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文遠正有此意,遂道:“閉營自守,相持待變亦是良策。”
施文遠想的是:自家是官兵,背後是整個朝廷政府,耗得起,山賊全靠搶劫吃飯,沒得搶就沒得吃,耗不了多久就會散架。
但是管家阿福想的是出發之前知府老爺的話:
“本官就知道這老卒奸猾!一開始就推三道四,阿福,你拿這封信去催他出戰!”
“閉營自守?相持待變?施都監分明是不想出戰找借口!”
“你!~”施文遠大怒,但是話到一半想起阿福背後的主人,又忍住了,冷冷地道:“若不如此,崔管家有何高見?”
“先前說過了,讓士兵一擁而上,我們兵多,以多打少,必勝!”
崔福先前想到靠兵多,一擁而上的辦法,被施文遠否決,心裏很不服氣,此刻再度拋出“一擁而上”的妙計。
“兵無將何不勇,此事斷然不行。”施文遠否決道。
“林副將,你說以多打少是不是必勝?”崔福轉頭讓一直沉默旁聽的林成棟評理。
林成棟咧嘴尷尬一笑,依舊什麽也不說。
崔福理解成對他的支持,隻是礙於施都監在場所以不說話,頓時信心大增對施文遠道:“你沒試過怎麽知道?要不施都監守營歇息,讓阿福來指揮。”
“嗬!”施文遠隻覺又好氣又可笑。
一個知府的家仆,從未經曆過戰事,天真地認為人多一倍,隻需一擁而上,便能取勝。不但在旁指手畫腳,現如今竟然妄想接手指揮軍隊!真是不知道自己姓啥。
施文遠冷冷地丟下一句:“若崔管家要指揮軍隊,讓知府大人任命崔管家為主將即可!”說罷,他帶著滿腔怒火,徑直回帳篷去了。
崔福被施文遠這麽一說,這才如夢初醒般想起自己不過是個管家的身份。他呆立當場,半晌說不出話來。等施文遠的身影走遠,他才為了找回場子氣哼哼地道:“難怪知府老爺說他老卒奸滑!”
一旁的林成棟依舊尷尬一笑,一言不發。
施文遠自然不會聽任崔管家亂來,他果斷下令閉營自守,之後便不再理會崔福。
崔福心中暗恨,隻想著回去之後,要如何在崔知府麵前狠狠地狀告施文遠一狀,讓他吃不了兜著走,好出心中這口惡氣。
“州府失陷!”
“知府大人被賊寇抓走!”
第二天一早,狂奔一天一夜的焦都頭趕到前線大營,帶來這令人震驚的消息。
“馬上去營救知府!馬上全軍回去營救知府!”聽到焦都頭帶來消息,崔福頓時如同喪家之犬,他又忘記了自己隻是一個管家,叫嚷著要全軍立刻出發回去救援州府,營救知府大人。
施文遠沉聲道:“兩軍相接之際,即便撤軍也需講究章法。林副將帶五百人火速先行,我自率部殿後。”
林成棟領命剛要離去。
這時,崔福管家突然想起一件事,他大聲喊叫起來:“等等!你先前說閉營自守,相持待變,原來你等待的就是賊寇攻入州府是不是?”
施文遠怒目而視,厲聲道:“荒謬至極!我豈能預知賊寇會偷襲州府?你若再胡說八道擾亂軍心,休怪我一刀砍了你!”
沒想到施文遠竟威脅要殺他,崔福一時愣住,但他仍不甘心地說道:“你為何隻給五百人讓林副將帶去救知府?為何不給林副將帶一千人出發你帶五百殿後?”
施文遠心想,五百是馬軍,速度快,加了五百步兵,速度就慢多了,你懂個毛在這裏叫喳喳!
不過施文遠隻是斜睨了崔福一眼,不想跟他解釋,也懶得與他爭辯,轉頭對林成棟道:“你再點五百人,帶一千人回去。”
林成棟應了一聲,便自去點兵出發。
林成棟帶著一千人馬火速往州府趕去,而崔福亦跟著林成棟去了。
營帳中,施文遠長歎一口氣,剿匪無功也就罷了,如今竟讓人偷襲了州府抓走知府,特別是惡了那個不知無知又愛指手畫腳的管家崔福,他回去必然各種編排誣陷自己,自己到時候該如何辯解?他絞盡腦汁,卻也想不出一個完美的說辭。
隻能見步行步了,最好是有機會跟山賊談判贖回知府,這樣可能好很多,施文遠滿腹心事,下令拔寨起營,緩緩後退。
再說五家寨子這邊,看見官兵撤兵,
薑武揚和邱林雄來找張天縱、魏節、郭泰商量:“官軍退兵了,追不追?會不會有詐?”
“先前武二哥信上說他去襲擊州府,等知府讓施文遠撤兵救援州府時候我們就可以尾隨痛擊,必可奪他輜重了。”
魏節拿出武鬆的親筆喜氣洋洋地跟薑武揚和邱林雄解釋道。
“原來武寨主去襲擊州府了!怪不得施文遠要退兵!”
薑武揚和邱林雄一聽喜笑顏開。
那還猶豫什麽?追!必須追!
“誰搶到的東西算誰的!”
“好!誰搶到東西算誰的!”
都沒意見,就這樣說好了,薑武揚和邱林雄二人立刻回去帶人追擊了。
張天縱、魏節、郭泰這邊三家當然也不會客氣,五個寨子的嘍囉們嗷嗷叫追過去。
山賊們打逆風仗的本事沒有,但是痛打落水狗本事大大的,追著官兵奪輜重是個個爭先恐後。
甚至連山上的韓萬裏,沒有聯絡溝通,看見官兵撤退也不約而同的帶人衝下來追擊,
六家寨子,來勢洶洶,施文遠無奈,舍了輜重。丟了沉重的盔甲,輕裝逃跑,這才得以脫身。
土匪重財,忙著爭搶官軍丟下的物資,並不著力追趕。
為了爭戰利內部吵起來,又差點打起來,主要是怎樣算“搶到”,一開始某個寨子的嘍囉占住一架裝糧車,說這是我的,另外一個寨子的嘍囉則指著一大片說這些都是我的,其它寨子肯定不幹,就吵起來。
還好,幾家頭領很快趕到,很快達成協議,別說手指一大堆的不算,連用手指車說占都不算,各家扛回自家寨子的東西才算你的,否則留在場地上的都是可以搶的。
這樣一來就很比較公平了,基本是每一百人扛走二百石糧食這樣,其它被服兵甲不等。
韓萬裏得解圍,過來拜謝諸位援手,不過他是個怪人,隻是拱手說幾句多謝援手就上山去了。
眾人一陣愕然,等他走了許久,薑武揚才反應過來道:“操!我等拚死拚活救他,他幾句話說過轉頭就走,都不知邀請我等上山喝一杯酒?”
韓萬裏參與販騾子一事,多少算是一夥的,張天縱為他說話,道:“久聞這廝習慣孤僻,獨來獨往,應該是性子孤僻吧。”
邱林雄道:“這何止性子孤僻,分明是忘恩無義!”
薑武揚道:“下次官兵再來,我三皇寨絕不再救他!”
邱林雄亦道:“下次官兵再來,我達摩寨亦絕不再救他!”
魏節、張天縱、郭泰三人無話,不過心中亦是不喜韓萬裏為人。
再說,武鬆押著崔知府,沿洛許古驛道往西北方向走,
第二天約莫申時便與火速返回的林成棟相遇。
兩軍對峙,一千人對三百五十人,林成棟下令張弓搭箭,全軍蓄勢待發。
武鬆絲毫不慌,捉住崔明榮,就如同捏住了官軍的卵蛋。
“把崔知府推出來。”
崔明榮被推到隊伍前麵。
“崔知府,你的手下準備射箭。”
崔明榮很懂事,無須武鬆下一句提示就扯開嗓子大叫:
“不要放箭,我是知府!”
“我是知府!你們不要亂來!”
看見崔明榮,崔福連滾帶爬的從馬上滾落,跪在地上聲淚俱下的表演,他哭喊著:“老爺!阿福來遲,害老爺受苦了!”
林成棟也下馬行禮道:“知府大人,末將救駕來遲,知府大人受苦了。”
崔明榮道:“林副將,怎麽隻有你,施都監呢?他怎麽不來救我?”
林成棟道:“施都監殿後,稍後就到。”
武鬆大笑道:“嘿!說得好像你們已經救了你們的知府似的,別忘了你們知府老爺還在我手裏。”
剛才崔知府問起施文遠,崔福正想趁機告狀,卻被武鬆插話打斷了,他很是不爽,此刻仗著人多,便厲聲喝道:
“賊寇休要傷了老爺,否則我定將你等碎屍萬段!”
“哈!威嚇我?”,武鬆哈哈大笑道:“我現在就割你們知府老爺一隻耳朵,看你如何將我碎屍萬段。”
說罷一把揪過崔明榮,一手擰著崔明榮耳朵,一手去拔戒刀,臨時又改變主意,問道:“誰有鈍刀子借我用下。”
“我有一把待磨的尖刀,不知是否合寨主意。”人群中很快有人遞過一把鈍刀子。
武鬆接過鈍刀子在崔明榮的耳朵鋸開一個口子,崔明榮頓時如同殺豬般叫喊起來,又連聲求饒。
崔福還在大叫:“賊寇你敢!”
武鬆拿著鈍刀子又拉鋸了幾下,邊鋸問崔明榮:“崔知府,我敢不敢傷你性命?”
“大王饒命!啊!痛啊!大王饒命!痛啊!”,崔明榮痛得嗷嗷叫連聲求饒,又大聲怒罵崔福道:“你這蠢奴閉嘴!”,崔福這才知道自己錯了,張口結舌,一臉惶恐。
武鬆及身後眾人哈哈大笑,那些剛從監獄放出來的囚犯尤其笑得開心。
林成棟聽懂了武鬆的暴力語言,開口道:“大王有何吩咐盡管開口,請勿傷知府大人。”
好,很好,帶隊的懂事就很簡單了。
武鬆拍拍崔明榮的臉道:“你要是乖乖聽話,改日我便允許他們贖你回去,否則我就慢慢割你,保證你一時半會死不了慢慢享受。”
崔明榮一聽有活命機會,連忙表示一定聽話。
武鬆道:“叫他們滾開。”
“聽到了沒有!叫你們滾開!趕緊滾啊!”崔明榮立刻大聲喝令林成棟。
崔福也跟著吆喝:“知府老爺叫你們滾遠點聽到沒有啊!”
林成棟手一揮,隊伍讓開一邊,遠遠避開大路,
武鬆揮手道:“走!”
“是!”眾人歡笑著押著崔知府大搖大擺,揚長而去。
林成棟帶兵遠遠的跟在後麵,又不敢不跟,又不敢跟得太近。
走不多時,迎麵遇上敗逃下來的施文遠一群人。
這次崔明榮有經驗了,無需吩咐,遠遠的就大喊:“我是知府崔明榮,施都監快來搭話!”
施文遠連忙拍馬前出見禮道:“屬下無能,知府大人受苦了。”
崔明榮大叫:“帶上你的人馬速速讓開!”
施文遠道:“遵命!”揮手讓士兵讓開,自己也讓到路側,抱拳對武鬆道:“在下鈞州兵馬都監施文遠,不知道這位大王大名?”
武鬆尋思,反正已經綁了知府鬧這麽大的事,再販騾馬也不大現實,索性公開大名:“我乃景陽岡打虎武鬆是也!”
“原來是景陽岡打虎的武都頭!久仰大名,如雷灌耳!”
原來眼前山大王就是孟州道殺了張都監的武鬆!崔明榮得知是眼前山大王是武鬆心中更加畏懼,畢竟武鬆敢殺孟州張都監自然敢殺鈞州崔知府。
而被釋放的囚犯,聽到自家追隨的山大王就是大名鼎鼎的打虎武鬆,都歡呼起來。
武鬆對施文遠道:“施都監何事?”
施文遠道:“不知武都頭要如何才肯放了崔知府?”
要如何才肯放崔知府?
武鬆盤算一下,鈞州銀庫已經搬空,隻剩糧庫。另外剛才看見林成棟的五百馬軍,馬匹也很值錢。
當然,先要跟崔知府溝通一下,由崔知府來跟他的部下說事更方便。
武鬆用手拍打崔明榮的臉道:“不知道崔知府這條命值不值錢?”
崔明榮忙不迭的說道:“值錢值錢!武都頭要什麽吩咐就是,我一定讓他們照辦。”
武鬆問道:“你州府糧庫還有多少糧食?廂軍有多少馬軍?”
崔知府答道:“州府糧庫有八萬石糧食,廂軍五百馬軍。”
“那就拿五萬石糧食,三百匹馬來贖吧。收到東西就放人。”武鬆也不要全部,給他們留點。
“謝謝武大王!謝謝武大王!我這就讓他們送來!”
崔明榮轉頭對施文遠道:“施都監!我命你趕快押運糧食和馬匹過來贖回本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