聽白起言道:“三十萬,好這下趙軍真是下了血本那老廉頗三十萬大軍堅壁據守,妄圖行消耗之策,逼我耗完糧草與耐心自行退軍,這老匹夫真是不自量力”
“想我我大秦,富有關中、巴蜀兩大糧倉,糧草供應源源不斷,豈是那趙國所能比的?若是對峙耗敵,我秦軍耗得起,本君卻以為那趙軍卻是耗不起,趙軍運糧雖然便利,但是其糧草儲備卻遠不及我秦國,老廉頗這是隻知軍事,而忘了顧念國力。正是一步步,把自己逼到了堅守的死局”
“武安君英明”帳中眾將們又是齊齊地一聲喝彩,聽著白起那豪氣萬丈的聲音,秦軍將士們心頭愈發篤定了起來。白起寥寥數語,便撥開了籠罩在眾將心頭的迷霧。
“哼那廉頗可是想考驗考驗我秦軍攻堅之術麽?再過數日,待藍田大營將最新打造的投石機、床弩、重型撞車等一應攻堅利器運到,本君好好讓那廉頗嚐嚐厲害”
一口氣說完,那白起又露出了一個神秘的微笑,隻見他突然沉聲問道:“秦趙兩軍,各有所長,其強在何處?眾將可是明白?”
隨後白起自問自答道:“趙軍自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以來,其騎射本領天下無雙,趙軍之長在於騎射野戰,當日我秦將胡傷便是敗在馬服君趙奢騎射野戰之上;然則,我大秦銳士,強在攻堅破城之能,眾將可知,自我大秦東出以來,至今已攻破了多少險關、大城?廉頗棄騎射勁卒之長而堅守,哼哼——豈不正中老夫下懷”
“老夫也曾聽聞,那趙軍中也傳揚著欲圖和我秦軍銳士對攻之說,但是眼下的趙國,馬服君趙奢困於傷病,老樂毅已是垂垂老矣,年輕一輩的武將中,李牧算是一個難得的將才,但是卻可惜被匈奴束縛住了手腳。其餘人等,如樂乘、趙括之流皆未經大戰,軍事才幹不足論也如此一來,即使趙軍放膽與我對攻,無名將統兵之騎射勁卒,縱然有三十萬,老夫卻又有何懼?”
“彩”、“武安君高才”秦軍眾將聽得熱血沸騰,又是齊齊兩聲喝彩,那老將王齕更是高喝得差點破了嗓音,心下暗道武安君果然是高才宏論,對攻、破堅原來早已盡在武安君妙算之中。
散帳後,武安君白起當即上書秦昭王,大略地稟報了趙軍大勢的變化,請求增兵二十萬與趙軍對峙。
此時的秦昭王,已經得到了黑冰台密探自邯鄲發來的飛騎密報,醒悟到原來自己高興得過早了,大舉破趙之機尚需耐心地等待。於是秦昭王立即命長史回書:“大秦舉國兵符在君,秦國兵馬調遣唯君以情勢而定之,無須請命耽延時機也”
那武安君白起接到王命後,立即發出調兵虎符到藍田大營。短短月餘後,大將軍蒙驁便率著二十餘萬秦軍精銳隆隆開出函穀關,兵發上黨大營。
至此,秦軍的精銳之師全體出動,那往日戰馬嘶鳴、人聲鼎沸的藍田大營,已經空了起來。誌在必得的秦軍,在上黨前沿陣地集結的總兵力,已達到罕見的四十萬之數。
待大軍雲集後,武安君白起對峙耗敵、尋機決戰之策便定了下來。白起根據趙軍增兵後布成的防線,又重新部署了和趙軍針鋒相對的對峙營壘。此番,白起共布下了三道營壘,以四十萬大軍威壓廉頗的丹水、石長城防線。
其一,為十萬大軍駐守的西部沁水壁壘。
沁水中遊河穀是秦軍在上黨西邊沿的屯兵要地,也是進軍上黨的西部根基防線。這段沁水河穀呈西北東南走向,長約八十餘裏,河穀寬闊,水源充足,堪稱天然屯兵之所。
河穀中段一片突兀的高地上有一座石砌城堡,叫做端氏城,為春秋時期晉國端氏部族之封邑。這座石頭城便是沁水秦軍的防守樞紐。白起命左庶長王齕率十萬大軍駐守這道沁水防線,實際上便是將這裏看做西部大本營。
其二,為十萬精銳步軍駐守的中部老馬嶺壁壘。
這老馬嶺便是秦軍新近奪取趙軍的西壁壘,西邊背後二十裏便是沁水秦軍防線,東邊便與趙軍的丹水防線隔水遙遙相望,實際便是秦軍最前部陣地。
因其居於咽喉衝要,白起派了勇猛刁鑽的大將桓齕率領八萬精銳步軍駐防,大本營便設在險峻的高平關。
其三,為十萬步騎駐守的、以太行南三陘為中心的連環壁壘。
便是以河內山塬為依托的太行山南部三陘口的防線。這道大陣西起軹關陘,東至白陘,東西二百餘裏,正對北麵趙軍的丹水防線,既是秦軍的南部大本營,也是全部秦軍的總根基所在。
三陘口則分做三道防守線:進入陘口十餘裏的太行山北麓,每陘口修築一道東西橫寬二十裏的山石壁壘,作為陘口北端的第一道防守;三陘口關隘加固壁壘,做第二道防守;陘口南出太行山十裏,則築起一條東西橫寬二百裏的最後防線,依據地形,石山則築壁壘,土塬則掘壕溝。
太行山北麓防線每段一萬步軍,共三萬精兵防守;陘口關隘每陘五千步軍,其中三千人為弓弩手,共一萬五千人;太行山南麓防線則是六萬步軍嚴密布防,大部重型防守器械都設置在這裏。
南三陘三道連環壁壘的十萬餘大軍,白起派了最為穩健縝密的蒙驁統領。
在這秦軍三大壁壘之外,武安君白起還特意部署了兩支策應大軍:
第一支,由大將王陵率領的五萬步騎大軍,專一策應各方險情。由於陘口之外便是河內丘陵平川,南邊更有糧草基地野王與大河舟船水道,一則需要重兵防守,二則有利於騎兵展開,白起便將騎兵主力約一萬餘盡數駐紮在野王以北的開闊地帶,確保隨時馳援各方。甚至在可能之時,這支騎兵還能派上奇兵的用場。
第二支,駐紮沁水下遊河穀的五萬步騎混編的精銳大軍,由武安君白起親自統率,做四十萬秦軍之總策應。這五萬大軍的領軍主將正是被白起寄予厚望的侄子白飛虎。
這白飛虎雖為武安君白起的侄子,但是其秉性卻是勇猛而暴烈,和沉穩陰冷的白起完全是兩個極端。這白飛虎武功驚人,頗有用兵之天賦,這些年來跟著白起打了不少勝仗,積功升為大將。這白飛虎甚為傲氣,在秦軍中除了叔父白起,卻是誰也不服。
白飛虎自然熟知其叔父白起的秉性,他明白此戰的厲害,更明白若是到了最險難關頭白起定然會像往常大戰時一般,定然要親自衝鋒陷陣。
粗中有細的白飛虎擔憂叔父的安危,便將軍中二百名輕騎劍士專門編成了一個主帥護衛死士隊,專司執掌護衛統帥大旗,形影不離地跟定白起,危急之時,這些死士便是武安君白起的肉盾。
[奉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