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局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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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鹹陽氣派非凡的承相府邸,內中暗藏著一間不起眼的雅室。這小小的雅室,卻是應侯範睢大謀橫出、結交天下豪傑之所。那進獻於秦昭王贏稷的“遠交近攻”之長策大謀,正是在此謀劃而出。
此時,這幽靜的雅室內。火紅的炭火上溫著一壇上好的秦酒,秦昭王贏稷、應侯範睢兩個當世豪傑。正把酒言歡、談笑風生,好一派君臣相知、暖意融融的景象。應侯範睢低飲淺啜,似乎這爵中的琴酒乃瓊漿玉液一般享受口曾經貧賤、饑寒交迫的範睢。也曾無數次幻想過能有今日之榮寵、風光。但曾經夢想的舞台不是鹹陽,而是魏國大梁。世事無常竟至於斯,範睢享受如今風光之時,也免不了偶爾幾聲感歎。
自登上秦國相位後,範睢漸漸找到如魚得水的感覺,長策大謀“遠交近攻”為秦國東出一統莫定根基。久藏劍匣的寶劍,終於耀出了奪目的光芒。
此番借得恩仇巧周旋,先挾平原君趙勝。威逼趙國;鏟除仇人魏齊之時,借以打破趙魏三晉老盟。應侯範睢自覺此次出手幹淨利落。一應謀劃天衣無縫。此時的他靜靜地享受著一策既出、諸侯為之變色過程,隻需靜靜等待最後的收盤。??“秦王,來,我範睢再敬秦王一爵!”應侯範睢高高舉起酒爵,瀟灑地對高坐上位的恩主秦昭王贏稷,恭敬地敬酒。“嗬嗬白發蒼蒼的秦昭王贏稷低聲淺笑,眼見應侯範睢的長策大謀在一步步變成現實秦國一統天下似乎指日可待,這一代雄主在酒香的熏染下如沐春風。
此前數十年來,秦昭王一直活在宣太後、承相魏拇的陰影下,自得到應侯範睢這大才的輔佐,贏稷才漸漸找到了縱橫揮闔、號令天下、大秦之王的感覺。範睢之於秦昭王,已不是君臣相知而已,已是秦昭王贏稷心底的砥柱!“贏稷得承相,如穆公得百裏奚…否!應侯強於百裏奚多矣,你我君臣的宏願遠超穆公霸業!”一時間,秦昭王贏稷眼角的魚尾紋似乎也展開了不少,“來,承相。滿飲此爵!咕咕咚咚
”君臣二人興奮地啜飲著美酒瓊漿,在心目中已將今日的飲宴權當做了範睢的慶功酒。此時春風得意的君臣二人。稍後即將明白,今日這慶功酒。確實飲得早了些!“我王。王使胡義快馬急報!”雅室門外,一個刻悍的秦王侍衛拱手昂聲稟報。??“哦一一胡義這麽快就回來了!”秦王贏稷連聲淺笑著。看來胡義差事辦的不錯,那魏齊的人頭該提來了吧?秦王贏稷想著。緩緩擱下手中的酒爵,高聲道:“宣胡義!”秦昭王贏稷話音剛落,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頃刻後。發髻散亂、滿頭大汗的胡義踉蹌著奔進了雅室。望著胡義這幅狼狽的模樣,秦昭王贏稷眉頭皺成了字,心想這平日機智穩重的胡義怎麽這副模樣,莫非事情有變?
範睢更是遽然回首,定定地望著胡義,心底撲通撲通地打著鼓。??”我王,大事不妙,大事不妙!”胡義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斷續急促地說道。
胡義之言甫一入耳,應侯範睢心底咯噔之下:“邯鄲有變!不好!”定神間,範睢那舉著酒爵的手,生生停在了半空中。??“我大秦特使,怎生這般模樣,何事,速速報來!”秦昭王贏稷聲音高昂起來,見胡義遇事竟然如此慌亂,口氣中盡是責備之意。??”回稟我王。趙國拒絕交出魏齊一鄭安平”已被擄至邯鄲。趙國要以應侯的恩人一換得平原君歸趙!”胡義被秦昭王贏稷嚴肅的麵色嚇住了,再加上累得氣喘籲籲,這番話說得結結巴巴。??“鄭安平被擄至邯鄲,什麽!”範睢隻覺耳邊如同響起一顆炸雷震得心神一陣激蕩,雙手控製不住地顫抖”砸在案頭。
俗話說“關心則亂”這鄭安平乃是現今範睢在這些上最親近的人,自己的救命恩人被擄,飽經滄桑淒慘、恩仇之心深重的應侯範睢,這時再也冷靜不下來。”鄭安平被趙國擄去。可有憑證?”秦昭王贏稷倒是氣度沉穩,心神一轉想查看是否趙國君臣定出的詭計。是否乃趙國想來一招瞞天過海。??“我王、應侯。且看,有此藍田玉佩為證!”王使胡義顫抖著遞過玉佩。適才應侯範睢一瞬間的神情劇變。令胡義心頭升起了不詳的陰雲,胡義幾乎按捺不住心頭的恐懼,那雙手顫抖得如同篩糠一般。
半空中,一縷陽光照射下的藍田玉佩。晶瑩別透、水頭十足。隻是這絕美的玉佩,卻是帶著噩耗傳來。
“玉佩!”範睢一聲哀痛的悲呼,急速起身衝向胡義,猛地一把搶過玉佩。應侯範睢定定地望著手中的藍田玉佩,漸漸眼中泛出了淚水,開口一聲哀呼“鄭恩人!範睢害苦你了!”
緊接著“咚”地一聲悶響,應侯範睢竟當場昏厥於地、牙關緊咬!
這範睢前半生坎柯無比,更遭逢屈辱的虐打,若非鄭安平的俠義相救,範睢早已身死化作濃血。此時救命的恩人被擄。範睢心底的瘡疤再次被揭開。最脆弱的那根神經終於崩斷。??“應侯。應侯??”眼見應侯昏厥,秦昭王贏稷連聲驚呼。急忙起身往倒地的範睢奔去。待抱起範睢瘦弱的身子,秦王轉身高呼。“來人。速速傳太再!”這日。大將軍趙括正在中軍帳奮筆疾書,準備他的《趙括兵法》之情報篇。就在範睢昏倒的那一刹那,趙括突然隻覺心髒“咚??”地一聲奇怪的猛跳。緊接著一陣劇痛襲來。
趙括撫著胸口,緩步走集中軍帳,沉穩地立著身子,目光深沉地望著西方鹹陽的方向,嘴裏喃喃自語:“應侯,不知此時你是否已知我趙括即將破局的消息?唉??我趙括改變曆史的逆天之舉,是否已遭蒼天的怨怒?”
貼導施滿臉虔誠地望著趙括,底暗道!豎“天賦弄刁…洲叭將軍,怕是又在謀劃出乎意料的奇策吧?
鹹陽應侯範睢的承相府。
溫暖的長榻上鋪蓋著華麗的錦被,錦被下,蜷縮著應侯範睢瘦弱的身子,此時的應侯範睢似乎不再是那才華橫溢、豪情萬丈的大國承相。陡然間恢複了貧病交加的落魄士子模樣。
一旁的秦昭王贏稷望著滿麵哀榮的範睢,擔心不已。這應侯範睢可是秦昭王的主心骨,若應侯範睢出了意外,那一切的長策大謀,秦國的一統霸業,贏稷還能靠誰? “我王勿憂,應侯隻是一時急火攻心,而至昏厥。待靜臥片刻,稍後即可醒轉!”匆匆趕來的太醫,待細細查看病情後,心底連連感歎應侯範睢的恩義深重。動容的太醫緩緩放下了切脈的手指,輕聲安慰著一旁滿臉憂戚之色的秦王。??。應侯身體虛弱。憂勞國事之餘,平日裏還要妥善調理才是。”太醫說著,伸手遞過一個方子,“藥物為輔,食補養氣、寬心養神才是正道來”秦昭王一聲召喚。門外侍立的承相府官仆急忙進來,垂首聽宣。秦王贏稷揮舞著藥方。連聲催促道:“快去為承相煎藥。不要耽擱”。待太醫、官仆紛紛退下,秦昭王贏稷憂心仲仲地守候在範睢的病榻前。望著範睢飽經滄桑的瘦弱麵龐,心底喘噓不已。
自幸遇範睢這當世的大才後,秦昭王引之為知己。若沒有範睢的在背後的撐持謀戈”秦昭王贏稷覺得深深地王宮寂寥無比,仿佛這王宮、秦國根本不是自己的一樣。
每次看到自信滿滿、英姿勃發的應侯範睢,贏稷才覺得自己鮮活了起來,滿腔的宏圖大誌。才能看到實現的希望,才找到了那種“手掌握天下大權、可決百萬眾生死”的氣派感覺。
模模糊糊中,略感疲憊的秦昭王贏稷。坐在病塌旁身子一歪漸漸沉睡過去。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應侯範睢已悠悠醒轉過來。待看清守候在塌旁的閉目小憩的秦王。那那蒼蒼的白發、殷殷的關切。令範睢心底泛起一陣溫熱的感動。情動間,範睢急忙掙紮著起身。
範睢的動靜,登時輯醒了小憩中的秦王贏稷,秦王一把扶住範睢的肩膀,和聲道:“承相躺好,將養身子要緊!範睢怎敢有勞我王”範睢顫抖著說道。隻覺得自己的驟然昏厥實在對不住眼前白發蒼蒼的秦王,範睢頓生愧疚之心 “範睢早年貧賤,染此病疾,此時已然無礙,我王勿憂!”
說著範睢鑽出錦被,努力地活動著手臂、頭顱。刻意向秦王贏稷展示著自己的健康與活力。眼下棋局已亂,範睢又怎忍心、怎安心高臥病榻?“應侯,鄭安平俠士之恩,本王略有耳聞,細備如何,可能說與本王。秦昭王試探著詢問範睢,這鄭安平在範睢心目的地位到底如何,秦王要探探底,隻有這樣才會,秦王才可決斷是否要行真不得已之事。秦昭王一句詢問,催生了範睢滿眼悲痛的淚水。那不堪回首的往事,刹那間一幕幕襲上心頭。
範睢聲音顫抖著,述說著那一樁樁、一件件血淋淋的故事,說道淒慘之處,範睢那清瘦的麵龐忍不住一陣陣痛苦地扭曲。範睢淒慘的往事令秦昭王悚然動容。待範睢述說完畢,秦昭王贏稷一聲歎息:“鄭安平,真乃有情有義的奇男子也!若無鄭俠士相救,何來本王今日之應侯!我王,鄭俠士乃範睢救命恩人,大恩不能報,我範睢還有何顏麵存活人世?。範睢痛心疾首,滾熱的淚珠顆顆滾下,接著話鋒一轉,“若放了平原君,豈不便宜了那狗賊魏齊,豈不便宜了趙國?此事。兩難矣”。秦昭王低垂著白發蒼蒼的頭顱,默然沉思片刻,心中計議已定。隨即秦昭王贏稷目光熱切地注視著範睢,無比堅定言道:“應侯之恩人,即本王之恩人,鄭俠士必須救下。至於,平原君且放其歸趙吧!秦趙之決,“哼??來日方長!那魏齊老賊,早晚會把人頭奉上!”
此時的秦昭王贏稷心底已十分清楚,應侯範睢實乃恩義深重之人,若鄭安平不能救回,範睢肯定於心不安。大秦的霸業,需要的是一個心無旁鶩、全力以赴的應侯。
秦昭王為了成全範睢,秦昭王贏稷終於做出了一個痛苦的決定,秦昭王也清楚地預見到,此決定一出,前番的努力將付諸東流。削弱強趙、拉攏魏國,隻有再待來日了。??,“範睢,謝過我王!”聽到秦昭王這個艱難的決定,範睢感激涕零。忙趴伏於床上,悄身拜謝。範睢這一拜,拜得真誠無比 蓋因為了自己的恩仇,秦昭王不得已打亂了全盤的謀劃。得遇如此恩主明君,範睢夫複何求。
待送別秦昭王贏稷,範睢躺在榻上閉目沉思,心底翻湧著滾滾暗流,翻來要去難以入靜。範睢梳理著近日的謀劃,揣測著今日這突來的噩耗!“借得恩仇巧周旋。我範睢本想借魏齊的狗頭。一舉打掉趙魏國,到底是哪位高人,竟能破得我範睢設下的死局!馬服君趙奢?上卿藺相如?”範睢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推測。此時的他還沒想到趙括這。新近躥紅的少年將軍。在範睢看來。曾上過秦國黑冰台刺殺榜的趙括隻是悍將一個”此等破局大謀,怎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能為?待數日後,邯鄲的消息傳來。範睢震驚得無以複加。這才知道破掉自己精心謀戈的死局的對手。竟然是從未想到的趙國大將軍
少年趙括。
範睢震驚之餘,心底連聲沉呼:“趙括,趙括,你可是上天降下來專克我範睢、專克我秦國的天才?”稍後,範睢目光一凜,心中暗道:“趙括,哼??此番我範睢輸你一局,待來日再行較量!看秦趙大決,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