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指白天那幾個嗎?”他想了好一會兒,才恍然大悟地瞪大著眼睛,“我隻是覺得叫他們直接通知你比較快速,怎麽了,他們傷害你了?”

“沒有!”無論是怎樣的一個理由去調動他們,都是權力泛濫的征兆,唐槿雲若是再掌持下去,也肯定會泄露得更多秘密;這種秘密的組織尤其著重一人負責,皇上是斷不可能不知道這種機密性,他還能夠這樣做,也擺明了不信任她了。

“你這麽喜歡調動他們,那‘鶴衣衛’就交還給你吧,我以後不管了!”她像少女任性般把拇指上的墨玉斑指摘下來,塞到了皇上的手中,便毅然地踏入了回廊上。

想想自己的手下隨時都會監視自己,隨時也會成為自己的敵人,這種毫無安全感的組織,她還是趁早脫離為妙。將來若是有那麽交鋒的一天,她也不必顧念舊情而不忍下手。

“這……”皇上最為後悔的便是這兩次擅自調用了她的‘鶴衣衛’,一開始當他聽到唐槿雲冒名頂替的時候,他第一個冒出來的念頭就是想著她可能是唐槿軒還潛伏在宮裏的間諜,便急著要把她抓回來,酷刑拷問。

可是,細想唐槿雲也一路護送秀女上京、為他鏟除了間諜、緝獲了北方的劫匪,還協助剿滅了溪盆兩城的反賊,很難想像,這一切都是為了取得他的信任而故意做的,而故意用那麽多同道的性命來換取他的信任;當想到她本來就有機會在殿上殺害他的時候,他連忙著‘鶴衣衛’抓她的時候,客氣一點。

而當他又想起她曾經為皇子貼上止血的東西的那份愛心,自己又那麽矢誌不渝地為她入陵墓舍命取藥,他便一下子明白了過來,這位女子,斷然不是唐槿軒安排進來弑殺他的。

可惜,當他頓悟到這一點的時候,唐槿雲已經被請回來了。他追悔不及派出去的‘鶴衣衛’,無形加深了唐槿雲對他的誤解。

臨近了禦書房,唐槿雲也沒心情進去了,便扭頭對他說:“我不歇了,我回寢宮去。”

說完,也不理皇上的驚愕,逕直過門而不入。

“且慢!”不料背後去傳來了皇上的一聲吆喝,不由她扭回頭去愣了愣。

皇上招來了旁邊一位老太監,在他的耳邊附耳了幾句,那位老太監便應聲跑進了禦書房裏去,而他則深情而威嚴地接上了唐槿雲疑惑的目光,兩人曖昧地凝視了好一會兒。

唐槿雲想他可能有什麽要給自己,也轉過身來靜候了片刻。驀然想起昨晚那件血小衣可能還在禦書房,也吩咐身邊的宮女前去取回。

不一會兒,與宮女錯身而過的老太監小跑著捧來一個錦盒,雙手奉到了皇上的手中。皇上接過去,轉臉朝她微微一笑,便拿著它走過來,把它放在她的手上,溫柔地一歎,“原來,你當初這麽迫切找到它,就是為了要治你那個怪病,現在,我就把它送給你,你可要好好珍藏了。”

“什麽呀?”唐槿雲不解地輕輕掀開錦盒,卻見她要找的那本《行醫怪聞錄》,就安靜地躺在裏麵。

清風從回廊外吹過,撩動了那悅耳的風鈴,讓人感覺火熱的夏季已經降臨了。

這書中她看過前麵的一小段,師父沒有記錯,上麵確實記載著治療紅鸞綠毒的方法,找到了它,也確實找到了根治她身上毒素的方法;皇上正是根據這書上的記載,曾經號召全國人都尋找那‘玉貞子’,最後在太醫的提示下得知先帝的陵墓裏眾多的陪葬品中,就放著這麽一枚,他也甘願冒大不韙,舍生忘死地為她取了回來……

想到這裏,她抬起頭望過去,皇上已經在老太監的攙扶下,一拐一拐地走回了禦書房裏——剛才陪她一路都在那些漢白玉石板上行走,讓他吃盡了苦頭。

“你不歇,我可要歇歇了。”他扭頭朝她訕笑地解釋著,笑出了他那迷離笑容其中最陽光的一麵。

看著他的背影,她滿腔的感動忽然一下子湧上了眼眶,在眼眶裏不停地打轉:要不是他這最後把書送給她,提醒了她,自從她痊愈以來她還沒有正式當麵感謝他,反而咄咄逼人地質問他了。

想著想著,她的嫩臉也不由一紅,正要準備朝他行禮感謝他,迎麵卻走來了她派去的那位宮女,端來了那件血小衣。

這刹那間,皇上的背影也已經沒入了禦書房裏,她倘若真要感謝的話,也可以隨後進去當麵感謝,更何況,她看到了那件血小衣,也想起了香苗師姐的失蹤。

她還有許多關於她的疑問要當麵問皇上呢。

可是,正當她要抬腳進去的時候,忽然後麵傳來一陣喊“貴妃娘娘”的輕呼。

她轉過頭望去,卻是好幾個宮女侍衛的齊齊朝她躬身行禮。

“有事找我?”唐槿雲很是驚奇她們怎麽時候來到背後的。

那些宮女連忙說是皇後有急事要找她,請她馬上過去一敘。

她想皇後素來跟人不合,跟她也不是太熟悉,這時候怎麽會找上她了?也許有些蛇偷狗竊的事要找她幫忙嗎?

問宮女,宮女卻搖頭稱說不知何事,隻是說皇後吩咐她要盡快把她請過去,不然就治她辦事不力的罪;那宮女說著,淚水也不由自主地淌了下來,仿佛那懲罰的刑具已經展現在她的麵前了。

剛好,她取來了血小衣,也正想找皇後辨認一下,是不是她兩前年遺失的皇子衣物,便也答應了下來,隨他們一起前去皇後的“坤寧宮”。

然而,她這前腳剛走,皇上久候她不進來,也著人出來打探,卻得知她已經前往“坤寧宮”的消息,不由他一下子呆了。

唐槿雲來到“坤寧宮”,看見殿內的皇後正在悠閑自在地吃水果,太監宣讀貴妃娘娘前來拜訪,她便淡然地走了進去;不料,後麵傳來‘嘎嘎’的推門聲,不一會兒,坤寧宮的宮門被被迅速地關閉了,把她們一眾全都困在裏麵。

皇後這才停止了進食,傲慢地緩緩站起來,那些宮女都微微一怔,唐槿雲卻淡然一笑置之。

其實走到半路的時候,她也曾經萌起一種不祥的預感:要是那些蛇偷鼠竊的小事,以霸道刁蠻的皇後來說,她還不手起頭落,一刀一個,寧錯勿枉嗎?何須低聲下氣地請她?這其中必然有不利於她的蹊蹺在其中,然而藝高膽大的她又怎麽畏懼了皇後設下的“鴻門宴”?

“本宮聽說,有人冒名頂替進宮甄選了,所以特意傳妹妹來問清楚。”皇後走出殿外,也毫不顧忌鄙視地高聲問。

“不用問了,我相信你已經聽說得很清楚了,”唐槿雲卻朝她輕鬆地展顏一笑。她這才知道,她一直擔心皇後的‘鴻門宴’是什麽,卻是昨晚在禦書房發生的冒名頂替刑訊;這個皇後應該不難知道,昨晚在旁的太監宮女那麽多,有的是她的線眼。

隻是,她都知道這個份上了,也不難知道昨晚她跟皇上一些曖昧的互動吧。想必她這也是爭風呷醋惹的禍,便輕輕一笑。

笑容一斂後,她也反問皇後:“但我想你聽說的應該不止這些吧。”

“哈哈……”皇後見她眼明心亮,也不由得陰陰一笑,一語雙關地說:“你既然知道我知道的不止這麽少,那你就乖乖受死吧。”

最後那句硬是從牙縫裏陰冷地迸出來,接著便要指揮那些侍衛圍了上來,要把唐槿雲緝拿起來。然而,她到底知不知道,憑她那麽幾十個侍衛,又怎麽抓得了唐槿雲?

但是,那些宮女卻沒有唐槿雲這般的身手,陡然瞥見侍衛抽出寒光閃閃的佩刀,她們就不由哆嗦地瑟縮成一團了。

“住手!”正在這時候,宮門被再次打開,迎麵劈來皇上的厲聲一喝,大家也不由自主地渾身一顫。

“光天化日之下閉掩宮門,皇後!到底發生什麽事了?”皇上怒不可遏地趕到皇後的跟前,又是厲聲一喝。

皇後和眾宮女侍衛都即時對他紛紛下跪行禮,行畢,皇後才心虛地咽了一口唾沫,指著唐槿雲說:“皇上,這女子冒名頂替秀女,來曆不明,動機不純,臣妾正要幫你清理她呢。”

“廢話!”不料,皇上卻仍然一聲否認了她,怒視著皇後喝道,“朕要的就是亙貴妃這樣的秀女!她是我的心腹,哪來的來曆不明,動機不純?你把朕當傻瓜了,好壞不分?”

說她就是正合他心意的秀女,就無意中表明了他對她的愛意,說她是他的心腹,也鐵定了為她的冒名頂替向全部人開脫。皇上的意思是說:好的心腹部下,是不需要有個怎樣的名字,怎樣的出身,隻要能夠忠誠便足夠了。

然而,這兩句話到底還是藏著一種難以喻明的矛盾。唐槿雲聽在心坎,也很感激皇上這般公然地為她開脫罪責。

皇後也意料不到皇上卻是一邊倒地偏袒,還是在她堂堂的後宮第一人皇後的麵前。看來,皇上確實被眼前這個妖女迷得渾渾噩噩,神智不清了;這位女子在他的偏袒之下,遲早有天會超越她,坐上她皇後的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