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沒事往這裏跑幹嘛?”唐槿雲回到了自己的寢宮,本來也想終於可以遮風擋雨了,再也看不到不想看見的人在她的麵前耀武揚威了,便想鬆懈下來,卻又被皇上的體貼幹擾了,那剛冷靜下來的頭緒又被他舞起,惹起了無邊的煩惱。

“我……我,我這還不是擔心你才來的嗎?”本來還在休養的唐槿熙,這幾天連朝也不上了,卻因為牽掛著她的病情,而掙紮著來探望的;不料唐槿雲卻讓她吃了一個閉門羹。

唐槿雲頭也不回地跑到寶椅屏風後麵的鳳床上,迎臉便撲了下去。什麽人也不想見,什麽聲音也不想聽了,對於皇上的關心,更是置諸腦後,愛理不理。

唐槿熙看見她這般情形,毫無經驗地慌了手腳,他也很難相信,怎麽平時冷靜幹練的唐槿雲今天卻像換了個人似的,像隻受了傷的小綿羊地跑回來了。

但見唐槿雲那番厭惡天下所有人的嘴臉,他也知趣的不敢再去責怪她,隻是在後麵垂立了一會兒,便又轉出正廳去,向那些宮女打聽她今天發生的情況。

當聽說飛紅雪竟然是個女扮男裝的統領,他也不由又驚又怒:這飛紅雪不是飛紅野的兒子嗎?怎麽卻成女兒了?怎麽他平時在殿上就看不出來了?這還得了嗎?皇上也被他們父女倆耍猴似耍的團團轉了,這不是明擺著欺君是什麽?

但是當他聽說飛紅雪還回女兒身後便纏上了亙狀元,貴妃娘娘看見了便很是不高興,跟飛紅雪咬牙切齒地冷戰了一頓後,跑到郊外一坐就一整天,這時候才回來。

他便不由多了個心眼:這飛紅雪咋能這麽的不知羞恥,纏上人家的哥哥了?有什麽鍾情喜歡的,不能托媒妁去傳個訊兒,約個時候地點幽會幽會麽?幹嘛要睡人家妹妹的廂房了?

轉而一想,這亙貴妃對哥哥也太關心、太緊張了吧,哥哥能夠找到嫂子,那還不是天大的喜事麽?幹嘛生怕他們在一起似的千般阻攔,萬般刁難呢?難道也怪飛紅雪當初女扮男裝騙了她?嗯,這個,他倒是可以幫她一把,讓飛紅雪完全去當回一個恪守婦道的女子。

他當下終於明白了亙貴妃的苦處,才釋懷地微笑著起駕回宮。

不料,翌日大清早,他就被唐槿雲在夢中搖醒。

“皇上知道了飛紅雪女扮男裝,欺君犯上,想要怎樣處治她?”唐槿雲等他的眼皮兒闔開的瞬間便劈頭就問。

皇上倒想不到她這般的大膽,擅闖皇上寢宮不說,還大清早地爬上皇上的寶床來逼問他,要是換了其他人,別說是要回答那個問題,就是她當事人,就先判個意圖弑君之罪,論罪當誅了。

但是,她不是誰,她可是出入皇宮如入無人之境的亙秋韻,是他最為鍾愛的亙貴妃,但見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了昨晚的陰霾,那豔美的英氣又凜冽外逸,從前那個亙貴妃又回來了,他倒是高興也來不及,哪敢怪罪於她?

他由宮女扶了起來,一邊吩咐她們替他梳洗了,一邊坐在床上想,你倒是挺關心你哥的,知道了你嫂子快要被殺頭了,就早早過來向我求情赦免了?不過,這樣也好,我本來就沒有想砍她的頭,就趁機賣個人情給你吧。

於是,他便笑著回答:“論罪當誅!但是,朕見她就快要是你的嫂子了,就給你個情麵,削掉她的官職,讓她安心做個賢內助,怎麽樣?”

說完,漾起一絲得意的微笑地盯著微微吃驚的唐槿雲,等待著她突然感動得飛撲過來摟著他連聲說著謝主隆恩。

“不要不要,你還是論罪當誅,把她殺了吧……”不料,唐槿雲聞言後,連忙擺手阻止,倒是讓皇上愣了大半天也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他應該沒有聽錯吧?唐槿雲竟然說要讓他砍了飛紅雪的頭?這,她們姑嫂倆怎麽了?有什麽深仇大恨至於砍了她也不心疼嗎?

唐槿雲說得意猶未盡,忽然也覺得這樣子似乎有點太反常,容易引起皇上的注意,便轉而又給皇上擠個笑臉,無限溫柔體貼地說:“皇上你這樣徇私,我擔心傳出去了,會對皇上的名聲不好。”

“殺了她?你哥還不傷心欲絕?”皇上倒是佩服她的冷靜和公平,隻是,他還是不明白唐槿雲真正的用意,她不懂得愛屋及烏麽?不懂得這砍頭的背後,損失最重的將會是亙雲庭嗎?不懂得這也幾乎等於大義滅親嗎?

不會的,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唐槿雲昨晚也是想了一個晚上,回想起兩人一路鳳輦一路喝酒賞春的情景,卻是又溫馨又情真,那亙哥哥的表現半點也不像是矯揉造作,敷衍了事;更想到當天她依稀記得就是他跑到她的跟前,嚴辭義正地要死在她的刀下的,她自然舍不得放下了刀,卻也在那時候昏厥了過去。

“欺君瞞上之輩,我公正廉明的亙哥哥又豈會跟這種人為伍?皇上如果依法辦事,我亙哥哥隻會更崇拜你,更忠心於你。”

她往皇上和亙雲庭的臉上貼足了麵子,隻有一個目的,就是讓皇上依法處理,那麽,飛紅雪的下場可就不是她親手造成的了;到時候,就算亙哥哥有什麽責怪下來,她也容易開脫了。

可是,事有蹊蹺,皇上不得不深思這一個問題。他不明白飛紅雪死了,亙雲庭怎麽不會傷心欲絕?宮女都說了,飛紅雪不僅為他表露了身份,穿回了女裝;還把他接出了宮,日以繼夜衣不解帶地伺候他,這般深情纏綿的女子,亙雲庭難道就一點也不感動,一點也不心動嗎?又怎麽忍心這麽一個癡心女子被生離死別了?

他記得當年皇後也曾經是這麽一個深情纏綿的女子,他一個感動,就給了她一個皇後的名份。

可是,不知怎的,也許是她還因為盜皇子那件事受嚇了,導致現在還沒有走出那個陰影下,對他也忽冷忽熱,對皇子也有打有罵的。

而讓他有時候也對她厭惡得有如臭溝泥……

他很欣賞唐槿雲這麽維護他的名譽,隻是還有保留地說:“這事兒,容我傳她上朝再說。”

唐槿雲本來也隻是想給皇上帶來一個不要因為她的關係而特別豁免飛紅雪,就算豁免了亙雲庭也不會特別感激的信息,至於皇上是否真的秉公辦理,還是依然給她麵子赦免了飛紅雪,那個已經不重要,皇上不殺飛紅雪,她照樣可以讓她隨時隨地無聲地死去。

此時見皇上對亙雲庭的事似乎起了疑心,也不急著逼皇上匆忙下決定,隨便找了個不耽誤他沐浴更衣,準備上朝的借口,便轉身飄然而去。

恍恍惚惚地睡了兩天兩夜,亙雲庭也總是依稀看到眼前轉來轉去的滿是飛紅雪的身影,沒有一個是唐槿雲的。

“她,她怎麽了?”這天悠悠地醒來,赫然又看見飛紅雪噙著幸福的笑意倚在他的床邊,卻被他突然濃烈的思念嚇得一下子凝住了。

“她?哦她沒事了,昨天還來看過你呢。”飛紅雪依然不屑地說。

“她來過?她沒事了?”亙雲庭眼珠子急轉著,又拍拍腦後勺,卻一點印象也沒有,不由一下子沮喪地呆望著屋穹的橫梁。

他本想掙紮著也要去看一下唐槿雲,驗一驗飛紅雪說話的真偽。可是唐槿雲當天那大受打擊、憤怒得屠城的樣子,讓他在腦海裏一閃而過也不由為之顫栗。她那麽多的怨恨要是全落在他一個人的身上,那他該是一個怎樣血肉模糊的下場?

此時算是得知她已經安然渡過了中毒期,心中那份關心也算是暫時告一段落。可是,還不知道她的情緒怎麽樣了,若然她看見了他依然是那副要喊打喊殺的樣子,他又如何承受得了?

其實,當天他看見她這般的心痛震驚,也是既感動又心痛。他那晚真不該就這樣大意放過了飛紅雪;飛紅雪早上醒來,也同樣用點穴製住了他,並換上了女裝要他跟她並肩出陣,故意氣一氣唐槿雲。

而無論是擔心會否再次引來唐槿雲的瘋狂,還是出於對這件事的深深自責,他還是抬眼望著屋穹而暗自決定了暫時不在唐槿雲的麵前出現。

“你自曝自己女兒身的身份,不擔心被罷官被怪罪下來嗎?”忽然他輕聲地問飛紅雪。

飛紅雪也頓時被他嚇了一跳。

“你,你這是關心我嗎?”她既驚又喜地盯了亙雲庭那瘦削的臉龐好一會兒,幾乎自己聽錯了。

亙雲庭也隻是無法理喻她那般大膽的行為。她就算為了氣唐槿雲,可是,也不得不為自己這樣的行為負上責任呀,這女扮男裝的當差,可也是欺君瞞上的一種呀,她是真傻了沒有考慮到這一點,還是別有其他的策略了?

對於飛紅雪那點誤會的驚喜,他則保持緘口不語,仍然抬眼望向屋穹,眉梢也一動不動。

這忽冷忽熱的態度又氣惱了飛紅雪,她也不由陰笑了一聲,“有你的貴妃妹妹墊背,我又何懼之有?”

亙雲庭懂她的意思,她這是打算拿唐槿雲冒名頂替的事當作籌碼,來挑戰皇上的權威;而這事損失最大的仍然是他亙家和飛紅家。

“你,你打算告密?”他不由急忙從床上坐了起來,驚訝地盯著她,想眼前這個女子到底是怎樣一個腦子,她的腦子怎麽會想出這般魚死網破、同歸於盡的極端想法了?

看見他這麽激動的反應,飛紅雪都想偷笑了,但轉而一想他這般的激動可不是為了關心她,而是可能為了唐槿雲;她那剛笑彎了的眼簾又陡地放出陰冷的寒光。

“瞧她怎樣做了,逼急了狗,是會跳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