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見到裴仲,不禁訝然。雖然並沒有見過幾麵,但卿士卻是極低調的一個人,更不像是會出席這種富甲商販的生日宴的人。雖說石城是楚國第一富商,但在這個時代,商人根本就是社會上最被人看不起的一個族群,就連田地間窮苦的農民都可以對商人們露出最為不屑的表情。而裴仲身為楚國現在兩大世家之一的裴家少主,又是楚國重臣,本應是最不屑與商人為伍之人,所以他此刻出現在這裏,又怎能不讓蘇離感到驚訝。

遠處引路的石城似乎也感到了蘇離直直的看向裴仲的目光,趕緊知機的將裴仲引到蘇離的麵前道:“裴大人,太子都已來這裏好久了,大概是因為主宴未開,等得有些無聊,剛剛還跟小人開了玩笑呢。現在裴大人來了,正好跟太子還有燎洛公子三人一起說說話,小人這就去吩咐下麵的人盡快開宴。”

石城說著,誠惶誠恐的躬身退了幾步,裴仲叫住他道:“不必提前開宴,生日宴會還是按著時辰為佳。”

石城連連鞠躬的應了幾聲,便小心的退了下去。

蘇離向裴仲笑道:“沒有想到裴大人竟然會來參加這樣的宴會。”

裴仲這才微微的向蘇離施了禮,淡淡的回應道:“太子不是也來了嗎。”

蘇離愣了一下,覺得裴仲的話裏似乎有些潛藏的意思,但一時之間卻沒有把握得住。隻得微微的笑了一下,沒再說話。

而裴仲那邊似乎也不知道說些什麽來暖暖氣氛,一時之間不由尷尬起來。

呆站了半晌後,裴仲施禮道:“太子,下臣想要到別處走走,還請太子見諒。”

蘇離道:“裴大人請便。”

裴仲再施一禮,轉身慢慢地步出了主廳。

燎洛將蘇離又拉著坐下,這才道:“裴仲這人從來都是這個樣子。就連在父王麵前也都沒有什麽好話。我也不太喜他。”

蘇離“哦”了一聲。問道:“還有誰不太喜他?”

燎洛猛然的愣了一下。想了一想,含糊道:“離兒難道喜歡他嗎?”

蘇離茫然的道:“也沒有見過幾麵,談不上什麽喜不喜歡的吧。不過說不定,他倒不太喜我。”

燎洛想了想道:“那倒應該不是,不過反正他這個人從來都很理智,喜不喜歡的,大概也不太有所謂吧。”

蘇離道:“也許吧。不過你不覺得他出現在這裏有些奇怪嗎?”

燎洛嗤笑道:“有些什麽奇怪?他這陣子一直求見蘇北未果。既然聽說了蘇北會來這裏,那他不來才叫奇怪。”

蘇離“啊”了一聲,回想起剛剛同裴仲之間的對話,這才醒悟原來裴仲是以為她也是過來見蘇北的了。這也難怪,石城在怎樣富家一方,也還沒有麵子大到要她這個太子和楚國卿士同來賀壽,而裴仲是因蘇北而來,那麽自然也會人同此心。以為她也是為蘇北而來的了。這從另一方麵。倒是真地從側麵證實了蘇北確是各方都在暗中極欲拉攏地人,所以裴仲才會將她來見蘇北看得如此理所當然。可是問題卻在,她是太子。拉攏人脈在人看來是一件自然不過地事情,但他裴仲卻又來找蘇北做什麽呢?

蘇離問道:“裴仲為什麽要找蘇北?”

燎洛哼了一聲道:“最近宮中有些消息,說裴仲因為秦國變法的事情而私下入宮請求父王重招蘇北入朝。父王那邊現在還沒有反應,不過裴仲大概是先來這邊又勸蘇北的吧。”

蘇離想了想,問道:“那顧青瑞對這件事情是什麽反應?”

燎洛嗤笑道:“顧青瑞是老狐狸,父王那邊還沒有動靜,他會有什麽反應?自然是先靜觀其變了,免得到時候跟錯了風向。”

蘇離問道

你覺得顧青瑞私心下會希望蘇北回朝嗎?”

燎洛道:“當然不會,現在父王之下,就是裴仲和顧青瑞兩人。可是如果蘇北回朝,就勢必會重新攬權,到時顧青瑞和裴仲的權力就都會相對減小。天底下有幾人會像裴仲般愚蠢,想盡了辦法要請一個正好壓在自己頭上的人回來呢?不過就算顧青瑞心中不願,隻要讓他察覺到父王有一點點重用蘇北的心思,他也必定至少表現出像是想要蘇北回朝的樣子。蘇北這些年雖然閑置在家,但朝中卻沒有任何人敢去動他或是對他有絲毫不敬,誰都知道,以父王脾氣,若不是放不下蘇北才華,怎可能留蘇北到今天。而隻要蘇北有回朝地可能,就沒有人敢一天不把他作楚國令尹來對待。”

蘇離點了點頭,卻不再說話。其實她並不是想問蘇北在今日的楚國還有多少影響或楚王究竟會不會重用蘇北。她隻是突然想到那天同戚初見麵時,戚初問了她蘇北如何,顧青瑞如何,又同她談了軍隊人心和楚國其他公子如何,卻偏偏是對楚國卿士裴仲隻字未提。蘇離不知道,而今裴仲借秦國變法之機請蘇北出山,究竟是自己的主意呢,還是與戚初有關。

從前蘇離看這些權勢紛爭,都是一個點一個點的看,裴仲如何,顧青瑞如何,彈越如何,季如何,如今她卻終於發現,其實這些勢力的爭鬥並不是誰跟誰的爭鬥,而是不同的勢力麵之間的爭鬥。如果戚初真地跟裴仲有所聯係,那麽隻要裴仲是真地全心全意的她,就算她同裴仲之間沒有什麽直接的聯係,也可以通過戚初來影響裴仲。雖然這樣地方法有些麻煩,但對於裴仲這種不肯輕易向任何人示好和獻忠的人來說,卻似乎又是最好的辦法。

她現在就像是一個點,她的這個點現在還有些不太牢固的聯係著滕姬、顧青瑞、戚初等人,滕姬之下有菱倪,有一支隱藏在暗中讓她也根本摸不準實質的情報組織,還有石城,這就組成了一條線,在而戚初的那一條線上,卻又聯係著裴仲,還有裴仲身後的一些東西。這些人共同的構成了一個麵,一個現在以她為中心的勢力麵,其實也許她並不像她原先所想的那般一無所有。隻不過,這些聯係現在還都不是那麽的強烈,她必須得加強這些聯係才行。而在另一方麵,她的所謂敵人,如彈越,如悕,他們也會有自己的勢力麵,如果她想要獲得勝利,她就必須得在加強自己的勢力麵的同時,削弱他們的勢力麵,這樣才行。悕或者是彈越,也許他們追求的東西並不一樣,但除掉她的目標卻相當一致,兩人之中,隻要還有一人留下,她就一日不可能真正安全,然而若要她幹脆的除掉彈越或悕,不說別的,就是她有沒有這份本事都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與其這樣,倒不如緩緩圖之,從兩人的勢力外圍開始,一點點的蠶食掉兩人的勢力。這樣至少對她來講,也更有把握和更加安全。

蘇離歎了口氣,這樣想是不錯啦,可為什麽她似乎覺得這設想倒離她一開始的目標越來越遠了?她覺得她現在就像是在山半腰,本來是應該要下山的,可腳步卻一步一步的往山上挪,希望不要有一天,等到她非得馬上在山下不可的時候,才逼得她直接的從山上往下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