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正色道:“先生的目標是?”

戚初笑道:“我要有一天我大楚一統天下。”

蘇離愕然,戚初的話實在是有些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好半晌後,蘇離才開口問道:“先生因何認為子沉會成為這樣的一個人選呢?”

戚初笑道:“因為子沉純善。”

蘇離皺眉道:“先生覺得一個純善之人就會成為一個好將軍嗎?”

戚初無聲的笑了起來,眼睛幾乎已被擠成了一條直線,“因為純善,所以才更為懂得戰爭的殘酷。可有的時候這種殘酷就是無法避免,在這種時候隻有純善的人才能夠去想如何以最小的犧牲去換取最大的利益。而且子沉雖是純善,但也懂得兵不厭詐、成王敗寇的道理。他也許並不那樣聰明絕頂,但性子很倔,肯吃苦,而且專注力很高,沒有什麽多餘的心思,基本上來講,也已經算是具備了一個統帥的條件。而且非常重要的一點,至少現在,你不會對他設防。”

蘇離皺眉,道:“為什麽這是非常重要的一點?”

戚初有些感慨的笑道:“為什麽重要嗎?自古沒有死在戰場上,卻死在了自己君王腳下的名將難道還少嗎?”

蘇離默然。

戚初繼續道:“不過雖然我知道你跟子沉的關係很好,但你似乎更多的是把子沉當成一個孩子來對待。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麽會有這樣的心態,不過身為未來地君主。你也該對子沉放手了吧。”

蘇離想了想,道:“子沉進入許將軍的親兵營是先生您的主意?”

戚初突然的像個淘了氣的孩子一般笑道:“你不覺得這很有意思嗎?一來,顧青瑞根本就不願意讓子沉進入兵營,所以他一定會向許一謀施壓,要許一謀想辦法要子沉知難而退;二來,顧子憂現在頗得許一謀提拔,甚至年紀輕輕的就在許一謀之下當了裨將。他從小就不喜子沉,卻又不得不一直容忍子沉。現在子沉到了他的治下。給了他一個名正言順可以惡整子沉的機會。他難道會輕易放過嗎?”

蘇離皺眉道:“您故意要讓子沉去許一謀地兵營受苦?”

戚初笑道:“看看,看看,這才多大一點地苦,他爹都沒說什麽,你倒先替他心疼上了。那他以後有朝一日若是真地上了戰場,你是不是也要因為怕他受傷而置國家於不顧而將他急召回來呢?”

蘇離忍氣道:“子沉才十四歲而已。”

戚初嗤笑道:“我初上戰場的時候也才十三歲而已,輝兒第一次跟我上戰場也才隻有九歲。這難道還算小嗎?第一次帶輝兒上戰場的時候我就告訴他。要他睜大了眼睛看著,不許哭,也不許閉上眼睛,否則的話我就把他從馬背上扔下去。一個男人,將來是要保家衛國,為君王打天下的,也不是女孩子,難道還要一直的嬌養在家裏麵嗎?”

頓了一頓。戚初複又拉起蘇離的手。緩了語氣道:“子沉剛來我這時,手也是差不多跟你這樣,柔軟得幾乎不像男孩子地手了。這怎麽行呢!”

蘇離抽回自己的手,不說話。

戚初盤著腿,上身微微的傾倒,幾乎像是曲折著身體趴在自己的腿上一樣,道:“楚離呀,太子呀,你真是讓人看不懂呀。”

蘇離靜默了一下道:“不知先生此話是因何而起。”

戚初的前身壓得極低,幾乎是靠在了自己的腿上,卻把臉微微的仰著,注視蘇離道:“剛剛我握你的手地時候,你很明顯地回握了一下。這說明你這個人不僅僅沒有什麽戒心,而且還心腸極軟。可是你一直生活在宮中,眼看著滕姬的所為,卻無動於衷。並且你在對付其他人的時候,似乎也很能狠得下心腸去做。你說,你這個人不是很奇怪地嗎?”

蘇離淡淡的道:“這又有些什麽奇怪呢?君子遠庖廚,隻要不是發生在自己的眼前,又與身邊的人沒有什麽關係的事情,每個人都可能做到冷漠以待。然而一旦涉及到自己身邊的人,再冷酷之人也會動起憐憫之心的吧。”

戚初笑了笑,連連點頭道:“是呀,是呀。那麽難道把施橫送到秦國去,也是你這個太子一時的憐憫之心嗎?”戚初先還是笑著,卻突然的繃著臉,嚴厲的質問蘇離。

蘇離愣了一下,靈光一閃道:“施橫,是被你派人弄傷的?”

戚初冷酷道:“我原本倒是沒有想要傷他,事實上,我是想要殺他的。可惜了……他卻命大。”

蘇離沉默了一下,像戚初問道:“子沉現在在許一謀那裏究竟如何?”

戚初盯著蘇離道:“怎麽?不想再問問施橫如何了嗎?你對他的憐憫就隻到此為止了?”

蘇離突然的微微一笑,道:“剛剛先生不是還在抱怨蘇北雖有治世之才,卻不肯施用嗎?我看的話,這卻不僅隻是蘇北大人的問題吧。如果父王肯真心重用蘇北,我想蘇北大人也總不至於會辜負父王的期待吧。然而如今我們楚國強盛,父王也許覺得有沒有蘇北都沒有差別。但若有天我們潛在的最大敵人那裏有了一個有可能會改變這種兩極格局,讓敵國迅速強大起來的人,那麽難道父王還會藏著蘇北而不用嗎?”

戚初抬高了身體,像是猛然重新認識了蘇離一般定定的看了蘇離半晌,然後才突然的笑開了道:“太子果然是太子,我大楚有福。”

蘇離想了一想,疑惑道:“先生……願意我即位?”

戚初笑道:“為什麽不呢?隻要有人能將我大楚的疆土擴大到整個世界,那個人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我戚家族族代代都是楚人,族族代代為楚盡忠,難道因為一個楚王殺了我的女兒,我們戚家就要叛楚了嗎?”戚初搖了搖頭,樣子突然的又有些萎靡,過了一會兒後,他才喃喃的道:“當初是我不該,不該癡心妄要讓婉兒分享我大楚的最高榮耀,她沒有那個命,是我把她逼到了一條不歸路上。是我的錯,是我太貪心了,是我害死了她,是我的錯,我的錯……”

戚初失神似的喃喃自語了半晌,又轉頭看向瀑布,像是突然的忘了蘇離的存在。

蘇離靜靜的坐了片刻,便默默的站起身來。

然而戚初又像是突然的想起蘇離,而仰頭問道:“你想要見子沉嗎?要不要我帶你過去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