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睜開眼,入目的卻仍是昨夜見到的宮殿,不過是明亮了些,看起來少了些陰氣,多了些氣派。

全身都難受,睡到僵硬的脖子和背,酸痛難當的腹部和腰,還有一些無法啟齒的地方。昨夜換睡袍時,啞巴女人將一包不知是什麽東西墊在了那裏,蘇離以前聽說古代都是用一些香灰什麽的,也不想去探問真假,但難受,真的難受。

本以為睡醒之後就好了,她還是在她鬆軟的大床上,賴床賴到日上三竿,直到媽媽做好了也不知是早飯還是午飯的來叫她。反正正是暑假的好時候,蘇離大學畢了業,又在原先的學校被保了研,就在同齡人已經失去了假期開始早九晚五的時候,蘇離仍在家裏享受著異常悠閑的假期。一切都該是好好的,怎麽會就到了這裏呢。蘇離想不通,她很確定她昨晚什麽也沒做,同平常一樣,早早的上床睡了覺。本該一覺到天亮,卻不知怎麽的就醒了,做了個奇怪的夢,然後繼續睡,睡醒的時候發現夢卻沒有醒。

好吧,如果夢一直不醒的話,那麽最有可能的解釋是她穿越了,終於怎麽就穿了這是個問題,天底下那麽多死了的魂魄排隊的等穿呢,她好好的,怎麽可能就穿了,夢遊也不至於這樣吧。

一開始的時候蘇離堅決不相信這樣沒譜的事情竟會真實的發生,她堅信睡一覺醒來,一切都會變得跟平常沒區別。然而蘇離早早的就醒了,大約隻是在天才剛剛放亮的時候,覺得全身上下從來就沒有這樣難受過,而昨夜的怪夢也還是在繼續。蘇離想要繼續睡,但無論如何都再也睡不著,隻得一直挺著身體到天亮。

然而天亮了,蘇離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隻得仍舊維持著仰躺的姿勢硬挺在床上,直到啞巴女人進屋來服侍她洗臉穿衣。

啞巴女人的身邊還跟著兩個小丫頭做幫手,但卻並不是昨夜的那兩個,蘇離也沒有多加注意,隻是乖乖的聽話。

啞巴女人似乎有點看出蘇離的不對勁,比劃了一下,蘇離看不懂,便也不理。蘇離不理,啞巴女人也不將求,隻慢慢的將一件件樣式簡單穿起來卻很複雜的衣服往蘇離的身上套,每穿好一件,也不忘拽一拽,將隻到她胸口的小蘇離打扮得異常妖嬈而英氣,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卻鮮明的體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而不顯突兀。

終於穿戴梳洗完畢後,啞巴女人握著蘇離的手,帶著蘇離走過一個長長的距離,去見昨日的華服女人,蘇離記得那戚夫人管她叫滕姬。

在滕姬的對麵老實坐下,兩人中間的桌上擺著早餐,本是有幾個丫頭立在一旁的,滕姬卻讓她們退下去,隻留下啞巴女人一個來伺候。

滕姬道:“聽說你昨夜來紅了。”語氣倒很平淡。

來紅是蘇離沒有聽過的詞,但好歹猜得出,於是蘇離說:跟這女人,或者該說這身體原本的主人跟滕姬該是母女的關係,但不知為何,滕姬的臉上卻很淡漠,表情倒不如昨夜麵對戚夫人時來得生動。蘇離也不在乎,反正也不是她親媽。

滕姬道:“那這幾天要小心點,以後每個月的這幾天都要小心點。楚離,要記得,你是楚國的太子楚離,也隻能是楚國的太子楚離,你不能是別的什麽人,不能是楚國的公主,絕對不能,否則的話,這個楚宮就沒有我們母子的位置了,你懂嗎?”

蘇離看著滕姬,說這些話時,這女人臉上的表情也仍舊是淡淡的,不見絲毫的激動和恐懼,參見於昨夜所見到的景象,蘇離猜得出,如果太子竟是女兒身的事實被發現,那麽滕姬所說的這個楚宮再沒有她們的位置卻就是死的意思,然而滕姬臉上的表情那樣淡,像是毫不懼怕。蘇離想不透,這個女人,怎麽會有這樣大的膽子?她看起來,像是比原本的蘇離大不了多少的樣子,也許是沒有過三十歲吧,麵上還更年輕些,但既然兒子都已十三四歲,按照古人十四五歲便生育的算法,接近三十應該是正確的年齡。可是三十歲的女人,怎會如此淡漠和毫不懼怕?

蘇離久久的沒有回答,滕姬有些失了耐性,又一字一頓的向蘇離問道:“楚離,你懂嗎?”

蘇離終於點頭,好吧,她認了吧,她真的像是穿越了,再不能含糊自己說是夢還沒有醒。變成楚離就變成楚離吧,從蘇離變成楚離,好歹不是鴨梨,她該偷笑了。大凡穿越的人都該有份奇遇,當然穿越本身在現實來講就該算奇遇,但她是指穿越之後,這是穿越定律的一部分,誰都知道,哪怕再平凡的人穿了之後都會變得不平凡的,可以輕鬆的以若幹年的人類智慧積累作為這種突變的借口。穿越沒什麽不好的,她可以隨意的竊取這時間跨度中的人類智慧,這是穿越的意義所在,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穿到了一個怎樣的時候,她剛剛聽到了楚國二字。蘇離所知道的楚國似乎隻有一個,那就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楚國。

真糟糕,蘇離想,她看的清穿比較多,難得她穿了,但卻顯然是看不到數字軍團的出場了。不過也好,要是她穿到清朝去,她就得頂著半拉禿頂的腦袋了,這對於女人來說可絕對是一件無法容忍的事情。

吃過了早飯後,啞巴女人便領著蘇離去書房,蘇離已經知道啞巴女人的名字叫弱香,看起來,弱香是負責照顧蘇離的飲食起居的人。

弱香將蘇離帶到書房後,便自行退去,看起來,這應該是原本的楚離每天需做的事情,所以不需特別的說上什麽。然而蘇離卻不知道,他們把她一個人仍在這大書房中究竟是什麽意思,要她自娛自樂嗎?

蘇離的疑惑很快被解開,一個小丫頭不一會兒就領著一個麵目嚴肅的老頭進了書房,對蘇離行禮道:“太子,秦太傅到了。”

說完話,小丫頭自行下去,留下蘇離和秦太傅來瞪眼睛。

秦太傅有些不明所以,太子有些反常,看起來像是不認得他似的有些傻愣愣的樣子,“太子,您今天怎麽了?是不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蘇離想說她的確是很不舒服,精神恍惚,腰腹酸痛,再加上某物難以忽視的存在感,以及對於這個世界的巨大違和感,這一切的一切都讓她覺得不舒服急了,想要摔東西,想要大喊大叫,想要讓人知道她並沒有這張臉所表現出來的那樣雲淡風輕。然而蘇離也很清楚,對方可不是她可以用來發泄情緒的對象,略微思索了一下,蘇離道:“多謝太傅關心,楚離大概是昨夜夜起,感了些風寒,並沒有什麽大礙。”蘇離的眼睛緊緊的盯著秦太傅,暗自祈禱這樣文縐縐的說法可以合上楚離平日的言行,不致讓人對她起了疑心。反正電視上,小說上也都是這樣演這樣寫的,算是現代人的智慧之一,想來應該還差不到哪去,就不知那時有沒有出現風寒一詞,若是不巧,風寒還沒有橫空出世,而這老先生又要她解釋何謂風寒,她可就隻能拿感冒來解釋了,不過感冒似乎要比風寒出現的還晚些啊。總不至要她一來就開個現代漢語速成班吧。

好在秦太傅沒有多問,麵上也沒有起疑的神色,甚至還非常體貼的說道:“若是太子身感不適,那今日不如暫停一天學習吧。太子臉色蒼白,還是不要太過勞累為好。”

蘇離心中就正在等著這句話出來,不然待會兒開始學習,這太傅馬上就會發現她根本四六不懂,這話絕不誇張,哪怕從最表麵的意義來講,她也真不確定她看得懂這古代的四六二字。

師徒二人達成共識後,秦太傅告退,蘇離回寢宮裝病。

本來隻是想要借著痛經來輕微裝裝,好得以暫時逃課。未料弱香也見蘇離臉色不好,竟還去請了禦醫過來看病。蘇離一直都納悶這中醫單憑把脈究竟能不能夠辨明雌雄,然而也心知,弱香這知道她秘密的,既然敢請禦醫,便總能保證不會出現紕漏。隻是蘇離似乎並沒有等到禦醫過來,就已經失去了意識。她本以為自己沒事,卻不料身體其實並不如自己所想的那樣。雖然告訴自己穿了也就穿了,反正穿了後可以預料到必將錦衣玉食,又有什麽好多加抱怨?然而身體卻忠實的反應出心理的不安和悲傷,她在不知幾千年後的父母,她同寢四年的好友,她暗戀了好久卻終於沒有表白的男孩,就這麽莫名其妙的與她永隔了,許是再不能相見。

蘇離昏了又睡,睡了又醒。太醫說是急火攻心再加也確是染了風寒,然而誰也說不明白這急火卻又是來自何處。太醫隻得開些安慰似的方子,蘇離竟就這樣毫無預兆的一連在床上昏睡了幾天。

開始有傳言說莫不是戚夫人真的化了厲鬼,要拖楚離前去抵命,然而這話畢竟不敢有人在滕姬的麵前瞎說,隻得稍稍的暗示看是不是要請太史令大人前來驅驅晦氣。

滕姬哪聽不出婢女的這些暗示,隻是冷笑了一下道:“自古這些個後宮之爭,王位之爭,哪個最後站在人上的不是染了滿手的血漬才走上去的?厲鬼?不過是那些失敗的自己編出來圖個心安罷了,沒見哪個位居高位者,最後是真被厲鬼給拖死的。”

蘇離最後到底還是自己醒了,醒的時候弱香、太醫還有一些丫頭一直都陪在眼前,弱香見她醒過來,一時倒哭得有些顛倒,小丫頭們也喜極而泣。後來有人去報了滕姬,滕姬過來時仍是華服加身,發髻也整齊得一絲不亂,倒像是這病倒的人與她毫無關係。然而蘇離注意到,滕姬的眼下有著很重的黑痕,雖是拿粉遮了,也還是明顯,兩隻手掌上還有著握拳時被指甲刺進去的很深很深的痕跡。

蘇離雖是醒了,但為自己的掩飾計,不得不裝了些癡傻,聲稱忘了前塵舊事。

於是未過多久,宮中就都在盛傳,說滕姬終於是糟了報應,唯一的兒子病壞了腦子,竟連一些三歲小童都知道的事情也記不得了。不過滕姬身為楚王唯一的正夫人,哪怕她的兒子是個傻子,將來也是要繼承楚國的大王,是以也沒有人敢更加囂張,不過是些暗恨她又奈何不得的在心底有些幸災樂禍罷了。

蘇離病好後,也曾躲在隱蔽處聽丫頭們說些議論。據說這楚離原本倒是個極乖巧而活潑的孩子,兼且為人又很善良,對人總是很好,所以對比滕姬,可要得人心多了。大家都覺可惜這樣的一個孩子竟然傻了。

蘇離在暗處聽了這話不由發笑,她可不是傻了,不過是宣稱失憶罷了,最多也就是失憶得太過嚴重了一些。失憶比例在穿越大軍中本就居高不下,多了她一個大概也不會有些什麽妨礙。

蘇離的性子本就有些淡漠,喜歡隔岸觀火的當個旁觀者,頂多偶爾再扔點木材進去,但絕不澆油。在自己看來算是個善良人士,若是路上遇見有人遭遇匪徒,蘇離一定第一時間打電話報警,但千萬別指望她會見義勇為。蘇離偏於安靜,喜歡研究人性和人情,但絕不熱衷參與,在某些特定的事情上,會表現出悶騷的傾向。

其實作為一個21世紀的女性來說,雖然父母時常念叨著蘇離不夠活潑,但在某些傳統的男人眼中,她無疑算是一個性格很好的女生。然而寄身在這樣的一個孩子體中,又有了以上的一些背景作為陪襯,蘇離一下子就變成了眾人眼中的一個因為受過刺激而性情大變,偏於木訥的小孩,這實在不是蘇離的過錯,她也就隻能攤攤手,讓眾人繼續誤會下去。

另外根據暗中探聽了幾天的結果推測,這似乎並不像她想的就是春秋戰國時期的楚國。更簡單一點來說,她的穿越基本上很有可能是屬於架空的一類。

蘇離想,這很好,所謂的架空就是可以毫無拘束的讓她想怎麽搞就怎麽搞,而不必受到任何的限製,再也沒有什麽比這個更加符合她的心意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