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吧,他也那麽疼愛秋韻,肯定也不會做出出賣秋韻的事。”亙莊主沉吟了片刻,肯定地說,卻外強中幹,其實自己心裏也沒底。

“唉,希望他不會吧,”月娘輕歎了一口氣,望著門外,自言自語地說著,眉宇間忽然隱現著慈愛,轉而臉色一凜,“看來,我還是著杜嬸看緊一點。”

唐槿雲也忍不住心裏的好奇,“不要讓他……”幹什麽,他不就是讀書和養病嗎?他還能幹什麽,是練功?還是其他什麽重大的事?

昨晚她是叨擾了一下他,但是……,想起昨晚亙哥哥那就像哥哥一樣剛毅的嗬護,她的心忽地泛起了一絲甜意。

再次途經苑門,她心裏念著他們的疑慮,惦記著亙哥哥昨晚的可愛,以及身上的咳嗽,腳步就像被粘在石階上似的,再也無法邁開去,幽深靜諡的苑門後麵,就像有著巨大的魔力,要把她吸進去似的。

她依然獨自走了進去,馴服迎上來的福旺,悠然而悄無聲息地摸到了亙哥哥的廂房,卻意外地發現廂房的房門大開,微暗而桔黃的燈光從裏麵透出來,顯得暖和而詭異。

她喚起了特工的警戒,用感覺搜索清理了一下四周的危機,才摸到了廂房前。從門檻看進去,赫然看見裏麵看似亙哥哥的身影,正在背著她,窸窸窣窣地搗鼓著什麽。

“哥……”看著他那修長而溫柔的背影,她心裏頓時泛起一絲暖意,忍不住又喚起這個親愛的字眼。

那身影聽了,陡地渾身一顫,猛然轉過身來,驚異地盯著她。她看見他的手裏竟然拿著一方剛脫下的蒙巾,也被嚇了一跳,“你,你就是蒙麵人?”

“什麽?”亙雲庭微微一怔,轉眼看看自己手裏的蒙巾,便迅速把它扔到一邊去,解釋說:“哦,蒙著臉,不讓人家認出來,方便行動。”

話音未落,抄起桌子上的一個包袱,逕自走到唐槿雲的麵前,一把伸手握著她的手腕,低聲地說:“你來的正好,我還想著去找你呢,現在不用了,我們走——”

說畢,吹滅了桌上的蠟燭,拉著唐槿雲便躡手躡腳地朝房外走去。

唐槿雲就他剛才一手伸來的時候,特工的本能又差點讓她把他一個過肩摔扔出房外,再踩上好幾腳,然而,亙雲庭從溫潤的掌心送來的一絲暖意,竟然讓她頓住了手腳,遲遲沒有動手。也許是因為他是亙哥哥便過於憐惜他那弱不禁風的身軀;還是想著他如果就是蒙麵人的話,是應該有這種能力輕易逮到她。

一路上,她不由自主地隨著他走,心裏卻仍然在暗暗驚歎自己發現了一個重大的秘密:那就是這亙哥哥,果然就是昨晚窗前那個蒙麵人!他在那看似弱若擺柳的身軀下,竟然藏著這麽敏捷的身手,這掩藏的功夫不得不讓她好生佩服。

難怪莊主和月娘也不讓自己去打擾他,目的就是不讓她發現他身懷著絕世武功的身份吧?

不一會兒,兩人來到了一小門前,亙雲庭四顧無人後,毅然打開了它,也一把唐槿雲捎帶出去,再輕輕地虛掩上。

小門後麵,是一道漆黑的暗巷,兩人在暗巷默不作聲地摸走了一會兒,便轉到了大街,但此時,街上燈光微暗,杳無人跡。

亙雲庭帶著她越過了大街,左拐右彎了幾條巷後,竟然在大佛寺前麵停了下來。

“哥,你要帶我去救秀女嗎?”唐槿雲想他昨晚提到要她協助救秀女的建議,今晚他不會就把自己捎上了吧?

“救秀女?”亙雲庭眉頭輕皺了皺,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果然點了點頭,“也算是吧……”

說著,不待唐槿雲驚訝,一把那包袱塞到她的手裏,“這裏麵有些衣物幹糧和銀兩……”接著,指著遠處的一點光線再對她說:“今晚你就先在這大佛寺的女館裏呆一宿,明早換上這包袱裏麵的男裝,混出城去吧,記著!不要慌,不要被官差抓住了。”

見唐槿雲臉露迷茫,便把她輕輕地往前一送,說:“去吧,以後腦子放聰明點,別容易相信人,別再被人騙了。”

到了這時候,唐槿雲終於知道亙雲庭真正的目的,不是去救秀女,而是要救她這個秀女,讓她離開莊院,離開這個隆城!他把她當成了誤入虎穴,身不由已的無知少女,從婢女的監視下、月娘的手中一片丹心地救了出來?

這樣的人呀……,唐槿雲心裏驀地震驚不已,盯著亙雲庭的臉龐,鼻子忽然感到無緣由地一陣酸痛,眼眶裏的淚水很快就模糊了她的視線,模糊了整個病弱的亙雲庭形象。

果然是哥哥般的嗬護呀!她記得小時候和哥哥去偷人家地裏的蕃薯,不小心被發現了,哥哥跑的快,逃掉了,她卻被抓住,然後,不一會兒,哥哥偷偷地又轉回來,趁那人一個不小心,拉著她便跑……

這亙雲庭和當時的哥哥相似,也是不問原由便把她救了出來。同樣的一份嗬護人的赤子之心,昭然若揭,在這黑夜中,恍如巨燭,把她的心裏照得亮堂堂的,還溫暖如春,暖透她四肢百骸,熱血沸騰。那依然不改的、把她當妹妹哥哥般的慈愛,原來一直也沒有變改,一路也沒有停下來!

“哥……”她忍不住又這樣稱呼他,但話到嘴邊,卻發現梗在喉嚨裏,哽咽著說不下去。

“我……”亙雲庭又被她叫的渾身一顫,似乎這字眼喚起了他另外的一種思念,他臉有愧色地說,“我整天都在想,想了很多,最後覺得身為讀聖賢書,行道德事的我,是不應該這麽自私,讓你代替我妹的。這個哥,我不敢當了。你,你快走吧!”

說畢,匆匆地轉過身去,沿著原路,很快地隱沒在漆黑的夜色中。

留下感動的唐槿雲,怔看著他逝去的背影,心裏泛起一絲一縷別樣的感覺,兀自一人亭亭玉立在夜風中,任風撩起她鬢角的淩亂青絲,掀起她曼妙的衣裙,思緒也被吹得淩亂散落。

這亙哥哥的作為和月娘莊主他們的作為恰好相反,一個千方百計要把她留下來,代替真正的小姐成為秀女上京;一個竟然良心發現,不問原由就把她輕易救了出來。

本來她就無所謂做秀女,無所謂上京,反正有吃有喝的,去哪裏都一樣,月娘的雞腸小肚伎倆,她心中有數,卻也由得她;但亙雲庭的兩番舉動,義薄雲天,正氣凜然,讓她既感受到久違的哥哥的嗬護之餘,又讓她看見一個男子低調而雄渾的氣魄。

正是這一點感覺,讓她怔在原地,久久的忘了挪動,默默的回味無窮。她舍得離開現代,因為,現代的人情冷漠;她舍得離開月娘,因為,月娘別有用心。但是,此時她心裏卻有點不舍得離開亙雲庭。

手裏輕撫著他遞過來的包袱,感受著裏麵幾套柔軟舒適的衣裙,摻雜著堅硬的銀子,放近一點,還可以嗅到裏麵幹糧散發出來的香氣……,她隻是一個過路人,一個與他素不相識的人,但是,他依然待她如貴賓,視她如妹妹,尊重她是一個自由的人,不像月娘一樣,強迫她成為秀女,他放了她,讓她得到了她應有的自由和幸福。

這樣的一個男子……

在大佛寺前麵,她自由了,同時她也失落了——本來可以一走了之的時候,她卻有了眷戀,暗暗思量了良久,她始終沒有照亙雲庭說的進入女館。

她決定哪裏都不去!重新返回亙家,繼續做月娘的秀女,代替亙雲庭真正的妹妹上京,算是回報月娘和莊主殷切的期望也好,亙雲庭的一片碧血丹心也好,總之,不想辜負這一家人。

主意一定,她的眼神也變得堅定起來。黑夜中,隨著亙雲庭遠去的還有那小姐的身份,慢慢地還回她女特工本來的麵目。

“慢著——,”正當她想輕移玉步,突然旁邊的一棵大樹上傳來一聲低沉的呼喚,嚇了她一愣。

“你想往回走嗎?”

聲音低沉得親切而熟悉,唐槿雲心中不由一喜,扭頭望向樹內,“你,你回來了?”

“嗯,”對方輕應了一聲,似乎沒有想到唐槿雲會有這樣的反應。

陡地,他瞥見唐槿雲的身影在眼前一閃而沒,心裏大吃一驚,猛地展開身形,如黑鳥一般倏地躍過另外一棵樹去。

“為什麽你要蒙著臉,為什麽你不肯出來見我?”唐槿雲焦急地想看看蒙麵人是不是就是亙雲庭,便三兩下子猿猴般爬上樹,卻發現他此時已經飛到了另外一棵樹上,她不會輕功,隻能徒呼奈何。

“咳,我蒙著臉自然有我的原因,如果你肯答應,合作救出所有的秀女,我們會是一條道上的朋友。”那人輕咳了一聲後,聲音又從樹上緩緩地傳來。

不料,這一聲的咳嗽,更讓唐槿雲好奇不已,“那你得先告訴我,你是不是亙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