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很大,像迷宮般的分大倉小倉,上等倉下等倉。像她這等危險的暴徒奸細,自然也分到了女眷的下等倉,受盡了所有獄卒的冷眼和譏笑。
但還是慶幸地和那個人相遇在隔離。
“姐姐,你,你怎麽進來了?”今兒從另外一個籠裏看見她,也不由一片淩亂。
“你怎麽樣了?還好嗎?”唐槿雲轉眼過去,在籠中找到了她,但見她形容消瘦得有如枯枝,衣衫不整而頭發蓬亂,和當初那粉紅水嫩的臉色相去甚遠,纖手扶欄,青筋暴露,她差一點兒也認不出來,幸好她那把聲音仍然那麽動聽。
想起當初,當下心中一酸,也不回答她,便衝她歉疚一笑,“你有在責怪姐姐嗎?”
提到這個,今兒不由得淒然一笑,卻搖了搖頭,“姐姐的本意是好的,我是知道的。”
“不好意思……”唐槿雲當初雖然也隻是想延長她們的生命,可是,恐怕也是無濟於事,進得了這天牢,終是難免一死。
幸好,今兒的心態平和,卻是沒有怨恨於她,隻是言語間更是多了一些感悟,這段時間的反思,仿似讓她一下子便長大了起來。
這一次兩人在這獄中落難相聚,互訴心曲,自然有說不盡的說話,唐槿雲在一旁聽著聽著,總是感到無限的悲涼心酸。
“有憎恨教你做刺客的人嗎?”聽著聽著,她忽然問。
今兒轉過臉來,淒然一笑,“姐姐,我知道你想知道什麽,但也無所謂了,反正我也時日無多了,就說給你聽吧。”
接著下來,唐槿雲便聽見了一個跟馬車上截然不同的故事版本。
那天,身在郊外的今兒正在河邊綄衣,也被前來挑選秀女的捕快看中,便把她的名字登記了,說讓她跟爹娘告別一下,過幾天再過來請她進城。
她爹娘知道了可心慌得很,老是不情願她進宮。這時候,門外進來一位公子哥兒打扮的人說,既然已經甄選為秀女,若是不肯放行,便是抗旨,那可不是一個人的事,恐怕會連累全家甚至全族的人。
隨後,那公子哥兒便著人捧來五百兩白銀,說,隻要我幫他做事,這五百兩也足以她後半輩子贍養兩老的費用了。當時我想我就是幹活幹到一百歲,也賺不下一百兩,五百兩那也實在太多了。便答應了他。
隨後,那公子便找人教她入宮的禮儀,如何走出步姿風韻等,還教導她如何藏械和應對別人的懷疑。
而那一次投河自盡,她不是因情自殺,而是奉了那公子的旨意,以自殺的方式引起飛紅雪的注意,從而分到唐槿雲那一輛車上,伺機拉攏唐槿雲成為刺客。
之後的事兒,不用多說,唐槿雲也一一目睹了。
“難怪你看我的眼神都是充滿了巴結和順從,”唐槿雲這才恍然她之前那奇異的眼光和最後的語言,“原來你早已經得到他的指示,故意投河來接近我了,他倒是挺了解飛紅雪的。”
“卻想不到你的背景太複雜了,我們都不太了解,然後,連那公子也拉攏不了你。”今兒又是淒然一笑,在她的眼中,那些禁衛太監算得了什麽,隻是拉攏不到唐槿雲,她也萬念俱灰了。
忽然,唐槿雲又是恍然大悟,把那鬱結在心多時的疑慮一掃而空,驚喜地說:“那麽,你和她們是一路的了?”
“她們?”今兒的反應卻是滿腦的疑惑。
“令狐煙和杜月兒呀。”唐槿雲不由一怔,連忙提醒她,“她們也跟你一樣,是那公子安插的間諜。”
但是,今兒還是搖了搖頭,“這我就真的不知道,隻知道她們也好像在巴結你似的。”
今兒竟然不知道令狐煙、杜月兒也是間諜的身份?就像當初她對兩人說話的時候,兩人那一陣的茫然的驚愕一樣,也許令狐煙和杜月兒當時也沒有共識。
這蒙麵人,是讓她們都獨個兒行動,互無聯係嗎?
這一發現,又讓唐槿雲吃驚不已。
但是,杜月兒剛才怎麽說要把她救出去了?
看來,也許杜月兒晉升為嬪妃,責任也變得重大了,包括了要營救其他的刺客們。
但觀今兒所在的籠裏,卻隻有她一人,籠裏的一角則堆滿了一些首飾衣物。
“都是她們臨死前留下,贈與有緣人的。”今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便頹然地介紹說。
唐槿雲心裏又是“咯噔”了一下,這麽一大堆飾物,那該是多少人留下的呀?光是想像她們那豆蔻年華在轉眼間便香消玉殞,唐槿雲便感到從那角落裏傳來一陣陣的寒氣。
“放心好了,我就是來救你出來的。”唐槿雲連忙悄聲地對她說。
今兒的眼神頓時綻放出一縷亮晶的閃光,可是,轉眼間便又黯了下去,“我的命,那個公子已經買下來,就算逃出了這個天牢,我又從哪來那麽多銀子來還他?”
唐槿雲告訴她,隻要她轉做皇上的證人,那麽那個公子自然就逼不了她還那些銀子,而一旦皇上把他們剿滅了,那銀子自然也不用還了;說不定還會因此而立下大功呢。
“為什麽你們一定要剿滅他呀?”但是,今兒卻不同意,她仰望著牢外,憧憬著說,“他可是我遇到過最酷帥最有誌氣最仁慈的公子。”
唐槿雲知道她說的便是那個蒙麵人皇上,無可否認,她的感覺也一樣;這也是她始終不讚成以武力去剿滅他們的理由,在溪城那一次,也是著了飛紅雪的魔,救他心切。
但是,兩虎相爭,勝者為王。在他還沒有為王的時候,她還得趁機在這皇宮裏尋找她關心的人和需要的物件,那才是最為重要的。
所以,對於今兒對那蒙麵人的評語,她也無言以對。
午膳,就是半碗稀粥和一個硬饃饃,這也難怪今兒會如此憔悴枯槁得不似人形,唐槿雲看著她,心裏泛起一陣憐憫,便把自己的那一份也推到她的麵前。
“你多吃點吧,我還不餓。”展顏一笑,也就想她盡量地補充多了一點。
可是,今兒卻不知怎的,連自己那一份也一動不動。任是唐槿雲怎麽詢問或是力勸,她也隻是默默地注視著,一動不動,像突然死去似的,頂多也是朝她無力地裂嘴苦笑,卻怎麽也沒有想動的意思。
“你不會是中毒了嗎?”唐槿雲陡地想起那些在牙中藏毒液,最後殉情自殺的人。不由心中一愣,連忙把手伸到今兒的臉上,把她的嘴巴張的大大的。
但左看右看的看不出個大概來,鬆開之後,今兒才慘然一笑地否認,“我沒有。”
說完,才端起碗,輕輕地抿了一口稀粥,雙目這才有了一絲神采閃過。
等她伸手去拿第一個饃饃的時候,唐槿雲也不好在一旁監視,隻好把頭別到另一邊去,假寐一會兒。
其實是在製定策略,這要不要把今兒救出去?真的在這時候就要顯露自己的武功,亂闖這個皇宮了嗎?如果這樣一衝動,那麽往後想再要回來找書,找人的話,可就更難了。
難道,這也是杜月兒的奸計之一?就算自己救了,也沒有辦法把她救出天牢,救出宮外去。這救得了,也中斷了自己的計劃,暴露了目標,讓皇上堂而皇之地把她隔離這皇宮之外;這要是救不了,也遂了她們的心願,把她害死在天牢,人不知鬼不覺的,了無痕跡。
目前,她在這皇宮裏,可不像杜月兒那樣,有什麽後援。一來沒有跟皇上取得聯係,二來太後那裏還不太信任,三來又跟飛紅雪鬧著別扭,那鬧心的家夥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想起她呢,一切都才剛剛開始,就把她在這關節眼兒都給逼絕了,這真是一石二鳥的毒計!
想到這裏,唐槿雲也渾身出了一身冷汗,這要不是自己是特工出身,換作一般天真的少女,如飛紅袖,肯定會在這裏就完蛋了。
於是,她決定不救。
盡量把自己的計劃延時再延時,把自己的目標深藏再深藏。不能遂了杜月兒的心願,把自己的好心當成了奸計,成為這裏的第一個奸細。
雖然是那麽一個饃饃半碗粥水的囚犯夥食,但也難不到她,以前在野外執行任務,她就是連樹皮草根也吃了大半個月。
況且,她身上還是藏有一些濃縮的營養食品,必要的時候吃上它們,也能夠熬上好幾年。
大家也隻好在這不同的地方,彼此先耗著吧,反正皇上也已經知道了蒙麵人在溪城安城的猖狂,斷不會坐視不理,如果她沒有猜錯,這一場明爭暗鬥,這殿上的皇上的勝算還是占上風的,要是他能夠善於利用他自己的優點,頂多也隻用半年就能夠解決。
可要是,這期間他色心包天,胡亂寵幸的話,說不定杜月兒就能夠在一瞬間讓他先上西天。
想到這裏,她也急了,這清除宮內憂患的活兒,非她不可,她又怎麽能夠安享這裏,置之不理了?
忽然,靈光一閃,想到了亙哥哥,她更是心急如焚。這亙哥哥跟皇上交換之期之在今晚,如今她竟然還有這麽悠閑的想法,想賴在這裏不走?
正著急之際,忽然聽見身後傳來悶吭一聲,她猛然轉頭看去,眼前的一幕頓時讓她心膽俱裂,肝腸寸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