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太後也這麽包容,這麽深明事理,唐槿雲再也無話可說,也無可挑剔。

便向她盤出這幾天的計劃:怎樣趁著她的態度還沒有那麽明朗化,她們還沒有暴露在明處,雙方隻能暗地較量,不要再引起剛才在殿上這麽強烈的衝突,那樣子很容易逼狗跳牆,讓杜月兒她們產生同歸於盡的念頭。所以,太後一定要在她不在的時候先好好保護自己,以及防備杜月兒及其他新來妃子和宮女出其不意的挑釁行動,對那些老宮女也要小心提防,謹防遇上像華容那樣的線人。

一切都要等她回來以後,再伺機把她們一一撥掉。

太後一邊聽著她的整盤計劃,一邊驚喜地點著頭。她激動地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這丫頭的思維不是一般女子的思維,不毒,但有著一絲無堅不摧的柔狠,就是讓人死,也死得舒服愜意。

當下,兩人在這“慈寧宮”裏,秘密地一聊就是一個下午,直到傍晚,唐槿雲才堅決辭掉太後留她一起共進晚膳的熱情,依依不舍地與她告別,要出宮回到楚問天的“楚府”上,看望她的亙哥哥。因為,她感到諸葛本勝那群人並沒有遠走,也許還會再來劫持她的亙哥哥,讓她做什麽都投鼠忌器。

出了“慈寧宮”,那個侍衛竟然在外麵等候了她三四個時辰,但他仍然陪著笑地走過來,問唐槿雲此時有空沒有,如果有的話,還是可以帶她去見一下她的新手下的。

唐槿雲觀他也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額前的皺紋已經被歲月衝積成丁形憂紋,想必也是有家室有承擔的人了,也不想他快要傍晚了還那麽奔波,便勸他先行回去,待明天一早去南門路“楚府”找她就是了。

那侍衛當下感激地朝她一揖,卻堅持要陪她出宮,直至不順路再告退。

她也無所謂地笑了笑,隨便他在前麵帶路出宮去。

走到宮門,她刻意地在守衛麵前晃了晃手中的玉佩——為了行動方便,她也不別腰間了,就把它像手表似的係在手腕上。

那些侍衛見了,還真的臉色大變,連忙朝她跪下行禮,恭恭敬敬的,不敢有半點阻止。

出了宮,別了那個侍衛,徜徉著欣賞了一下這京城恢宏的落日景色,轉入了南門路,來到了“楚府”前,赫然多了兩個守衛似的家人。

遠遠看見她來,他們也馬上堆起了笑容,連忙把她往裏麵請。

唐槿雲有點狐疑地走進這個早上還挺冷落的老地方,這晚上連前院,乃至大廳都晃滿了奴婢和家丁。

進了大廳,看見白昭南和楚問天三人,儼然大爺般地斜躺著兩邊的太師椅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大廳上,正在柱子上書寫著一副楹聯的亙雲庭和那些扶梯幫忙的婢女。

隻見那些柱子上書著:“氣流成風室自滿”,下聯書著“人若成才當懷空”,橫額是“風骨存道”。

倒是蠻符合白昭南三人灑脫自若的作風,也難怪他們看了也不住地點頭。

看見她從外麵走進來,馬承宣連忙從太師椅上“騰”地站起來,前來迎接。

“咋一下子多了這麽多人了?”唐槿雲指著那些家丁婢女的,一吐嫌疑地問。

楚問天他們聽見她的聲音,也連忙驚奇地起座笑迎說:“都是今天一口氣請的請,買的買,怎麽樣,是不是熱鬧多了?”

“你那千兩銀子不是用完了嗎?”

楚問天卻一指白昭南和馬承宣兩人,笑說:“這次是他們出的錢。”

兩人也抱著臂地無所謂一笑,唐槿雲這也跟他們一起盈盈一笑,轉眼看去亙雲庭寫的楹聯,但見鐵劃銀勾,蒼勁有力,氣勢磅礴,可不是一般的練字家子,頗有一代宗師的風格,她看著,也不住地點頭欣賞。

轉而,隨著他寫完,唐槿雲又回來了,楚問天也連忙吩咐那些婢女下去準備上菜用晚膳。亙雲庭回頭瞥見唐槿雲那滿眼憧憬的表情,也是微微一怔,心裏因為她那欣賞的目光而緩緩地溢滿了甜蜜。

唐槿雲轉眼瞥見他看她的眼神,不由驚喜地朝他嫣然一笑,誰料,亙雲庭一旦碰上了她的目光又把臉龐有意無意地朝向其他方向,氣得唐槿雲又是心中一沉。

席間,亙雲庭依然對她敬愛有加,待之以禮。氣的她連連歎氣,連飯也吃不下的樣子。

正想要問他,楚問天卻先問她,“怎麽樣了?一去就是一整天,我們可擔心你了,皇上沒有為難你吧?”

唐槿雲向他們道出那項重刑,聽得他們四人頓時瞠目結舌起來,連酒杯箸筷也停在半空良久不動,大廳上一下子靜了下來。這皇上金口一開,旁人哪有救得了?那唐槿雲她豈不是……

“但是,他卻給了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唐槿雲瞧他們果然擺出驚愕的神情,也知道這項重刑,實在太超乎他們的想像,心裏也隻想跟他們開了個玩笑,倒也可以從這驚愕的神情中看得出他們情深義重,義薄雲天,便也連忙道出後麵的解決方法。

大家聽了,這才從那絕望黑暗的深淵裏看到了一絲曙光,亙雲庭連忙關切地問:“什麽機會?”

唐槿雲見他在緊張自己,心裏頓時樂開了花,便也笑著對大家說:“就是要我把那晚那群人全部給抓回來。”

“飛紅雪也參加嗎?”白昭南忽然眉頭一皺。

唐槿雲說:“不,他隨耿將軍去收複安城、溪城了,這次沒有他。”

楚問天驚問:“全權由你帶領?”

“嗯。”

“那算上我們幾個吧。”白昭南頓時眉宇一舒,頓時興奮地笑著對她說,“我們也要走。”

轉眼馬承宣他們,都是微微笑地朝她點頭稱是,隻要又可以跟亙小姐一起並肩作戰,簡直就是他們一輩子的殊榮,不用白昭南說,他們也斷不會放棄這一次沒有飛紅雪的出行。隻有亙雲庭遊動著一雙秀氣的眼眸,不解地在他們的身上轉來轉去。

唐槿雲見他這樣子,就不太同意了,一指對麵的亙雲庭,問他們:“你們都去了,那麽誰幫我看著他?”

經過“承歡台“一事後,亙雲庭的安全,則成了她心中永遠的痛,無論是亙雲庭的人身安全,還是她自己的心理壓力,她都不想再讓這樣的事再次出現,那實在太讓人揪心了。

楚問天他們被她這樣一說,也不由一起為難地望向亙雲庭的臉上。是呀,這個亙小姐最為之不放心的哥哥,可得有人保護才行呀。那麽,該誰留下呢,這一次,大家也可都不想錯失這個機會。

而唐槿雲自然也想帶著他們一起去立功,上次失敗而回,飛紅雪也僅僅保持著那個京師八道總指揮使的職位,抓來的溪城城主也用來為大家將功抵罪,誰都沒有外加的晉封和賞賜,飛紅雪反而還要跟著耿將軍的大軍前去將功贖罪。

“我也可以去的。”亙雲庭在眾目睽睽之下,沉思了片刻,便又恭敬地對唐槿雲說。

“你也去?你不用讀書嗎?”看的唐槿雲不由又鄙夷地瞟了他一眼,忍不住地喝斥他,她想著現在沒有空送他回去,就讓他先在這楚府上繼續讀書吧,等她回來了有空了再找個時間送他回去。

“不用,”不料,亙雲庭突然抬起頭來,漲紅著臉,堅持地對她說:“書在腦中,隨時隨地都可以溫習朗誦,要是稍加一些外麵世界的見識,還能夠悟出一些獨特的見解呢。”

當下兩人隔著飯桌麵對麵地爭辯一番,嚇得大家也不由得噤若寒蟬。

“說的好,那你就去吧。”唐槿雲這兩天來第一次見亙雲庭抬起頭來跟她爭吵,讓她又看見了那一個血性的書生,心裏不怒反笑。

大家不由讓他們這麽古怪的對話弄得一臉茫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幸虧,兩人也終於相安無事的,最後也歡樂地在酒足飯飽下撤席。

飯後茶餘,他們又對那群蒙麵人聊了一些他們各自的心得見解,亙雲庭無法融入其中,也悄然地退席,踱步到回廊裏欣賞起外麵夜空中冷洌的上弦月,倒映在前麵的水池上,一水相隔,相看無言,仿似分隔兩地的一對父子。

一時間不由睹月思鄉,思念如潮,連唐槿雲什麽時候來到了旁邊也渾然不覺。

“在想家嗎?”他冷不防側邊傳來唐槿雲的聲音,不由一愕,連忙側身揖禮,可是,眼前卻空無一人。

“傻瓜,我在這裏呢。”這時,背後又響起了唐槿雲柔美的音色,“你要回過頭來,可不要再拜了,再拜就一腳踢你下去。”

亙雲庭聽了,瞥了那欄杆下的水池,在這初春時分仍然沁冽如冰,這要是掉了進去,肯定會凍成雪雞,咽了一口唾沫,也隻好倔強地側身負手而立,對輕坐在欄杆上的她目不斜視。

“哎,公主在問你是不是想家了,你怎麽不回答呀?”欄杆上的唐槿雲,卻又逗起他來。

果然,聽見公主的字眼,他又想要轉身揖禮,但想起她剛才的警言,隻好忍了忍,微微一躬身地回答:“回公主,沒有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