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夕穀”深處,小木屋之內,那苦逼著想不出辦法的氣氛好像隻能讓天色越來越暗,肚子越來越餓。

孫百惡便從地窖裏找出了幾塊煙薰肉,加點鹽巴生薑,一起拌到鍋裏燜,打開的時候倒也香氣撲鼻,垂涎欲滴,和亙雲庭一起在門檻上點起火把,斟上幾杯鄉間濁酒,月下對飲,頗有詩興。在那期間,他還特地出去摘了幾個野果給唐槿雲,讓她就那樣泡在水裏吃晚餐了。

“這還不容易嗎?”酒興正酣,亙雲庭咀嚼著一塊肉,大手一揮,“既然那白翎能夠把綠發變回黑發,不如直接把它剁成幾段,扔到水裏熬出味來,那不就可以讓綠臉也變回玉臉了?”

“不要!”唐槿雲聽了,不由連忙阻止。

“不,”孫百惡也在這時一瞪眼,筷子擺擺地說,“千萬不能這樣。到現在為止,我們還不知道它到底是毒還是藥,它要是那種以毒攻毒的藥,那小姑娘豈不是更慘?”

夾了一塊肉入口,他又說:“再者這是從紅鸞脖子上撥下的白翎,千載不遇,很有紀念收藏的價值,不能夠輕易毀壞掉,假如有空,我還要研究一下它呢。”

亙雲庭又轉眼望向唐槿雲,“那麽小妹你幹嘛也阻止了?”

唐槿雲泡在溫熱的水中,趴在桶邊上,倒也挺舒服的,還可以一邊啃著野果,一邊看著亙雲庭小口吃肉,小口啜酒的樣子,風度翩翩,瀟灑俊逸,莞爾一笑後說:“因為,我也有理由呀,沿途上要是我的秀發再發生病變,還可以用它來恢複,剁了它,用什麽來恢複?”

亙雲庭想不到隨便提個議,也馬上遭到他們的抗議,想想他們說的也都有道理,“好吧,你們都有自己的道理,可是,不剁它,接下來你又怎樣醫治小妹?”

“你讓我再想想。”孫百惡送了一塊肉入口,一邊咀嚼著,一邊看著唐槿雲尋思,不一會兒,有感而發地提起,“我想用內力幫她逼毒,偏她又不肯。”

亙雲庭聽了,頓時瞠目結舌,肉也忘了入口,連忙說:“當然不行了,你這色老頭,我就放心不下。”

孫百惡不由歪著脖子白了他一眼,“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說罷,果然不去想辦法了,自斟了一杯,咕嚕一口喝下肚子,鬱悶去了。

亙雲庭順著他剛才的想法,再想下去,忽然恍然地說:“但是,你可以教她內功,讓她自行把毒逼出來,那還不是一樣嗎?”

孫百惡聽了,連忙把頭搖的像撥浪鼓,“這可不行,我這內功心法可是師祖們的幾輩子心血,乃不傳之秘,非徒弟不能傳。”

“這也容易,就讓她拜你為師,你不就可以言正名順地傳授給她了?”亙雲庭思維敏捷,一下子提醒了他。

孫百惡對他眨了眨眼,又看了看唐槿雲,忽然一拍大腿,“對呀,這倒是個辦法,我怎麽沒有想到?”

於是,兩人不由笑嗬嗬地望向唐槿雲。唐槿雲聽了,連忙咽下一口果肉,舉手表示抗議,“我不同意。”

“怎麽了?”兩人不由一下子僵住了笑容。

唐槿雲朝他眨了眨眼,轉而笑說:“隻有我一個人拜師我不同意,要不你也要一起拜。”

她想,這等好事,當然和亙哥哥一起做,才有意義。

亙雲庭怔了怔,瞥了孫百惡一眼,說:“我不用練內功呀。”

唐槿雲仍然不饒他,便找出理由說:“你不是一直想學武功嗎?現在有個現行的師父,你還不拜師呀?”

“那是以前的事,況且,憑我這體質,哪是練功的料?”亙雲庭不由得眼神一黯,他是體質上不好,才棄武學文的。

“什麽體質都可以用藥調理好,然後身手一樣驚人!”孫百惡忽然陰著臉地對他說,“你見過那些乞丐高手嗎?見過那些瘸子斷手的高手嗎?還有很多人,無論是身體有缺陷還是體質有缺陷,隻要有恒心,最終都可以成為一流高手。”

亙雲庭細想了一下,確實也聽說過和見過一些瘸子高手在鬧市裏拒捕,明明是一雙瘸腿,卻飛簷走壁的幾下竄跳就沒有了蹤影,比正常人強多了;要是這裏麵沒有高超的醫術輔助,哪能有這樣的身手。

“這醫術真有這麽誇張嗎?”他不由狐疑那些一針見效,藥到病除的高明醫術,是不是江湖騙子的伎倆。

孫百惡嘿嘿一陣怪笑,“誇不誇張,就看你學到多少本事。學無止境,一旦學富五車,什麽詩詞歌賦都可以信手拈來;一旦醫書藥性,熟諳精通,也可以如有神助,一點即愈。沒本事的,就成了江湖騙子,到處去招搖撞騙了。”

孫百惡提到詩詞歌賦,頓時說到他心坎裏去,他也滿有感觸地說,“說的倒也是,所謂神通,都離不開勤學苦練四個字。勤學則通,苦練則融,融會貫通之上境即謂之神!”

孫百惡和唐槿雲聽了,臉上不由泛起驚奇的神色,“想不到,你倒是挺有心得的。”

“隻是,憑你那品性,貌似還不足以為師。”亙雲庭瞥了他一眼,想起他滿嘴的謊話,陰毒的陷阱,為老不尊的性情,好色的仍然疑慮重重地說。

“嘿嘿,如果不試探一下你們的人品,我會這麽著急地為你小妹蒸毒嗎?我就看你們兄妹倆心懷慈悲,機智勇敢,兩人又情義深重,才把你們引回來的,要是那些殺人如麻,為富不仁的奸邪小人,就讓他死在那樹林裏算了。”

一番話,說的兩人的臉都紅到脖子根去了。但轉而一想,原來孫百惡在林中騙人,設陷阱,乃是防止奸邪小人,從而也觀察他們的人品,才確定是否施以援手。

“但你居然要小妹脫得精光?”對於那件事,亙雲庭仍然耿耿於懷,可能一輩子也不會忘記。

“嘿嘿……”孫百惡又是一陣桀桀怪笑,“不是這樣子,我能試得出她對你的真心嗎?不是這樣,我能夠把她的毒憋上臉去,然後直接扔進桶裏泡嗎?命重要還是清白重要?”

亙雲庭想,那倒也是,如果直接跟唐槿雲說她中了毒,她肯定不相信;還有,要是穿著衣服直接扔桶裏,那她以後不就沒有衣裳換上了?看來,這怪老頭還有點人情味,想法也深遠,倒是他以貌取人,錯怪好人了。

想到這裏,他連忙放下杯筷,臉容一整,當下抱拳揖道:“剛才多有冒犯前輩之處,請前輩海涵。”

“嗯,這倒還像個讀書人。”孫百惡微微一怔後,轉而又是一陣令人膽寒的桀桀怪笑,卻大讚,“知恥近乎於勇,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唐槿雲則在他設下的幾個陷阱之中,都隻是一些困人的陷阱,並沒有一些置人於死地的陷阱,便知道這位前輩心存善念,也許是惡作劇一番;再見他為了木盒而承認,可見也是性情中人;但她也意料不到,孫百惡讓她當場脫衣其實是為了把她的毒逼到臉上,方便直接扔桶裏泡蒸,所幸她不看重那樣一眼的清白,沒有反抗他,要是錯怪了好人,那可是三人也得不到好處。

這一點,又讓她想起了孫百惡看見她身體的那一刹那,是那麽的莊重而淡泊,全然沒有一點好色的樣子;這一點要是不是醫道聖手,醫德高重的人,難以做得到。

亙雲庭瞥了一眼沉思的唐槿雲,好像一副不開心的樣子,便心中一疼,手也不放下,繼續抱拳說:“好吧,一來是應小妹之邀,二來我也想一窺醫道的精粹,假如日後不能為民作主,我也想像師父你一樣,雲遊天下,懸壺濟世。”

“嘿嘿……”孫百惡陡地開心得還是桀桀一笑,連聲稱好,“好!我就收下你,我一定會讓你覺得,行醫濟世可比當官好玩多了。”

當下,亙雲庭遠離門檻,朝孫百惡莊重地雙膝跪下,轉眼等唐槿雲也跪下。唐槿雲見他們已經和好如初,心中更是歡喜,也即時要跪下來,但此時除了在桶內,卻無處可去,很是滑稽。

“哎,不是給我跪下,是給祖師們跪下。”孫百惡見了,也連忙站起來,一指炕床上麵的幾個靈牌。

兩人又隻好轉了個身,朝那幾個靈位虔誠地拜去,亙雲庭誦道:“晚輩亙雲庭攜小妹亙秋韻,願拜孫百惡前輩為師,發揚本門醫術,濟世為懷,望蒼天垂鑒!”

朝那靈牌磕了三個響頭,轉而又朝孫百惡磕了三個響頭。孫百惡不知怎的,忽然感慨得老淚縱橫,差一點兒就泣不成聲。半晌,才抹去眼淚,上前把亙雲庭攙扶起來,“好,好,好徒弟,我們這就繼續一邊吃,一邊講述我們醫術的由來。”

由此,三人在這間深山的小木屋內,聊起祖師們的天南地北下來,唐槿雲從此更加地了解這時代的前世今生,這裏的風土人情,還是那麽的淳樸,那麽的純真。

不知不覺已經月到中天,唐槿雲又過了一個寧靜而沒有任務的夜晚,心情從來沒有這麽舒坦過,可能就是有哥哥在身邊,有師父在身邊的原因吧。

孫百惡雖然臉目可憎,笑聲嚇人,可心地善良,濟世為懷,慢慢的讓人忘記了他的相貌,窺見了他的內心,覺得他已經沒有那麽可惡了,還和藹可親起來,像自家老爺爺一般,值得讓人信任。

酒足肉飽後,孫百惡終於站了起來,朝還在啃著野果的唐槿雲瞥了一眼,開始吩咐亙雲庭說:“那麽接下來,你還要繼續去燒火,我就在炕上教韻兒內功,希望內外相逼,可以把毒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