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槿雲不相信巧合,尤其遇著飛紅雪這等精明的捕快。他們千辛萬苦把她請回來,不可能隨隨便便扔到一個角落的地方,放任自流,不聞不問,更何況,隻要她念頭一起,隨時都可以消失在他們的眼前。
如今,連今兒這樣悲慘身世的人也可以搭上這輛車,她恐怕也和她一樣,上這車,其實是為了監視起來。
她監視今兒,那麽誰來監視她?
“好了!”這時,隨著飛紅袖結束了梳妝動作,大家眼前赫然又多了一個美純如水,玉臉雪肌的少女。
今兒卻依然陰寒著臉,連一句謝謝也沒有說出口。
而當視線忽然瞥向唐槿雲的時候,卻馬上緩和了臉色,一副似笑非笑的樣子。
唐槿雲的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飛紅雪該不是管她也監視她吧?然而,這個想法一閃而過,馬上就被她推翻了;她上車比她早,如果是逃脫不了監視的命運,那麽,肯定就是她們三個了。
假設一下這車全是監視的作用,那麽從飛紅袖開始,她監視杜月兒,杜月兒監視令狐煙,而監視她的人,最大嫌疑的就數令狐煙了。
用了這個最笨的方法來分析,她不由瞥敢一眼還是緊握著那支精致的短笛,但正要站起來,和杜月兒一起,到窗前接過了廚子大哥送來的晚膳。
這時,馬車已在行進之中,黃昏褪去,夜幕降臨,晚膳也應時而來。
“太好了,我正好有點餓了。”飛紅袖看到食物依然無比興奮起來,卻沒有忘了給大家分攤。
“姐,要先來碗白米飯麽?”她笑嘻嘻地先詢問唐槿雲。
“你笨呀,當然要先喝這玉米排骨湯吧。”杜月兒這時把一碗已經分好的湯端到了唐槿雲麵前的桌幾上,還不忘了挖苦飛紅袖。
“那我也要先喝湯。”令狐煙自己端了一碗,朝唐槿雲微微一笑,先飲為敬地抿了一口。
今兒也猶豫了一會兒,才端起了湯碗。
“不,我不餓。”唐槿雲一整天就那樣夾著雙腿,蹺著腳,舒坦地坐著,那若有若無的月事讓她一動也不想動,甚至連食欲也大減。
“這大冷天的,不喝點熱湯下去暖和暖和嗎?”飛紅袖也關切地問。
唐槿雲心裏還在想著誰會是監視她的人,便搖了搖頭,敷衍地說:“我就是沒有胃口想吃。”
這馬車內錦毯鋪就,羊毛毯掛壁,人氣也多了,閉上馬車兩邊的小窗,倒也沒有寒風刺骨、寒顫不已的情形。
就在她們一勸一推之間,令狐煙她們已經喝完了湯,開始挾菜配飯起來。
按剛才那種排列,最大嫌疑的就是令狐煙,唐槿雲不由在她喝湯吃飯的時候,多注意了她一點。
隻發覺她吃的很大口卻很謹慎,生怕滴下了菜汁、灑出了飯粒就會被挨罵的樣子;那支短笛就橫放在她的裙擺上,她邊吃也邊朝唐槿雲這邊不時瞟來,那樣子就像那警惕的兔子。
唐槿雲卻在往下想,要是她是監視自己的,那麽豈不是杜月兒也在監視她?再想想那監視的內容,她監視今兒的尋死,令狐煙監視她的逃跑,那麽,杜月兒又監視她什麽?她有什麽值得她監視的,難道她也是一名武林高手,還是其他什麽的?
再往後想,要是飛紅袖負責監視杜月兒,這個根正苗紅的貴城城主的女兒又有什麽值得她監視呢?
但看飛紅袖喜吃愛美,還一副稚兒未脫的小女孩似的,天真爛漫,哪會是那些別有用心的人?
唐槿雲越是往後推想,就覺得不靠譜,也許,這監視的順序並不是這樣分法,也許她們沒有互相監視,她們隻是負責一起監視她,然而,這裏麵實情到底是怎麽樣的,隻是一天半天的時間,她現在還瞧不出來,但是,監視這回事卻絕對的存在。
因為,就她現在也有了任務,就是負責看管今兒。
想到今兒,她又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朝她的方向移去。這飛紅雪怎麽了?像吩咐下屬一般地吩咐她,她是他的下屬嗎?她就有一定的義務幫他看管人嗎?
今兒的眼神似乎一直沒有離開過唐槿雲,唐槿雲的目光一旦碰上她的眼神,便感覺她好像已經看了很久的樣子,心裏也不由“咯噔”了一下。
今兒隨即朝她咧嘴一笑,然後笑容就凝在臉上,像一朵雕刻其上的臘梅,接著“咕咚”一聲響,在唐槿雲的視線中突然消失,捧著腹部,一頭栽到桌幾前,呻叫著痛,手中的碗筷也不由自主地撒了一地。
“今……怎麽了?”大家見了不由一驚,紛紛站起來,想向她伸出援手。
不料,令狐煙還沒有站直身子,就“咕咚”一聲,腳一軟,跌倒在地板上,也捧腹呻叫起來。
接著向後仰倒在榻板上的是飛紅袖,她剛撞到壁板上,那邊杜月兒也捧著腹部痛苦地坐了下來,嘴裏也同時逸出了痛不欲生的慘叫。
中毒?唐槿雲見此情形,一下子便聯想到了食物中毒。隻是,在彈指間,一下子倒下了四人,一個也沒有例外,這毒也太霸道了吧?她心中大駭,不由“霍”地一下子站起來,“你們……”
正想要詢問,耳畔又在此時忽然傳來其他馬車上類似的摔破聲和跌倒聲——糟!是全體食物中毒!
她臉色一凜,連忙從小窗探頭出去,看見前後整隊車隊中,在搖曳的車外燈籠下,人影幢幢,兩邊的捕快已經慌成了一團。
須臾,也有捕快登上她們的馬車,“到底是怎麽回事?”
“湯裏有毒……”唐槿雲想,一般毒藥最易溶於水,也隻有她們最初喝的湯水,到快要用完膳的時候,接近了發作時間。
那捕快還想要問,忽然外麵傳來飛紅雪的吼聲:“停下!停!全部馬車立即停下!捕快們馬上回到崗位上,保持著警戒……”
那捕快聽到這裏,馬上便一縮頭,出去警戒了。
“……後麵的大夫趕快來看看這是怎麽回事!”飛紅雪還在焦急地吩咐著,聲音卻朝著她們這輛車漸行漸近,“其他人除了大夫,一個也不能離開!”
忽然唐槿雲聽見外麵傳來一聲細微的輕響,便知道有人用輕功登上了這輛馬車,不由得暗摸靴旁的柳葉軍刀,以防不測。
蓬簾一揭,馬上露出飛紅雪焦頭爛額的模樣,他一揭簾便連連輕呼:“袖兒,袖兒,你怎麽了?”
飛紅袖痛得無法言語,躺在榻板上答不上他的話。他同時也很快在橫七豎八的車廂內看見愣站在那裏的唐槿雲,不由微微一驚,“你,你怎麽沒有……”
唐槿雲見進來的是他,便放心地鬆開了手,聽他言下之意,便輕歎一聲地截言說,“我沒有食欲,所以沒有吃進任何東西。”
說罷,把目光朝麵前的桌幾瞟了一眼,又轉眸堅定地盯著他。飛紅雪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那裏擺放著的湯碗飯碗及筷子,仍然亭峙淵立,巍巍然一動也沒有動的樣子。
然而,即使是這樣,她仍然被飛紅雪納入了嫌疑之中,一路上,他看見幾乎全部的秀女都倒下了,可偏偏唐槿雲就沒有倒下,這也太巧了吧?
他也不相信巧合,但是,他更沒有像那些匹夫一般,馬上就質疑她,追問她為什麽沒有食欲?而是眼珠子一轉,考慮到她那神乎其技的偵察技術及反跟蹤技術,盡量向好的一方麵探討。
所以,他略一沉思,便問:“你是不是早知道湯裏有毒?”
“不知道。”在他思考的瞬間,唐槿雲同時也留意著他臉上不經意流露的表情動作,發現他在思考的時候,連看也不看她一眼,就直接跳過懷疑她的那部分,信任地跟她探討起來,她便也向他坦誠相告。
心裏麵也不由得不佩服他:雖然遇事仍然缺乏定力,但是辦案認真,謹慎起見。
“不知道?”飛紅雪這才詐作吃驚地抬頭瞟了她一眼,他要在那一刹那找出她所隱藏的謊言,卻發現她鎮靜自若地站在那裏,心態平和地盯著他,仿若一位法力無邊的聖女,一切疑難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似的。
“那你知道她們都中了什麽毒了?”他還真的以為唐槿雲神通廣大,什麽都知道。
唐槿雲又搖了搖頭。其實她心裏也沒有底,還沒有來得及查探,他便出現了。但是,遇事先要鎮定下來,這是她職業的習慣。
“那……”飛紅雪又想要跟她探討到底凶手會是誰?誰最有嫌疑?他背後的動機又是什麽?不料,就在這時,外麵響起一聲朗宣,“大人,大夫驗出來了,她們中的是‘烏龍水’!”
“‘烏龍水’?一滴就足以讓人在一盞茶的工夫中腸穿肚爛而死。”他臉色一凜,照本宣科地念誦出來,本想說給唐槿雲聽,但念完以後,卻嚇了自己一大跳。
“那她們……”他背後肩負的使命讓他的聲音開始顫抖了,額上也有冷汗微微映出桌上的燭光。
“你還是趕快去叫大夫配藥吧。”唐槿雲瞥了地上還在痛的翻滾的她們,倒是平靜地坐了下來,還不忘了提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