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老頭子！你閉眼安心去吧,債我已經幫你還清了。”
一陣大霧散去,清晨的陽光才剛剛灑落，雨露順著樹葉滴落。一位身材纖細的少女捧著一束雛菊彎腰放在了墓碑前。
這是喬影,18歲已經紅遍全國的喬影。
她穿著白色的羽絨服,站的筆直,就像一根堅韌的青竹。她臉色有些蒼白，眼神仿佛失去了焦距,嘴上的笑容溫柔又譏諷,喃喃自語道,“老頭子,你這麽著急著下去，結果未必如你所料。媽媽知道你欠了一屁股債，丟下女兒獨自一人背負，她必定是不會願意見你的。”
喬氏夫婦是圈子裏有名的恩愛夫婦,喬媽媽身體本來就孱弱，生了喬影後身體便愈加虧空。在喬影15歲時就香消玉殞了。在喬媽媽去世後,喬影的父親整日以酒度日,更可怕的是不知道在什麽情況下竟然沾染上了賭錢的惡習。一向輸多贏少，差點連住的房子都抵押出去。後來喬影的父親在某天晚上醉酒歸來摔進了河裏，一命嗚呼。
喬影17歲重回娛樂圈，有很長一段時間被叫做酒鬼、賭鬼的女兒，星途也受到很大的影響。
忽然畫麵陷入一片黑暗，轉而邊的畫麵灰蒙蒙的一片，那是更久遠之前的回憶。喬影為了還債賣掉了大院裏的房子，在一個老舊的住宅小區租了一間小小的居室，趕工一天回來，喬影拖著疲憊的身軀，樓道裏的燈火忽明忽滅，寂靜地隻能聽到她腳步的回聲。她在樓梯拐角處看見幾個虎背熊腰的男人窩在她的門口，在布著汙點的白色牆壁上潑紅油漆，“欠債不還，死全家！”
喬影的瞳孔猛地一縮，趕緊撒開腿就往樓下跑。
“是喬影，別讓她跑了。”喬影隻聽到背後粗啞凶惡的男聲由遠及近，她抿著嘴唇，大腦一片空白，隻有腳在無意識地奔跑。她那時候想，千萬別被抓住了，千萬不要。
突然，麵前裂開了巨大的裂縫，喬影直接掉入了無盡的深淵。
身體猛然劇烈的失重感讓陸夕一下子從夢中驚醒，那久遠壓在記憶最深處的艱難歲月，仿佛上輩子一般久遠。陸夕拽著薄薄的空調被，閉上眼睛大口地呼吸。
陸夕還記得那次被人追債的情景，當記憶一次性湧現的時候，畫麵依舊曆曆在目的。
人的潛能或許是無窮的，那時候當她躲在角落裏，看到幾個人往相反的方向跑去。她幾乎直不起背，對著黑乎乎的地麵近乎狼狽地喘著粗氣，眼眶幹澀澀的，卻流不出一滴眼淚。
陸夕舔了舔已經幹澀的嘴唇，抹黑摸到了床頭櫃上放置的一瓶礦泉水。陸夕擰開蓋子，大口大口地灌著冰涼的水。等心情略有平複，陸夕才繼續躺了下去，閉上眼睛。
輾轉了會兒，繼續陷入了睡眠。
……
白霧飄過，場景又換成了機場中。五月中旬的b市已經有些熱了，喬影穿著淺綠色的長裙，在人群中格外打眼。這次她提名了國際金牛電影節的最佳女演員獎，即將飛往f國的征途將會開啟喬影人生新的篇章。
喬影的身旁站著一位身材頎長的青年，麵容英俊。他是和喬影交往了一年的導演男友林遠。
林遠眼中含著一絲笑意，他將喬影擁入懷抱，在她的側臉輕輕地烙下了一個吻，“我的影後，我等你載譽歸來。”
喬影勾起嘴角，回了林遠一個輕柔的笑容，“我會的。”
“喬，小兩口不要磨蹭了……多久見不到啊，真是的。”喬影背後傳來戲謔的女聲，經紀人洪秋站在不遠處滿臉笑意地催促喬影。
“來了——。”喬影拖長了語調，朝林遠揮了揮手，淺綠色的背影漸行漸遠。
……
陽光透過淺色的窗簾撒了進來，陸夕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她捂住了自己的右眼，右眼止不住地跳動。
陸夕想她做了一晚上正常再也不過的夢，今天一大早起來就右眼跳，她覺得這之間大概有什麽必然的聯係。陸夕搖了搖頭，都有些抗拒出門了，她總覺得會發生些什麽事情。
s市古鎮，青石板小路，鄰水客棧，刻畫著曆史斑駁的石拱橋，這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勾畫出s市這個枕水江南的風貌。
《神探葉飛》的拍攝已經過去了一大半，盡管並沒有太多紙媒網媒去宣傳它，但是在微博上它已經積聚了不少的人氣和粉絲。
《神探葉飛》一共三十集，分為四個小故事：校園密室、幽靈古堡、古鎮連環、抽絲剝繭。每個故事的集數在5—6集左右，保證了故事的連貫性和緊張感。若每一個故事可以單獨觀看，那神探這部電視劇的意義就不怎麽大，神探之所以驚險之處就在於他有一個貫穿全局的幕後boss。葉飛每次找到真凶後，卻始終覺得差一點什麽，在找到所有的線索時候，便是最後在抽絲剝繭一局中葉飛與幕後黑手的最終對決。
幕後boss在古鎮連環之中有一個背影一閃而過。
但是拍攝至今，吳森唯一令劇組工作人員不滿的就是那個飾演幕後boss的人始終沒有出現，就像一團迷樣。越是這樣，越是令眾人的心像是被貓爪子輕輕撓過一樣。
陸夕早早地就來到了古鎮拍攝場地，有拍攝需求的場地已經進行了提前清場。陸夕一身黑色的皮衣外麵套著一件薄外套，10月份的s市的天氣微涼。陸夕正捧著一個保溫杯，端坐在隨身攜帶的小馬凳上，麵帶微笑地看著吳森在對幾個群眾演員做指導。陸夕看吳森手舞足蹈的模樣，憋笑著喝了幾口溫水，慢動作放下杯子卻見麵前一張放大的俊臉。
“噗——。”
仿佛早有預料一般，鍾致炎輕笑著從容地挪開了幾步——濺了吳森一臉水。
陸夕正經了臉色，努力憋笑，趕緊從手提包中拿出了紙巾朝吳森臉上抹了幾下。語氣略尷尬道，“不好意思哈！”
吳森瞪了陸夕一眼，語氣惡狠狠道，“想笑就笑！憋壞了可不好。”
陸夕咳嗽了幾聲沒做動靜，她身旁的紀琮倒輕笑了幾聲。
陸夕從小馬紮上站起來，沒穿高跟鞋的她正好和鍾致炎的下顎齊平，她退後幾步道，“鍾影帝，大駕光臨我們劇組有何貴幹！”
鍾致炎朝吳森瞥了一眼，示意吳森開口。
吳森今天終於換掉了他幾乎不離腳的人字夾拖，換上了一雙被他擦得鋥亮的皮鞋。但是和他的刺啦啦平頭還有從口袋中露出一角的棒棒糖紙袋子，畫風半點相同。他清了清嗓子大言不慚道，“鍾影帝自從封帝後就再也沒有在小屏幕上出現過了，這次在神探中飾演究極大反派，是看重我們劇組的製作班底。”
陸夕“哦”了一聲，看著吳森的眼神有些似笑非笑。
鍾致炎攤了攤手，開口道，“最近屬於空檔期，本來準備調整休息下的……吳導把神探的劇本給我看了，我覺得挺有趣，也沒有太多的戲份，就答應了。”
陸夕看著周圍工作過人員已經停下手中工作，眼睛轉都不轉地盯著鍾致炎，眼神中滿是癡迷狂熱。陸夕抬頭，甚至看到對麵的居民人家，有一群人聚在陽台上，拿著望遠鏡朝這邊窺視。陸夕淡笑著開口道，“其實很古鎮連環裏鍾影帝隻有一個背影的鏡頭。”言下之意就是鍾致炎沒有必要興師動眾地前來，隻要補拍一下或者直接找一個替身就行了。其實更深層次的原因是鍾致炎一直在她麵前轉悠，陸夕感覺不怎麽自然。
鍾致炎不在乎道，“沒事，很久沒看過電視劇拍攝了。我就當度假好了……再說，我是一個有操守的演員。”說到最後幾個字，鍾致炎仿佛帶上了幾分笑意。
“吳導……吳導。”吳森的助理小石快步跑了過來，似乎有幾分為難“隔壁劇組的導演說要過來拜訪，您看……？”
吳森還沒有說什麽，就聞一陣香風飄來，接著一串好聽的女聲悠悠的飄來，“鍾影帝，你真的在這裏啊！”
這聲音還有語調莫名聽的陸夕心頭一跳，陸夕和眾人循聲望去。
陸夕心中咯噔，隻覺得已經平複了很久的右眼又開始跳了。
一個穿著旗袍的年輕女人拉著林遠的衣服朝這邊走來，不過幾步的距離。女人看著鍾致炎的眼神十分熱絡，林遠倒麵色尷尬，十分不情願。
陸夕隻覺得身旁的紀琮和鍾致炎的氣場都有了些許的變化，鍾致炎剛才臉上還帶著的笑意立馬收斂起來，麵對著走來的兩人，隻剩下冷硬和抗拒。紀琮的氣場沒有這麽強大，但陸夕明顯感受到紀琮麵色一僵，也有些不高興的樣子。
紀琮湊到陸夕的耳邊，用隻有兩人聽得到的聲音，忿忿道，“陸姐，你看那女人的臉。”
陸夕這才將目光放在女人的臉上，這女人竟然和喬影有五分相似。她想了想，終於知道這女人是誰了。這個女人叫何婉，在全國悼念喬影的時候，憑借著一張和她五分相似的臉蛋出道了。曾經紅過一段時間，可是假的終究是假的，畢竟沒有那份神韻。後來就漸漸沒落了，盡演一些打醬油的角色。
“鍾影帝。”何婉朝鍾致炎嫵媚一笑，將林遠推到鍾致炎身邊，“林導在隔壁一條街拍片子，我是女主角。聽到路人說鍾影帝在這裏，我看林導好像和你是熟識，就催他來這裏和你打個招呼。”
聽到何婉口中的林導，陸夕才將目光放到這個男人身上。林遠盡管西裝革履，但是總給人一種違和感，好像很不相稱似的。他的短發中已經夾雜著幾縷白發，看的陸夕莫名有些心酸。如果她沒有記錯，林遠，他今年應該正好四十！
原主的記憶裏並沒有太多關於林遠的信息。陸夕曾經在網上搜尋過林遠的信息，除了他早年獲獎的一些作品。林遠30歲後的作品沒有了以前的靈氣，好像淹沒於眾多隨大流的粗製濫造中，越來越缺乏誠意。他這些年來混的真的很不好。
陸夕沒有說話，隻是偶爾投向林遠的眼神有幾分複雜。
“你好。”林遠搓著手，有幾分不自然地麵對著鍾致炎。
“不好意思，我看見你就不怎麽好了。”鍾致炎看著林遠這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不禁冷笑起來。
吳森一臉驚恐地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知道後退還是前進，簡直是手足無措。雙手不知道往哪裏放，竟然摸到口袋中的棒棒糖，於是便默默地退到一邊。
陸夕似乎有一絲不解，為何鍾致炎和紀琮對林遠抱著這麽大的敵意。是在她不在的日子裏，林遠做了什麽事情？
何婉趕緊出來打圓場，“鍾影帝，看著我們都和喬影後有幾分淵源的份上，就不要把話說這麽絕嘛！”
看著那五分與喬影相似的臉，用如此虛偽的表情對他如此諂媚地笑，鍾致炎握緊了拳頭，忍住了揍人的衝動。冷笑道，“我竟然不知道你何婉和喬師姐能攀上什麽關係，我作為師弟。”鍾致炎將目光放在林遠身上，冷冽道，“他是前男友。”特地將那個“前”字咬字加重。
林遠麵色通紅，向後退了幾步，“好了，人死為大。我們還是不要說了。”
“嗬嗬，當初是誰炒作的不亦樂乎，怎麽不念著自己說的這句哈呢？”鍾致炎冷笑著開口道。
陸夕這才從鍾致炎現在的一言一語，針鋒相對中看出他當年的幾分風采。仿佛隻有涉及到喬影的問題的時候，鍾致炎才會露出幾分真性情。
陸夕看看鍾致炎和紀琮，又看看林遠和何婉，好像懂了些什麽。她往後退了幾步，抱著胸喊了吳森一句，聲音平靜的仿佛不起一絲漣漪，“吳導，時間差不多該開拍了。”
林遠這才看了好像很沒有存在感的紀琮和陸夕，他看到紀琮時候眼睛驀地張大。等他把視線轉到陸夕身上時，眼中迸發出一股難言的神彩，”你叫陸夕是嗎？你的神韻和我正在籌備的一部電影的女一號有些相似，請問你有意願嗎？”
鍾致炎不動聲色上前幾步，遮住了林遠直視陸夕的眼神，“好了！她沒興趣，你走吧。”
林遠堅持道，“她都沒有說什麽，你憑什麽為她做決定。”
在角落裏當人型布景板的吳森趕緊竄了粗來，大大咧咧道，“陸夕，已經答應擔任我下部作品的主角了……對吧，陸夕？”吳森朝陸夕眨了眨眼睛。
陸夕看了看吳森，想起他之前貌似有說過類似的話，她又低頭看了看地麵道，“恩。”
何婉瞥了陸夕一眼，拽著林遠的衣袖，皺眉道，“好了，既然他們都不歡迎我們，那我們走吧。林導。”
林遠有些躊躇，最終還是離開了。
鍾致炎忽然轉身看著紀琮，笑了，“我說看你怎麽有些眼熟……紀琮？你母親是洪秋？”
紀琮聽到母親的名字一怔，隨後才點點頭。
鍾致炎道，“林遠這個男人特別虛偽，在喬影死後三年就娶了何婉，卻始終不願意公開，也不允許女方公開。在全國觀眾麵前當情聖，一副此生非卿不娶的模樣做給誰看？還有他30歲以後就沒有拿的出手的作品，自己沒用，偏偏要說喬影是他精神上的繆斯，他導不出好作品是沒有了藝術的靈感。如果我沒有記錯，他第一部拿獎的作品女主演就是喬影吧！”鍾致炎輕笑了幾聲，望著紀琮，笑道，“我見你見見到林遠也一副恨到不行的表情，怎麽，你也討厭他？”
紀琮皺了皺眉道，“我就是單純的不喜歡這個人，覺得他對喬影後的懷念、還是感情都沒有那麽單純。”
聽著紀琮和鍾致炎對林遠的描述，陸夕隻感覺昨晚的夢十分具有預見性。她現在都不知道是得感慨自己的眼睛被屎糊住了；還是感慨世事多變，當年多好的一個帥小夥變竟然淪落到他們口中全然陌生的人……陸夕不想評價，此刻，她隻想用嗬嗬來表達內心的惆悵。
葉飛凝神，摸著房內殘留的血跡，似乎還有一絲溫熱。她趕緊站起身來，一邊快步走向門外，一邊語速飛快地對miss.卓道，“卓，魚餌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身穿黑色棉質休閑裝。
你往北邊，我向南。分頭行動。”
miss.卓身手矯健，和葉飛出了雕花大門，向北跑去，一會兒就不見了身影。葉飛朝南邊去，出了小巷子，就是鄰水的商業街。人流漸多，葉飛穿著黑色皮衣在人群中穿梭，就像一條飛魚一般靈敏。
葉飛眼前一亮，見一個黑色的背影停駐在一個攤子前。葉飛立馬展眉，往前擠去，那人似乎背後長了眼睛一般，朝葉飛揮揮手，然後擠進了人群。
葉飛往前追了幾步，再無那個人的背影，她緊緊抿著雙唇。眼神懊惱又賊亮，似乎對抓住魚餌勢在必得。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怒碼5000字，感覺自己萌噠噠！！！！就是不造是不是最後一次（捂臉）
醒來發現自己的存稿箱裏全是存稿，都到結局了！
……
笑著再次醒來卻發現這是一個夢……這是一個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