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裹著一團被子,倚坐在窗前。從宮中出來的時候,不知為何天竟下起了小雨,待到回府的時候,便已如傾盆一般。雖是坐了馬車回來,蘇離仍被澆得夠嗆,進到屋來的時候,啞婢弱香趕緊命人去備了熱水,讓蘇離換下濕透的衣服,洗了個澡。

洗完澡後,蘇離換上了一套幹淨的衣服,卻連頭發也沒有弄幹,就裹著一床被子坐在窗前發呆。

小丫頭凝露進來的時候,連叫了蘇離幾聲,這才將蘇離的魂魄喚了回來。見到蘇離終於看向自己,凝露不由抱怨道:“我的太子啊,您在想些什麽哪?我這都快把嗓子給叫啞了才把您給叫回來。”

蘇離緊了緊,被子道:“怎麽了?”

凝露道:“青空總管在外麵等著呢,您要招他進來嗎?”

蘇離點頭道:“讓他進來吧。”

凝露笑了笑,應命出去。不大一會兒,青空便走了進來。

於是蘇離問道:“怎樣?”

青空走到蘇離麵前,輕聲道:“宮裏傳來消息,說是公子深夜入宮向秦夫人請安,兩人卻不知起了什麽爭執,公子一怒之下用隨身攜帶的小刀將秦夫人刺死,而這件事情正被進屋要給秦夫人送甜粥的小丫頭撞見,現下楚王震怒,已將公子押入了天牢。”蘇離點了點頭,轉過身繼續看向窗外,喃喃道:“其實也還不算是深夜呢。”

青空道:“另外,燎洛公子派了人來,問您是否已經回來?我說您出宮的時候遇了大雨就沒有再過去他那裏,現下已經睡了。”

蘇離突然想起似的“啊”了一聲,道:“我都差點忘記我是從燎洛那裏入的宮了。”

青空猶豫了一下。說道:“玄子好像有些被嚇壞了,也不知道公子您進到秦夫人住所的事情。除了你們和那個叫媚世地小丫頭外還有沒有人撞見。”

蘇離有些不在狀態的道:“不要緊,後來我們又回了楚陽宮一次,我吩咐過菱倪,要她注意秦夫人宮裏的其他婢女,應該不會有些什麽問題。我們在那裏呆地時間不長。我又要媚世在我們走後進出了那屋子幾次,也有注意要她用熱水暖過屍體。這些方麵都不用太過擔心,最重要的是絕對不能讓公子地人找到假傳秦夫人的命令,招他入宮的人,明白嗎?”

青空道:“公子放心,聯絡公子的方法既然是媚世說的,單隻為何公子和秦夫人之間會有這樣一套秘密地聯絡方式,公子就已經很難說得清了。而我派去聯絡的人,也知道事情輕重。在這件事情了結之前他是絕對不會出府半步的。就算公子猜得出來人藏在這裏,也是沒法的。畢竟就算他把人給揪出來,沒有證據。也絲毫沒有用處,看起來也不過隻是抓住太子府的人來亂咬罷了。”

蘇離點了點頭。雖然去告與宣和有染是沒有辦法。但是若宣和在的麵前死了那卻就是另外的一回事了。不論如何,兩人年紀相當。又兼過從甚密,雖不能人道,發生不了什麽實質性的糾葛,但也正因為此,兩人之間的關係才更加地不穩定而容易出現問題。試想一下,也許去接近宣和,從一開始就是為了要設計陷害蘇離,甚至他也正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能人道所以才敢放膽去實施這樣的計劃。然而宣和那邊卻一定並不知道這些,當然其他的人也絕對不能猜到。宣和青春之年,一人獨自來到異國他鄉,雖身份高貴,卻倍受冷遇。她需要地自然不會單單隻是一個說話聊天的玩伴而已。相反倒很有可能,不能人道地事情倒反倒會成為兩人之間地爭執的一個導火索,繼而使得在失去理智地時候錯手將宣和殺死。當然,事情並非如此,但事發之後,這卻會成為一種最為自然而然的推理邏輯。到時,不論是他和宣和之間永不能再被證明清白的關係,還是他錯手將宣和殺死這樣一件楚王絕對無法容忍的罪行,都勢必會將他推向最後的死路。

想了一想,蘇離突然笑道:“玄衣在宮中的時候,倒還鎮定著呢,大概是見了你了,這才突然知道怕了。你就去陪她說說話吧,她年紀還小,本不該見到這樣的事的。”

青空麵無表情,靜靜的站了半晌後,道:“既然公子沒有什麽事情,青空就退下了。”

蘇離點了點頭。

青空轉身離開,快走到門口時,蘇離突然道:“你是在擔心我有什麽事情嗎?我沒有事。”

青空無言的站定了片刻,然後離開。

蘇離無聲的歎了口氣,緊了緊被子,將自己重新靠在窗沿上。外麵雨聲淋漓,她的心內卻安靜得沒有任何聲息。這是很奇怪的一種感覺,靜謐得都有些不真實了。這不是蘇離第一次這樣清晰的接近死亡,然而這樣的感覺卻是第一次發生。畢竟她才剛剛想過,如果宣和死了,就必定難逃關係。當然,她從不曾真的想要將這樣的一個想法付之行動,也從不曾想到宣和真的會死。看見宣和的屍體的刹那,她甚至都沒來得及去思考宣和怎會死得如此巧合,她所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絕對不能放過這個除掉公子的機會。

然而現在蘇離卻什麽都不想再想,她隻是一次又一次的緊著身上的被子。可盡管如此,卻還是覺得寒意襲人。分不清楚是因為宣和公主死得太過於巧了,還是因為自己的行動實在太過理智。蘇離隻是覺得,這樣之後,殺死宣和的人就像是她自己一樣,當然,她沒有動手,但她卻毫不遲疑的利用了宣和的死亡,這樣的做法,其實又跟她親自動手有何分別呢?

靜謐的空間裏麵了無聲息,也空無一人,蘇離陷在裏麵,出不去,也不想出去。門上的竹簾卻嘩的一聲被人掀開,強行打碎了蘇離的靜謐。

燎洛一頭穿進屋內,甩掉竹蓑抱怨道:“這都是什麽鬼天氣的,怎麽都要入冬了還會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