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姚思博看著陸夕的反應,對身旁的謝遠遲點頭道,“遠遲,你去和她對場戲。就選景和帝親征前,帝後朝堂對峙那場戲。”
姚思博對陸夕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公主墳》裏那個公主身邊唯唯諾諾的侍女,而《帝後合》中的女主角公孫綠襖在後期可是要執掌半邊江山的鐵血女人。所以試鏡的戲份一定要狠準快地掐對。
陸夕隻看謝遠遲淡定從容地站起身來,走到她身邊,向她點了點了頭。
謝遠遲如今四十一歲,麵部輪廓流暢天成,眼神內斂沉靜。他並非如今流行意義上的美男子,鼻直口方,給人一種冷峻沉穩的氣質,仿佛一切了然於胸。
如今謝遠遲已經是國寶級的影帝,每每出席國際電影節,不僅僅是為他個人而戰,他的一舉一動更是代表了華語影壇和國家。14年以前,喬影和謝遠遲僅在頒獎禮和活動上見過麵,點頭之交罷了。但坊間常常把他們兩個放在一起談論,都道‘北喬南謝’少年有成,堪擔大任。那年喬影去世,謝遠遲一家獨大,娛樂圈再也沒有能夠與謝遠遲比肩的人。
謝遠遲和陸夕各退後幾步,謝遠遲麵上的表情都沒有動,隻是瞬間他給人的感覺就變了。他眉目間冷冽威嚴,仿佛一揮衣袖間,他就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王。
“皇後,你所來為何事?”謝遠遲雙眸幽深地望著陸夕,高深莫測的樣子窺不見他內心的任何情緒。但他立在那邊,就是一座山,高不可攀。
朝堂之上無夫妻,他們再也不是清晨嬉鬧畫眉、親密無間的愛人,一道鴻溝無端地阻滯了兩人。
“陛下。”陸夕挺直了脊背,麵容清冷,眉宇間一片高貴不可侵犯。她直視著謝遠遲的眼睛,“戰場上刀劍無眼,願陛下以國家社稷為重,魏國上上下下臣民需要您的庇佑。”
公孫綠襖不是是非輕重不分的女子,相反她心中自有天地,看重這江山臣民。隻是皇子尚且年幼,朝堂之上外戚才被肅清,適逢邊疆動蕩,這魏國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那高高在上的人不僅僅是魏國的君,也是她公孫綠襖的夫,她不允許這一些有任何風險。
“好男兒誌在四方,國未平何以為家。我是這魏國帝王,我要庇護百姓無憂。”謝遠遲雙手一動,給人一種兩邊寬大的衣袖無風自動之感,當然謝遠遲身上隻著簡單的便服。他斜飛入鬢地雙眉揚起,豪氣萬丈,道,“我要這江山盛世太平!”
陸夕的桃花眼眯起,她筆直的脊背更加挺直,如大雪裏的青鬆一般傲然。她轉身指著身後虛無的空氣,聲音如泣血一般悲痛,“先帝在時楊太傅長跪太和門前,挽回先帝禦駕親征的決心!難道今日陛下也希望臣妾在這大殿之上長跪不起。”
“放肆,當真仗著我的寵愛,就敢在這朝堂上目無君臣,與朕對峙?難道皇後還想念著浣衣局的那群姐妹,朕今日心情不佳,也可成全於你!”謝遠遲背過身去,隻堪堪留給陸夕一個脊背。
這浣衣局乃是公孫綠襖內心最深處的痛苦,當年公孫家位高持重,被小人所汙,落得家破人亡。公孫綠萼少女時期邊被充如宮中成為浣衣局宮女,在那裏她受盡苛責辱罵,如今即使鳳袍加身,也常午夜夢回,被生生驚醒。景和帝身為公孫綠襖的身邊人不會不知,他如今這般點破怕是再也不念夫妻情分。
陸夕眉眼低垂,嘴角處掛著的笑容不知是諷刺還是苦笑。她退後一步,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隻是渾身上下散發著濃鬱的深沉與悲傷,“臣妾有罪。”
“罷了!”謝遠遲不耐煩地揮揮手,“退朝。”
謝遠遲轉過身來,朝陸夕點點頭,嘴角輕微勾起的弧度顯示著他此刻的心情尚佳。
“謝前輩,我還要向你學習。”陸夕臉上掛著謙遜有禮的笑容呢,朝謝遠遲鞠了一躬。
“你挺不錯的。”長桌後傳來姚思博平波不驚的聲音,他的眼神在陸夕和謝遠遲之間打量,半響落在謝遠遲身上,些許是不常笑,連露出的笑容也不太自然,“遠遲,我看你好久沒有這麽有默契地和一個女演員演對手戲了。”
謝遠遲冷凝的麵孔表情不變,隻頷首答道,“棋逢對手,很久沒有了。”
姚思博看著陸夕的目光終於帶上了笑意,“我也從來沒有看到哪個人能在遠遲的氣勢下能不被遮掩光芒的。陸夕,你能這麽年輕就有這樣的實力,真的挺不錯的。”
“老師,你看我說的沒錯吧!陸夕她真的挺有靈性的。”姚思博身旁的周雪忍不住開口道,“而且我覺得陸夕比在《蘭笙夢》中好像更好了一些。”周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姚導,那人選是不是現在就可以定下來了。”李媛望著陸夕的目光中帶著些許懷念和感慨,仿佛透過陸夕在看另外一個人。
“等會,我還要再看看她的單人戲。”姚思博朝謝遠遲點頭道,“遠遲,你也來看看。”
謝遠遲聞言走回長桌後,坐直了身子。
“對月懷人,初遇景和帝與景和帝親征後。你不用拘束於我的劇本上,你就朝你自己的感覺走。”姚思博對陸夕喜歡不愛常規走的愛好,在周雪那裏,也有一番聽聞。
陸夕朝長桌後的幾人再次鞠了一躬,“我可以開始了。”
在姚思博的點頭示意下,陸夕調整了呼吸開始入戲,她的雙臂騰空支撐著,好像支著窗沿。頭微微抬起,下顎和纖長的脖子構成一道完美的弧度。
她清澈的雙眼中帶著一絲憧憬和迷茫,仿似月光在她眼中投下了一片氤氳光華。
白天公孫綠襖照例去各宮收衣服,走在皇宮裏那條長長的甬道上,她低眉順眼,平凡地就如公眾數不清的宮女那般。
“前麵穿綠衣的那個宮女停下。”公孫綠襖隻聽到背後傳來尖細的嗓音,她端著木盆的手一頓沒有停滯便準過身來,她眼角的餘光掃到一抹玄色。下意識往地上一跪,冰冷的地麵將森森的寒意從膝蓋傳進了內心,她低垂著頭。
“抬頭。”公孫綠襖隻聽得一聲威嚴冷峻的男聲,她心中一頓,頭緩緩地抬起。她隻見那玄衣男子坐在轎輦上,在一群侍衛公公宮女的環繞下,威嚴地俯視著她。
“公孫浩是你何人?”景和帝問她。
公孫綠襖咬了咬嘴唇,掩過眼中的傷痛,“公孫浩乃是奴婢的爹。”當念到奴婢兩個字時,她的明晃晃地隻覺得屈辱。
景和帝的眼中掠過一絲幽光,薄唇微啟,“你的名字。”
“公孫綠襖。”她挺直了胸膛,話中有傲骨。
“綠襖?”景和帝的聲音中帶著輕笑,“好,今日起你便調到錦華宮,當朕的侍墨女官。”
“謝陛下。”公孫綠襖拜了下去,等她抬起頭來,人與轎輦皆已走遠。
陸夕的嘴角輕輕向上翹起,抬起手,手指向斜上方一點,好像觸摸到月亮。她嘴裏輕聲念道,“月圓了啊……是不是公孫家終於可以沉冤得雪了呢?”她黑白分明的眼底深處又有著複雜,是她故意忽略了那絲異樣的悸動。
陸夕微側著頭,好想聽到身後傳來了動靜。是一個房間的宮女轉了身、嘴裏說了夢話。陸夕沒發聲地輕笑著做了一個關窗的動作。
還沒給長桌後的幾人反應的時間,陸夕開始走進了第二幅望月的場景。
“當真是郎心易變,不可信、不能信。”陸夕緊緊抱著胸,好像室外的冷意都侵入了她,從身體到內心。可是她仍忍不住抬頭去望天上的那一輪明月,仿佛那才是她的寄托。
陛下,已經一年了。你在邊疆可好,你可曾記得京都這裏還有一個念著你的綠襖!
陸夕的眼眸中流露著彷徨與不知前路的迷茫,但是突然想到還蹣跚學步的稚子,她臉上的表情變得堅定而堅強。
但是她的背影單薄地似紙,好像隨時能被風卷走。
“娘娘,邊疆急報。”陸夕的耳邊傳來這樣太監的傳話,她倏地一轉身,淡定從容的表情下掩藏著超乎尋常的激動,右手緊握成群,指甲陷進了嫩肉中。她大聲喝道,“速速傳來。”
表演完畢,陸夕退後幾步,向他們鞠了一躬。
不愧是老戲骨和經驗十足的導演,隻稍凝滯了半秒,就回過神來。
姚思博點點頭,“陸夕,看你一個人的戲好像更有感覺。遠遲,你覺得呢?”
謝遠遲收回落在陸夕身上略帶打量的目光,附和道,“是,我也有這種感覺。”
“不過,他們說的都挺對的。陸夕,看過你的表演過後。我反而覺得公孫綠襖這個角色就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姚思博鄭重道,“我以《帝後合》劇組的名義正式邀請你加入,陸夕,希望我們能夠合作愉快。”
“謝謝姚導的肯定。”陸夕微笑道。
試鏡結束後,姚思博、謝遠遲、周雪都滿意地離開了,《帝後合》劇組多了一個馬力強勁的女一號,這無疑已經是成功的一半了。
陸夕故意放慢了步伐的節奏,李媛跟上來,妝容精致的臉上明顯是擔憂,“最近這段風波能順利過去嗎?小明在家裏都快為你擔心死了!”
陸夕抱歉的點頭,“恩,有《帝後合》這個東風,這場戲很快就能上台了。你告訴小明,我改天請他吃飯。今晚我就和他通個電話。”
李媛突然笑了,明豔不可方物,“陸夕,你知道嗎?姚思博姚導在我投資這部電影時,曾說過如今的娛樂圈他看不上哪個人飾演公孫綠襖。如果喬影尚在人世,管她年紀符不符合,他都會請喬影來出演的。”
陸夕的笑容微斂,睫毛顫動道,“是,喬影後真的很棒!我比不上她。”
“不。”李媛搖頭,堅定道,“雖然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喬影的特質,但是陸夕,你就是你自己,你無須妄自菲薄。”
“好,我懂了。”陸夕點頭道。
李媛拍了拍陸夕的肩膀,笑道,“好了,公司有事,我先走了。如果事情真的解決不好,一定要找我。”
“恩,好。”陸夕和李媛道別,她看著李媛走遠的背影,開門走了出去。
紀琮連忙跟上來,語氣平淡中掩藏著急切,“陸姐,如何。我看他們都挺滿意的樣子。”
“是,姚導已經選定我當女一號了。”陸夕的腳步並沒有停下來。
紀琮跟在身後,眉毛不自覺地皺起,斟酌著語氣開口道,“但是陸姐,我覺得你沒有想象中那麽開心。”
陸夕的腳步一頓,語氣中聽不出她的情緒,“剛才試鏡和謝遠遲的對手戲中,我明白了……。”她眉目間倏然間便釋然了,“我輸了!”
沒錯,輸給了時間。
陸夕和謝遠遲之間並不差什麽,唯一的差別就是少了謝遠遲十四年來的閱曆和沉靜下來的氣質。可能謝遠遲和姚思博沒有感覺到什麽,但是陸夕自己卻明白了之間的懸殊。
她不是輸給了人,而是輸給了世事無常。
作者有話要說:蟲紙這幾天哭瞎了o(>﹏
看到妹紙們的鼓勵和祝福,蟲紙真的挺感動的!謝謝妹紙,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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