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蘭笙夢》,一場關於家國愛恨的綺夢。

主角蘭笙命途多舛,幼年被賣進戲班子。天生的好嗓子,後天的刻苦學藝,蘭笙小小年紀便成了都城紅極一時的花旦。都城首富強要蘭笙作陪,為段家公子段啟宏解救於水火,二人一見鍾情,在之後的相處中更是被對方吸引,情到深處。

後來為了應對蘭笙被逼婚和保蘭笙的名聲,段啟宏在家中已有發妻的情況下,將蘭笙抬作了姨太太。

段家業大,人口雖少,卻個個不簡單。大哥段啟誌是姨太太所生,繼承不得家業,整日吃喝嫖賭,渾渾噩噩之下卻是包藏禍心。大奶奶楊秋芳出生小門小戶,一心想把段家把持在手裏。二公子段啟宏為正房所生,早年出國留學,思想先進。二少奶奶杜若出生大家,天生帶毒,整日在房間吞雲吐霧,不得段啟宏喜歡。三小姐段如悅最沒有心思,整日嘻嘻哈哈。

在蘭笙進門後,要直麵正房杜若的嘲諷挑戰,還要應對一家子親戚,心中很是鬱結。後來段啟宏坦露他三年前就做了革命地下聯絡員,蘭笙被段啟宏報國的夢想影響。兩人在段啟誌虧空段家家產後,毅然走向了革命的大道。

戰爭勝利後,蘭笙再次登台演出,依舊豔驚四座,四方喝彩。雖鬥轉星移、物是人非,那人,卻依舊在身邊。

最後結局以蘭笙和台下的段啟宏心有靈犀的對視一笑結束。

若說蘭笙象征著那個時代最美好的一麵,那杜若就是那個時代陰暗的寫照。冷血、自私,是個大煙鬼,萎靡頹廢。

杜若這個角色可以說和陸香寒全然不同,陸香寒外冷內熱。後者外表是一團火,內心卻是冷硬如冰。她可以麵帶微笑地將蘭笙逼入死角,可以淡定自若地給段啟宏下藥,更是冷眼旁觀看著杜家和段家敗落。杜若這個人,沒有心,更沒有愛。她將一切視作一場遊戲,她隻不過是在逢場作戲。

陸夕研究劇本頗久,對杜若這個角色也有了自己的看法和琢磨。此時她班臥在榻上,閉上眼睛,完全放空自己的思想。

“《蘭笙夢》第一場第一次。”場記板卡地落下。

段啟宏腳步有些急促,雙手緊握成拳,身上沒有半分平時風流倜儻的公子模樣。

“吱呀”一聲,段啟宏推開房門,他還沒來得及有任何動作,撲麵而來的煙霧令他一怔。段啟宏忍不住咳嗽兩聲,雙眉緊皺。他動作有些粗魯地快步走到窗前,將幾扇窗戶一一打開。

空氣有了流通,衝淡了那消之不去的煙味。

羅漢榻上,枕衾錦繡,煙具羅列,件件考究。杜若手中拿著煙槍,姿態優雅,不緊不慢地吞雲吐霧,一張臉隔著煙霧朦朧不清。

“杜若。”此時的段啟宏對杜若的厭惡已經達到了極點,“吸吸吸,你總有一天死在這玩意上。”

聽了這話,杜若緩緩地將手中的煙槍放在了身旁的紫檀大盤抓中。

段啟宏隻聽杜若嗬嗬笑了,那笑聲似乎很愜意。聲音沙沙的,有一絲喑啞,尾音帶著點上揚,格外地蠱惑人心,撓得人心裏癢癢的。

那陣煙霧散去,露出杜若一張不似真人的臉。本來盤的一絲不苟的發髻已經有些鬆散,兩縷落在了臉頰邊。杜若臉色不正常的白,嘴唇卻紅的豔麗,極大的反差刻畫出驚人的美麗。她眸子半闔,偶爾閃過漫不經心的微光,散漫地似一隻雍容的波斯貓。

段啟宏一時呆滯住,麵對這樣的杜若,他好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似乎剛剛吸完煙,杜若的心情和精神都格外的好。她從榻上下來,赤腳走在地上,“啟宏,我竟不知你如此狠心冷清,竟盼著你的妻子去死。”

段啟宏聽了杜若的話,冷笑道,“誰有你狠心冷情,竟然逼著生病的蘭笙跪了一夜的祠堂。

杜若一步一步逼近了段啟宏,臉上似笑非笑,好似什麽都不在意一般,“我是你八抬大轎抬進門的正妻,她不過是小小的妾。自然我讓她做什麽她就得乖乖地做。”

杜若眸色深沉,段啟宏在這樣的目光下幾乎無所遁形,什麽都被看穿似的。段啟宏麵色一白,心中大為難堪。他還沒有意識過來,手已經伸出去了,將杜若狠狠推到在地上。惡狠狠道,“你這個惡婦,我總有一天要休了你!”

“卡!”場記板再次落下。

“陸老師,你沒事吧。”周雪的小助理王蘋蘋趕緊跑過來,扶起了陸夕。

“沒事,借位罷了。”陸夕不在意地拍了拍旗袍上的灰塵。

“真的沒事?”王萍萍上下打量著陸夕,有些不相信,剛才她站在周雪旁邊看著,明明見陸夕是真的摔倒的,看情況摔得不輕。

陸夕眨眨眼,笑著在王蘋蘋麵前轉了一個圈,雙手攤在王蘋蘋麵前。白皙柔軟,並無一絲傷痕。

王萍萍這才鬆了一口氣。

這邊的梁逸就沒有就這麽輕鬆了,梁逸雙眉微皺,文質彬彬的麵龐被一絲陰沉所覆蓋,“周導,陸夕她這是擅自改台詞,不符合規矩的!”事實是陸夕在改了台詞的情況下,梁逸還被對方帶了戲。但是梁逸並不願意承認一直讓自己引以為傲的演技比一個他看不上眼的女人差勁。

“不,改的非常好!”周雪眼睛望著陸夕的眼神炙熱地有些不正常,從頭到腳將陸夕打量了一遍,仿佛在端詳著什麽還未發掘的寶藏,“如果將杜若這個角色簡單地定位為吃醋惡毒的怨婦好像意義不深,陸夕這樣的演繹恰恰正好,性格層次更加分明,也更能激發人物之間的矛盾。”

“周導,這樣不行……。”梁逸還想爭辯些什麽,卻見周雪根本就沒有看他,“張編劇,小張。”周雪呼喚著《蘭笙夢》的編劇,吩咐道,“小張,你把杜若的台詞改改……恩,今晚我們好好商量商量,杜若的結局也給改一下,別把她寫死了。”

完全被忽視成隱形人的梁逸眼皮跳了幾下,心中怨憤不甘。

“梁哥。”身旁的助理小趙見梁逸這副低沉陰暗的模樣,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小張,走,我們去會會陸夕。”梁逸似變臉一般,陰沉退散成為文氣溫和。

陸夕舉著防曬傘,肩上掛著一個單肩包,在店裏買水的時候碰到出來閑逛的杭翼。

杭翼見陸夕這副裝扮,顯然驚詫了幾秒。他扶了扶快要滑落的眼鏡,頓時皺起眉頭來,本想說什麽,卻在陸夕一副溫柔淺笑的注視下硬是憋住了。杭翼調整了幾秒,用他最溫和的聲音問道,“紀琮人呢?怎麽讓你一個人出來買水?他這個助理怎麽做事的?”

“他生病了,我讓他回去休息,怎麽有問題?”陸夕微微側著頭,瞥見杭翼手上拎著的紙袋子,似不經意地問道,“杭哥手上買的什麽?”

杭翼下意識地回答,“孟莉想吃樂天的桃酥,我帶點回去。”等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自己說了什麽,心中產生了一絲懊惱。見陸夕似笑非笑,臉上更是尷尬。

陸夕沒有再追問什麽,有些事點到即止就可以了。她的餘光一掃,見梁逸帶著他的助理,氣勢洶洶朝他們而來。

“梁影帝,是你啊。”陸夕還沒有說什麽,身旁的杭翼率先開口,聽他客氣的語氣中還帶著一絲討好,他倒從來沒有這樣對待過陸夕。

梁逸文質彬彬的臉上揚起一抹恰到好處的笑容,“你好,你就是陸夕的經紀人吧。”

杭翼連忙點頭,連眉間的鬱結都散去不少,“我姓杭,梁影帝叫我杭翼就好。”

梁逸點點頭,轉向了陸夕,“陸夕,好久不見。”話語中帶著恰到好處的親近與熟稔,“今天早上看到你還很驚訝呢,沒想到你是這部戲的女二號。”

陸夕看著梁逸睜著眼睛說瞎話。混到梁逸這種咖位,加盟大導演手下的大製作,一般都是事先知道電影中其他重要角色的扮演者的。

“怎麽,梁影帝和我們陸夕認識?”杭翼見梁逸對待陸夕的態度,有些不解與好奇。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陸夕出道的第一部電影有跟我合作的吧。”梁逸有些可惜地感慨道,“可惜陸夕退出過娛樂圈,不然現在你就演女一號了。”

陸夕眉頭輕挑,眼中閃過一絲幽光。她垂著頭,旁人看不見她的表情,隻看地她嘴角彎起的弧度,“都是演戲,沒有女二號比女一號差勁的說法。況且現在演女二號也不代表將來不會演女一號。”

梁逸見陸夕這般,和他印象中那個青澀的少女好像又有所不同。回想起不久前那場和陸夕的對手戲,那樣純熟的演技讓他都有些自愧不如,梁逸開口終於帶上幾分冷硬,“我不知道陸夕你離開娛樂圈幾年,這麽久沒有演過戲,竟然連規矩都忘了!你怎麽能隨便改台詞呢?”

麵對梁逸的色厲內荏,陸夕臉色絲毫未變,她仍然掛著得體溫和的笑容,卻無端令梁逸感受到一絲嘲弄。

陸夕開口道,語氣不急不緩,似在述說再也平常不過的事情,“梁影帝演過這麽多年的戲,現場隨機應變能力應該很強,現場改台詞對梁影帝來說沒有什麽大問題。況且我們都是演員,應該對作品負責,使它盡善盡美,不是嗎?”

梁逸啞口無言,陸夕這樣說好像沒有什麽不對,但他總覺得哪裏不對。

杭翼趕緊開口打著圓場,“大家都是為了電影服務嘛!梁影帝,我過幾天就要離開了,還請麻煩你多多照顧我們陸夕啊。”

梁逸回過神來,不甘不願地點頭應道,“當然。”

直到梁逸晚上入睡前,才意識到他好像被陸夕繞進去了。他分明是去找陸夕算賬的,怎麽到最後卻被陸夕說服了?

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