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亙雲庭一人坦坦蕩蕩地在對麵輕斟輕嚐,文雅而大方。
忽然,他問:“對了,白大哥他們呢,怎麽不見他們倆了?”
“他們呀,”唐槿雲想不到他也牽掛著白昭南他們,一怔之下,隻好推說,“他們就讓我派去找你們了。”
她也不敢直說白昭南他們失蹤的事。因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確定他們的生死,也沒有確定他們到底是叛變了,還是被皇上請去了,甚至,落在未知的敵人手中。
而無論哪一點,都不是亙雲庭這般書生應該知道的。在她的眼中,他的任務就是學習讀書,其他事,尤其是這般凶險的事情,她本來就想隱瞞他,更何況那些還不確定的事?
用完膳後,兩人又是愉快地交換了失蹤後大家的經曆。這一次,亙雲庭倒是對她挺親近的,他全程一邊聽一邊輕握著她柔軟的纖指,像撫慰著她那驚慌的芳心。
這是唐槿雲一直以來所不敢想像的情境,卻在這劫後餘生出現了,倒是讓她的芳心驚喜莫名。更是把心底裏尋找他的苦水一股腦地吐露出來,好像期望能夠得到他更大的慰藉似的。
可是,她還是把尋找皇上、悄然答應擔當了“黑衣暗衛”英主的事隱瞞了下來。回到房中,在床上輾轉反側地睡不著,就是仍在耿耿於懷地該找個怎樣適當的時候跟亙哥哥說明呢?
把唐槿雲送回了廂房後,飛紅雪和亙雲庭兩人便在回廊上一前一後地朝著前院的房間走去。
“你倒是挺放肆的,居然敢握她的手了?”飛紅雪在他後麵無不嗔怪地嘮叨著。
“嗬嗬,”亙雲庭在前麵昂首闊步地走著,渾然不擔心飛紅雪會在他的背後偷襲似的。
當初,唐槿雲離開隆城後,他尋找妹妹不著,也隻好先行安心下來讀書,卻遇到了孫百惡的深夜拜訪。師徒倆交流起醫術來,一聊就是通宵達旦,當聽到他要上京赴考的時候,孫百惡便要教他一招幾式,好在路上防身之用。
他就那些飛簷走壁的功夫學不來,隻挑了那既可以養生又可以培養真氣的輕功,及那需要用真氣發動的“點竹指”。
他的根基沒有唐槿雲的那麽好,所以,既然每天勤加修煉也隻能蓄得一點真氣,卻也足以應付那些以為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的人。
飛紅雪便是第二個上當的人。
第一個就是在“承歡台”山下,那個準備劫走他的那個蒙麵人。那時候,他當把他放倒,唐槿雲便剛好趕到……
此時,他又揚起暗算了飛紅雪那隻左手,輕嗅聞一下,轉眼瞟了飛紅雪一眼,不由得笑得更加的爽朗。他的“點竹指”可以左右手雙開,飛紅雪當時隻抓住他的右手而忽略了他的左手,就是一個很致命的疏忽。
飛紅雪聽著這般諷刺的笑聲,陡地看見他那隻手,不由得窘得垂下頭去,恨不得找個磚縫鑽了進去。
“怎麽了,這樣子,你也要來阻止我們嗎?”亙雲庭笑完又淡然地問,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
沒錯,他這一次跟飛紅雪交手,不僅讓飛紅雪見識了他的“點竹指”的厲害,他還因此掌握了飛紅雪的一個驚天地泣地鬼的大秘密。
就在一個時辰前,在城東的某間藥鋪的後院廂房裏,飛紅雪已經暈了過去。
他沒有趁機逃走,趕走了那個小姑娘後,把飛紅雪拍醒,然後坐了下來對著那暗紅的燈火遐思不已。
他往飛紅雪胸前的那一探手,觸及了一個柔軟如綿的小團團,就像他小時候觸及奶娘胸前的那兩個一模一樣。
飛紅雪竟然是一位女子嗎?堂堂的京師八道總指揮使竟然是女的?這也不算得什麽,唐槿雲也是女的,她在這時代也能夠擔當禦前追魂使了。
可是,當全世界的人都認為飛紅雪是個小氣嫉妒的男子的時候,亙雲庭竟然識穿了他的秘密竟然就是一位女子。這足以讓其他捕快甚至皇上情何以堪了?也足以讓那些被她抓到的汪洋大盜羞愧至自諡身亡了。
不一會兒,飛紅雪睜開眼來,環視了一眼室內暗紅的燈籠火,陡地發現了亙雲庭的影子,不由得像看見仇敵一般血紅著雙眼,漲紅著臉,渾身顫抖著,直想撲過來,可惜,亙雲庭還是沒有解開他的麻穴,他就像一隻被囚禁的野獸一般地吼叫。
“你,你幹嘛還在這裏,幹嘛還不走?”
他咆哮如雷,那聲響足以把天花板裏的灰塵震下來。
“你是女的?”亙雲庭等他吼完,才滿臉歉意地訝問。
飛紅雪一聽之下,並不回答他,反而繼續怒吼著要他馬上離開,馬上消失,“滾,給我滾回你那個神勇無敵,無所不能的假妹妹身邊去吧!”
吼叫之音末,竟然流露出一絲女子的尖叫,嚇得他馬上閉口不語。
“你真的是飛紅野的女兒嗎?”亙雲庭也不理她的吼叫,反而揚了揚那隻讓她見之色變的左手,“怎麽樣,如果你不說,我可要再摸一下了。”
飛紅雪一聽之下,匆匆一瞥他那隻左手,果然臉色變得如紙般慘白。半晌,他才女子般嚶哭起來,“沒錯……我就是如假包換飛紅野的女兒!大女兒!那又怎麽樣?”
飛紅野沒有兒子。這句話是從“夕穀神醫”的醫書上看到的一句看似怨言閑語的橫批,卻成了真正的線索。
沒有兒子的正確答案就是有兩個女兒。
現在,亙雲庭終於徹底明白了那句話的含義。
“明明是個女兒身,你爹怎麽把你扮成男子了,還一扮就是二十幾年?”亙雲庭期待著飛紅雪醒來,想問的就是這個。
這飛紅野求子成狂也不至於把女兒當兒子養,還一起隱瞞了江湖所有人二十幾年,他們之間到底是怎麽了?
這裏麵似乎隱藏著許多不為人知而極其離奇的軼事,讓亙雲庭直想趁機打聽得一清二楚。
“這不幹你的事,你給我快滾就是了。”飛紅雪卻不回答他,隻是一味地催促他離開。
可是,疑問就擺在麵前,亙雲庭如果得不到解決,那他就是走了,也會一輩子的不安心。
“你不說,我就隻好再一次親自驗身了。”他說著,又晃了晃那隻左手,作勢再朝她的胸前摸去。
“啊——”驚得飛紅雪再一次花容失色,連女子的尖叫聲也完全暴露了出來,“不,不要……我,我說……”
亙雲庭便也收回了那隻左手,換了個姿勢,緊盯著他,期待著他開啟他的女子身份秘密。乍一看之下,緩過神來的飛紅雪雖然官服緊裹在身,捕快帽束藏著秀發,卻也難以掩藏她那一臉的俊美。
原來,這並非是男子之英俊,卻是女子之柔美。
飛紅雪遊目在他的身上來回了不下數十次,始終隱忍了大半天沒有開口。
亙雲庭見她想要耍賴的樣子,這次也不客氣了。陡地一手摸到她的胸前,硬是要扯開了她的捕快裝,看見了她裏麵胸前一圈圈地裹著緊緊的白繃布。難怪從外麵看來,她的胸會是如此的平坦結實。
但實際上,仍然難掩它原有的彈性。
飛紅雪一下子遭受他的胸襲,頓時倒吸了一大口涼氣,連忙驚哭著,“我說,我說……,我真的說了,停……”
她還真的想不到亙雲庭的逼供方式是這麽的霸道,如此的非人,完全戳中了她的弱點。這於她來說,無疑是最是殘酷的。她跟唐槿雲不同,為了完成任務,可以不惜受傷和犧牲色相。
亙雲庭見她這次又哭了,就暫且停止了動作,收回了手,重新盯著她,期待著她的故事。
這一回,飛紅雪隻好緩緩地向他道出了江湖上不為人知的幾件秘聞。
第一件是,沒有多少人知道飛紅雪的準確出生時間。因為是個女嬰,她一出生就馬上被飛紅野扔到溪邊去了。是他的好友,也是飛紅雪後來的師父好心把她抱上山養大成人,教會武功的。在她十五歲的時候,師父命她去行刺一個人,在差點兒把那個人一劍送上西天的時候,師父及時出來阻止,並且向那人說,這就是你當年遺棄的大女兒,如今,你遺棄她的仇,她已經報了,至於後來你們怎麽樣,你們自己處理好了。說畢,師父便飄然而去。
第二件,在飛紅袖出生十三年後,飛紅野突然向江湖宣稱,被他暗中送去學藝的大兒子飛紅雪已經回來準備子承父業了。其實,他見識了飛紅雪的身手後,也就願意讓她認祖歸宗,但是,唯一的條件就是,要她以後都男扮女裝,替飛紅家繼續光宗耀祖,揚名立萬。
飛紅雪為了母親和妹妹,也隻好答應他這強蠻無理的條件。從此,她把自己的胸部紮了起來,男扮女裝地獨上了強盜山寨一年,強要讓自己訓練了一把男聲及跟那些粗野強盜學就了渾身的男子氣概,隻是臉容終是難改,每每讓人誤認為是小白臉一個。
最後她把那群強盜全部殺光了才下山出道。在飛紅野的推薦和宣傳下,江湖從此隻知道飛紅雪是捕快門中的少年新秀神捕,沒有人懷疑並知曉她的女兒身。
第三件,身為女兒身的她喜歡唐槿雲,其實是喜歡她的武功和威名。並非真的要和她成親,而是想借助唐槿雲和她一起姐妹般地建功立業,讓她的地位再上一個新的台階……
麵對著那暗紅的燈火,兩人在廂房的一角裏並坐著,幽幽地一起追憶著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亙雲庭還真的意想不到她的身世是這麽的慘無人道,她的經曆是這般的淒楚可憐,無不段段噓唏慨歎,感同身受。
而飛紅雪則一早回憶得無語哽咽,淚水模糊了視線,沾汙了花容。
“其實,我還不是一樣……”
也許被飛紅雪那被遺棄的悲慘身世及被爹爹逼著男扮女裝的過往感染了,亙雲庭深感慚愧抱歉之餘,也壯懷激烈地道出了他自己辛酸的家世。
他爹亙老爺原是家中的幺子,爺爺撒手人寰後,卻被他的兄長霸占了所有的家產,並且還要把他掃地出家。
是苦命的爹爹命不該絕,在隆城裏做了一個忠厚老實的小夥計而讓老板招贅入婿,生下了他和妹妹亙秋韻兩人。
本來也算是幸福的一家了。可惜,在他五歲的時候,一場家族疾病帶走了他那善良而知禮的娘親和慈祥寬厚的外公……從此,爹爹隻好一個人起早摸黑地苦苦經營著他的生意,而他則成了一個小大人,時常要看顧著那連站也站不穩的妹妹……
一番說話,道出了另外一種淡淡的憂傷,讓梨花帶雨的飛紅雪聽了,也不由得為之一怔。她也是怎麽也想不到,亙雲庭的家世是如此的讓人心酸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