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準備去參加國際金牛獎頒獎典禮的喬影,她的意識尚停留在飛機失事的那一刻。劇烈的晃動,周圍人驚懼的呼喊。可是一眨眼,她隱約間卻看到另一個‘女’人畫著濃妝,穿著雪白的睡裙,吞下了一把安眠‘藥’後,決然的躺進了浴池中。**湧入了鼻腔,放棄了掙紮,靜靜地躺著,等待著死亡的降臨。那是一場無盡的夢魘。
一個陌生人半生的記憶就這樣突然湧入喬影的腦海。
這是另外一個人完全不同的人生。
福利院中的困苦掙紮,初入娛樂圈懵懂無知的憧憬,一夜成名後的得意,被豪‘門’公子追求時的沉‘迷’,五年婚姻生活的跌跌撞撞,失去孩子時候的痛苦‘迷’惘,丈夫背棄時的無助厭世。她習慣了五年在豪‘門’中,如同被圈養的金絲雀般的生活,已經無法適應這個圈子之外的一切。她忘記了如何獨立生活,如何成長。這樣毫無目標的生活著還有什麽意義呢,死了吧,死了吧,一切都將化為塵土。
喬影從‘混’沌中醒來,逐漸控製住身體的主動權,五感也漸漸恢複。她能嗅到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她能感受到溫暖的濕度,她的嘴很幹,連唾液也少的可憐。喬影試著彎曲自己的手指,指甲觸碰到手掌有些刺痛。她有些疑‘惑’,自己從來不留這麽長的指甲,好像察覺了什麽。接著她試著睜開眼睛,隱約見到一絲光亮就閉上了眼睛,反複幾次等適應了光亮她才放鬆下來。
她的眼睛眯成一條細長的線,朦朧間仿佛有一道身影佇立在‘床’前,隱隱綽綽的。等她完全睜開眼睛,她才發現那個男人背對著他,身姿‘挺’拔,不知目光望向哪裏。
喬影剛想開口,喉嚨發癢的厲害,沒蹦出一個字,卻忍不住地咳嗽起來。喬影撫著‘胸’口,悶悶的難受的厲害。頭腦也很‘混’‘亂’,就像一團‘毛’線纏在一起,絲毫找不到初始的線頭。
眼前兀地出現一隻手,五指白皙修長,卻不顯得‘女’氣,是那種極其溫潤的白,極其溫潤的有力。手中握著一隻玻璃杯。
“陸夕。”平淡的語調中恰到好處的溫和,既不疏離,也不顯太過親近。
麵前這個如貴公子般滿身光華的男人對於喬影來說是個陌生人,卻和剛才記憶裏麵某一張麵容重合。
“蘇世安。”出口的聲音喑啞地可怕,喬影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對方,見對方沒有‘露’出什麽驚駭的表情,喬影確定心中猜想,接下去道,“沒想到你能來看我。”
這個叫陸夕的‘女’人記憶中和蘇世安並沒有特別親密的關係,隻算得上普通朋友。他們幼年相識,成年後有過工作上的‘交’集。但因為價值觀上選擇的不同,並未有過深‘交’。但念著情分,蘇世安總會在陸夕最困難的時候拉她一把。對於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喬影心中有絲異樣。
喬影心中暗笑,接過水杯,慢慢的抿著,一邊消化著信息量巨大的記憶。等半杯水喝完,喬影的嘴裏才有點濕潤,嗓子才不那麽難受。
“謝謝。”喬影‘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手指在溫熱的玻璃杯上打著轉。沒有停下,繼續問道,“今年幾幾年。”
蘇世安顯然一愣,見喬影的神情動作,鳳眸中劃過一絲‘精’光。“20XX年。”
心裏已經有些底的喬影還是一頓,並未刻意遮掩臉上略顯複雜的神‘色’,“不好意思,我去洗個臉。”喬影幾乎是落荒而逃,跌跌撞撞的跳下‘床’,穿上拖鞋往獨衛裏跑去。
急急忙忙關上了‘門’,背後仿佛有追著的怪獸。
打開水龍頭,捧了自來水直接往臉上衝,冰涼刺骨的觸感令喬影終於保持了冷靜。她抬頭死死的凝望著。
鏡子裏,‘女’人臉龐消瘦,麵‘色’蒼白,血‘色’全無。
這是一個‘精’致的‘女’人,巴掌大的麵容透著一股清麗的神韻。水墨勾畫出的眉,比三月桃‘花’還要緋麗的眼,眉眼之間又有一絲說不出的風情。
喬影指間微顫,顫顫巍巍地撫上了臉頰,溫熱彈‘性’的觸感讓她渾身‘毛’孔張開,發出一聲喟歎。
活著真好。
閉上眼,飛機失事那刻仿佛還在眼前。那刻,她感慨生命的渺小,渾身發抖,幾乎無法直視內心的顫動和對死亡的恐懼。
喬影嘴角微扯,‘露’出一個笑,她見鏡子裏那張清麗麵容上也綻放了一個溫和的笑容,詭異的和諧。
雖然莫名其妙的來到十三年後,她失去了一些至關重要的東西,但對於此刻的她來說又顯得微不足道。她不難過,因為喬影本身就不是一個喜歡自怨自艾的‘女’人,她願意接受現實,卻不願意屈從命運。她感‘激’那個自殺讓自己占了身體的‘女’人,卻不願意愧疚地抱著負罪感度過此生,她會活的更好,比任何人都好。
喬影深吸一口氣,打開‘門’的刹那,她暗下決心。
從現在起,她接手陸夕剩下來的人生。
陸夕以為耽擱了這麽長時間,蘇世安必然離開了,沒有想到那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一時間有些訕訕。
蘇世安打量了陸夕,卻發現好像有什麽不同了。那雙桃‘花’眼中沁著笑意,‘波’光瀲灩,嘴角帶著笑意,那張消瘦後略顯刻薄的麵容此刻也染上溫柔的光芒。最令蘇世安驚訝的是之前陸夕死氣沉沉的氣息一掃而光,隨之替代的是一種蓬勃的生命力。要不是蘇世安沒有離開過房間,他簡直要懷疑陸夕被人替代了。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說話,氣氛尷尬。
“陸夕。”一聲男‘性’呼喊伴隨著開‘門’聲傳來。
陸夕鬆了一口氣,一方麵感‘激’這個男高音解救尷尬的局麵,一麵又暗罵這個人太無理,一點也不顧忌病房裏的病人有沒有在休息。見走進來兩個男人,為首的那位一身手工西裝,身材高大‘挺’拔,頗有‘精’英人才的味道。
陸夕認得,前麵這位是她丈夫秦好,身後是他的律師顧問,看他們來者不善氣勢洶洶,陸夕顯然料到這位前夫前來所為何故。
秦好一進‘門’,見蘇世安也在。雖知道兩人之間略有‘交’情,並無瓜葛糾纏,心中卻還是不樂
“喲,蘇總也在啊!”裝模作樣的打著招呼。又語氣戲謔道,“蘇總應該多來陪陪陸夕,說不定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蘇世安沒說什麽,朝秦好點點頭算打了招呼。人家夫妻顯然是有事情要談,他就算是陸夕的朋友,也沒有立場去管。離開前笑著對陸夕道,“陸夕,我走了。改天來看你”
呸!不過是個上不得台麵的‘私’生子,秦好在心中暗罵。轉過頭,臉上‘陰’霾的表情一掃而光,麵‘色’紅潤,一副好事將近的模樣走向喬影,“夕夕。”
秦好念夕夕兩個字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帶著卷舌音,仿佛一副情深意重的繾綣模樣。
這秦好真是一個天生的戲子,若是投身娛樂圈,定然大紅大紫。陸夕嗤笑,都來離婚了,還一副情根深種的模樣裝給誰看。心中越發不屑,臉上的表情越發顯得溫和,連出口的話語也帶著蜜意,“秦好,怎麽有事?”
秦好見陸夕這樣的表現,顯然有些吃驚,“夕夕,你別這樣。我知道自己對不起你。”卻想起什麽似的,語氣堅定道,“今天我是來跟你簽離婚協議的。”
秦好卻心中想起了陸夕不願意和他離婚,吃安眠‘藥’沉進浴缸自殺的事情。怕離婚這件事拖得越久,陸夕搞出的幺蛾子越多,遂起了快刀斬‘亂’麻的心思,“陸夕,這五年來你‘混’吃等死過著豪‘門’少‘奶’‘奶’的生活,我好吃好喝的供養著你,自認為不曾虧欠於你。隻要你現在簽了這份離婚協議,按照婚前協議裏我們約定好的,我會給你1000萬。就算你一輩子不工作,都能養活你。”
秦好見陸夕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心中暗叫不好,語氣越發強硬,“陸夕,你自殺過了,已經證明了無法挽回這段感情,為什麽不放手呢。難道真要礙著五年的情分,撕破臉皮?”
若是平時的陸夕聽到這番話,定會拍手叫好。什麽叫生意人,秦好這樣的就是。這話說的真是滴水不漏,打個巴掌給一個甜棗,將路堵得死死的。可是此時麵對這樣事情的變成她自己,她就不開心了,心中更加不想和這個和她有著婚姻牽扯的陌生男人有半分關係,“離婚協議帶來了?我簽。”
陸夕雙眼半闔,嘴角微抿,臉‘色’蒼白,充分將一個感情失敗,身體羸弱,卻依舊保持最後一絲自尊的可憐‘女’人的形象刻畫的入木三分。
秦好終於有一絲動容,語氣下意識地鬆動一些,“陸夕,你這樣想開是好的。”朝身後的律師點點頭。
律師從公文包中取出文件,直接‘交’給陸夕。
陸夕低頭。仔細的從上往下一字不落的看,男‘女’雙方自願離婚,這個沒有問題。財產分割也沒有問題,除了那1000萬,還有秦好名下一座別墅。確定好的陸夕準備簽下大名,身體卻突然不受控製,右手好像是在某種控製下,簽下了‘陸夕’兩個字。
頓時,陸夕隻覺得身體裏所有不屬於她的負麵情緒都一掃而光,厭世,悲涼,怨恨。
那是屬於原主最後存留在陸夕身體裏的殘念。
陸夕心中一聲歎。
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