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解它,就讓它穿在裏麵吧。”唐槿雲語若絲絮,令人心裏輕柔舒坦,那些婢女這才展顏一笑,重新默默地替她挽起長長的秀發,穿上了寬闊的衣裙……

半晌之後,穿戴完畢的唐槿雲,被婢女們簇擁到銅鏡前一看,竟然把自己也愣住了。

“怎麽了?小姐,不美嗎?”有婢女黛眉一顰地問。

唐槿雲看見銅鏡中那一個挽著個高高的落蝶髻,插著一支合時令的百合花,一串細小的珠鏈纏繞在發髻上,並將中間的白玉墜在額前,顯得高貴而優雅;一襲朦朧的淡藍色紗裙,顏色由下擺往下漸變越濃,上衣繡著五彩繽紛翩翩起舞的蝴蝶,腰環水晶腰帶,餘端自然下垂,飄飄然有點出塵脫俗的感覺。

那般絕美而溫婉的女子會是自己嗎?唐槿雲心裏也不由訝然了半天,然而,隨著她的舉手投足如風指楊柳般婀娜多姿,銅鏡內那女子也跟著做著相同的反應,很明顯就是她自己的倒影。

尤其是那細潤如溫玉,柔光如膩的肌膚,淡掃娥眉眼含春;小嘴赤如櫻桃,嬌豔如滴,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靈活轉動的眼眸在慧黠地轉動,散發著幾分調皮,幾分淘氣——這哪會是自己呀?

要知道,她剛才在研究所的時候,已經是快要三十歲的年紀,身經百戰,多處都留下了傷痕,不少關節都有扭傷過,出道十幾年,就已經弄得一身傷殘疲倦,有苦自知,秘而不宣;但現在無論怎樣左瞧右看,也隻是十七八歲的光景,而且皮光嫩滑,明目皓齒,體魄強健而氣色紅潤,自我感覺也像個剝了殼的雞蛋,完全沒有受過傷,留下過傷痕,像一個不諳世事的懵懂小姑娘,但腦海裏仍然浮現著家人和那些平時訓練的招式。

難道,那台高速旋轉的怪機器……,竟然可以把她的年華也往後倒退了?

“哦……沒事,很……很美,謝謝你們。”她輕柔地響應著婢女,內心仍然驚訝不已。

大廳內,張捕頭等人正在大廳中品茗品得不耐煩,“亙員外,算了,我還是明天再來看人吧。”

“嗯,好。”那白皙皮膚亙員外樂嗬嗬地順水推舟。

“唉……”張捕頭搖頭輕歎一聲,推開茶盞,轉身就走,卻發現眼前地上的光線一暗,抬頭看去,赫然看見一張嬌豔桃紅的嫩臉,帶著一絲柳絮輕飄的笑意,睜著一對剪水雙瞳,正煙波嫋嫋地淡看著自己,擋住了他的去路。

他重新打量了一下穿上翩然靈動、繡著蝶紋的紗裙後的她,還是不肯脫去手套的手腕上,在高科技的腕表附近,已然多了幾件紫貝墜和玉鐲等首飾,行走時相互碰撞發生清脆的叮當聲,身份已與背後的婢女相差一大截,尤顯得高貴優雅。

好一個美豔絕倫而不失溫婉嫻淑的女子!這樣打扮才不失為這時代的美女!不僅是張捕頭,大家都在後麵看傻了眼,心裏忍不住地讚美不已。良久,張捕頭才欺身上前,重新細細地察看了一番,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想摸一把。

“張捕頭……”月娘在這時不失時機地出聲阻止。

他神色裏不由閃過一絲驚恐,轉而縮回了那隻手,嘿嘿一笑。

“嘿嘿,給我看管好,別再讓她丟失了,”張捕頭轉向月娘,朝她吩咐說,“不然……,就是與朝廷作對,要滿家抄斬的。”

說完,又猥瑣地瞄了唐槿雲一眼,才酸溜溜地繞過她,朝莊外囂張地走去。

“哎喲,小音你們怎麽搞的?把小姐弄的這麽寒磣,來來來,咱們到街上重新買過幾套新的,”月娘先是愣了一下,待他一走,又樂嗬嗬地上前接住唐槿雲,不時笑罵著背後的婢女,轉過臉去嬌問那位老伯,“老爺,你說是嗎?”

那老伯也由一怔馬上轉過臉色,連忙附和地說:“是是是,對極了。”

“是,那還不給錢?”月娘低眉回嗔。

“給錢?好,馬上給。”那老伯馬上向旁邊的賬房一招手,那人實時從懷中掏出一錠皚白如雪的銀兩遞給老爺,老爺又馬上堆著笑把它塞到月娘的手心。

“那我們走吧。”月娘朝他嫵媚一笑,收起了銀兩,轉身嚷著婢女開路,一把牽上唐槿雲的手,也朝莊外施施然地走去,卻發現唐槿雲依然穿著她那怪異的長靴及背著她那鼓鼓的背囊,不由暗歎了一聲,知道不好相勸,也隻好由著她有點不倫不類了。

無論是多麽靈動可人的打扮,要是動起手來,全都是累贅,保持著黑皮緊身衣穿在身上,唐槿雲便可以隨時扔開這身撩繞的衣飾,出手製敵;背囊裏有著她不少的高科技工具,她更是不怕怪異,包不離身,隨身攜帶。

聽說月娘要帶她去逛街,她的心不由微微一動。多少年了,她都不記得了,那時候她應該是十七八歲,還輕摟著媽媽的肩膀,陪著她一起去逛商場;進了特工訓練營後,天天都操著暴力血腥的魔鬼訓練,執行九死一生的任務,再也沒有閑情去做這種女孩子都喜愛的活動。

如今月娘提起,她也有點感覺回到了童年,便欣然隨她而去,順便偵察一下這座城池。

此城名叫隆城,是本國西北角的一個邊塞關隘,屬於中等城市,因處於與外族的邊界,常有各族商旅在這裏駐留買賣,隆城也得以生意興隆,繁榮昌盛起來。往來做買賣的總有不少衣著奇異的外族人,人們在街上看見背著背囊,蹬著長靴高跟鞋的唐槿雲,也見怪不怪。

她邊走邊向月娘探問這城市的情況,月娘也詐作不知地一邊介紹,一邊帶著她,穿過一街又一街,從西街的胭脂店鋪逛到東街的首飾鋪,又從北街的大佛寺逛到南街的綢緞莊,往來十幾個鋪麵,熱情地購買了一大堆日常用品,全是唐槿雲的,而那一錠銀兩還沒有用完;逛了大半天,日落西山,黃昏降臨,大家才滿載而回,準備回到莊裏去。

聽說要回去了,唐槿雲才輕籲了一口氣。並不是因為逛蕩而疲累,卻是因為當中看見許多鮮豔奪目七彩繽紛的錦緞,金光閃閃精巧奇致的首飾,讓她怦然心動了;平時,她在別人的保險櫃中見的多這種東西,可都是因為目標不是它們而漠視,因為時間緊逼而無暇欣賞,如今,月娘竟然陪著她到處逛,隨著她細心挑選,還說喜歡哪件買哪件,全是送她的,她又焉能不驚喜連連,像個小女孩般興奮了大半天?

此時隨著月娘款款踏上歸途,後麵的婢女捧著她挑選的戰利品,滿載而歸,總算為了今天的興奮而暫告一段落。一路上,她察看了這個隆城,留意身邊穿梭而過的全是靈動的人類,隻是大多數穿著古裝,和她的衣飾不盡相同,都真實而存在地使用著古老的工具,但語言相通,文字相通。她便更加有理由相信,那台高速旋轉的怪機器,不僅把她的年齡往後倒退了,還把她的時空也倒退了,退回了古代不知是哪一個朝代。

初到這裏,腦裏還茫無頭緒,就受到月娘熱情周到的接待,而且每個人都簇擁著她,高呼她小姐,她就感覺總有一些輕飄飄的東西縈繞在心尖。並非隻是徒有虛名,還真正的擁有古代小姐的飾物和地位,漫步在青石板鋪就的長街中,許多女子都向她投來怪異而嫉妒的目光,許多男子更是摩拳擦掌,蠢蠢欲動,通過這些時候的偵察,她感到他們民風淳樸,熱情洋溢,也隻是徒有色心,全然沒有殺機。

隨著身邊不時有走夫販卒、官差商人擦肩而過,也不需要提高警戒,十幾年來,她還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輕鬆自然。就像小時候沒有人認識她,她不用擔心有人暗殺她一樣,快快樂樂地上學去。壓下了心裏的興奮,卻仍然止不住那與生俱來的一臉笑意,儼然就一副大家閨秀的風範——如果不是一場夢幻,而是真實的時空扭轉,那麽,她就得永遠生活在這裏,但總的來說,情況似乎還不算太糟。

忽然,走在前麵的幾個衙差陡地一發虎威,硬是把路邊一個肉包攤子的少女從攤子後麵給扯了出來,強行要帶走,那少女驚得花容失色,轉而哭喊著死活不肯,攤子中有一老漢顫抖地走出來,向衙差大哥不住地哈腰點頭,苦苦的哀求。

唐槿雲一行被他們擋住了去路,不得不駐停下來,靜觀其變。其它路人也把憤慨的目光投到衙差的身上,卻敢怒不敢言;街邊兩邊店鋪閣樓裏的人也伸出脖子來,饒有興趣的圍觀。

但衙差仍然不理光天化日之下,依然要把少女強行帶走,還對那老漢嘻皮笑臉地說:“皇上要選秀女,我這是帶你的女兒去享福,到時候她成貴妃了,你還得殺豬宰羊地酬謝我們呢。”

“閨女貌醜,難登大雅之堂,請各位官爺行行好,放咱閨女一馬吧。”老漢一邊泣訴,一邊長跪不起,給那些衙差又是磕頭又是跪拜,仁至禮到,好話說盡,卻仍然難以說動他們鐵石般的心腸。

眼看少女被步步地拖遠,慟哭如哀,肝腸寸斷;老漢終於忍不住,一個箭步衝上去,對衙差們又推又搡,強行分開他們拉住女兒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