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夜晚,蘇北看了燎洛從他自己的府中偷溜出來,往顧家的方向走去。他在隱身的樹上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卻終於隻是微微的笑了一下,放棄了再跟過去。

對於這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他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幾乎都逃不過他的算計。蘇北說不上這樣究竟是好是壞,甚至恍惚間就要忘記一開始的時候他並不是想要把他教育成這個樣子。

脫軌了吧,隻能說是脫軌了吧,竟會讓他成長為這樣一個善感的孩子。不過好在的,雖然很是善感,但是該做決斷的時候不會猶豫不決,該退縮的時候也會懂得退縮,這樣想來,他的教育似乎也並不算是全然的失敗。

蘇北從樹上跳了下來。燎洛已經走遠,宵禁的大街上再沒有行人。

蘇北順著大道,選擇了一個與燎洛不同的方向走去。

晚上沒有月亮,連星星也是少得可憐,四周一片黑壓壓的,隻有風在呼呼的吹著,雖然不冷,卻能夠帶起人心底的寒意。

蘇北甚至沒有打上一盞燈籠,就那樣在漆黑的夜空下獨行。

反正就算點上一點星火,也並不夠餘光照亮,索性還不如在黑暗中摸索,這是蘇北的想法。

很多年前的時候,真的是很多很多年前的時候,那時聞墨還活著,嘲笑蘇北是個天性悲觀的小孩……實情並不是那樣,蘇北自認,他隻是想要索性的把最後的一點希望都打破,自己親破,免得被人打破的時候再來傷心而已。可是,並不是就那樣的拒絕了希望,隻是想要在打破之後再重建一個更大的夢想。隻是不知為什麽卻一直沒有得到。或者倒真地就像是溺鏡從前所說的一樣。因為他是個太過決絕的人,要的話就要全部,沒有全部就幹脆毀掉,所以才注定了他要一輩子彷徨。

蘇北自嘲的笑了一下,似乎從前所值得回憶的人現在都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唯獨的卻隻剩下了原毀而已。然而不論是走掉的人也好,或是仍舊留在這個世界地原毀也好,大約他們的美好回憶中都不會有一個蘇北。做人太失敗了吧。真是沒有辦法。

蘇北一路慢慢地踱著,不過燎洛的府邸與蘇離的太子府其實倒也算不得很遠。所以蘇北還是很快的就走到了想到的地方。

宅內雖是一片昏暗,但太子府的外圍卻因為把守地軍隊反而帶上了一片光明。蘇北笑了一笑,走上前去,被人攔住,然後等著士兵前去通知府內的首領。

首領很快的出來,見是蘇北。自然請了進去。

走到蘇離的內院前時,那首領恭敬的向蘇北施了禮道:“大人,再往前小人就不便領路了,並也請大人能夠盡快出來才好。”

蘇北笑著點了點頭,知道他這樣進去其實是有些為難這首領,不過礙著他在朝中的地位不敢說些什麽,所以才甚至於連他上次偷偷的帶著蘇離出府。他也忍了。反正隻要一切不出大事,大家皆好,但該提點地也總要忍不住提點幾句。

蘇北進到小院的時候,院中的人是都已歇了。

不過走到蘇離房間的時候,隻是剛剛的把門推了半開。一支烏黑地小鏢就已抵在了蘇北的頸間。

蘇北微微的笑了一下,瞄了一眼還穿著內裏的單衣的玄衣道:“我隻是來說說話的,吵醒玄衣姑娘了嗎?”

玄衣凝眉看了蘇北半晌,生氣道:“蘇北大人還有什麽要跟小姐說地?你害她還不夠慘嗎?”

蘇北莞爾了一下,突然聽見有人將蘇離叫做小姐,他還真是一時之間有些適應不良。

不過裏麵此刻卻已傳來了蘇離淡淡地聲音道:“玄衣。怎麽了?”

玄衣靜默了一下。皺了皺眉,終於還是退了一步。走到裏間去道:“小姐,蘇北來了。”

蘇離聞言微愣了一下,抬眼看見蘇北正已走了進來,玄色儒衫,微帶寒霜。蘇離坐正身子,卻也沒有下榻,隻是神色淡然的看著蘇北道:“這回來,卻又是為了什麽呢?”

蘇北笑了一笑,瞄了玄衣一眼,沒有說話。

玄衣瞪了蘇北一下,知道蘇北意思是要她出去,但她反倒坐到蘇北一側,拉了她地袖子,表明不要出去。

然而蘇離權衡了一下,卻也還是輕輕的對玄衣說道:“玄衣,你先避一避吧。”

玄衣的臉上現出不願,跟著蘇離扭捏了一下,但見蘇離表情堅決,也就隻得不情不願的走了出去。

隻剩下兩人的時候,蘇北自在的坐到塌上,對著蘇離笑道:“看來你在這裏過得還算安

蘇離無所謂的淡笑了一下,道:“反正你還並不打算要我去死,我又有何過得不安心呢?”

蘇北莞爾笑道:“這個結論卻是從何來呢?”

蘇離靜默了一下,認真的看著蘇北道:“我娘死了,是嗎?”

蘇北抿了下唇,微笑說道:“幾天前的事了。”

蘇離緩緩的深吸了口氣,雖然已經料到,但真的確認的時候心中竟還是隱隱的疼了。雖然自來之後,她跟滕姬的關係從來也是算不上親近,但母女這樣的關係,卻總是有著一份特殊的意義存在。不論她或者是滕姬,願不願意承認。

蘇北偏著腦袋,看了蘇離半晌,確定她情緒平複了之後,才微笑問道:“還沒有說是怎樣知道我並不打算要你性命的呢。”

蘇離有些嘲諷的笑了一下,眼神複雜的看著蘇北道:“若是想要我死,就不會特意的帶我去見我娘,還要故意在我的麵前說那些她要我假扮太子,就是為了要置我於死地之類的話了吧。”

蘇北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蘇離卻是輕輕的哼了一聲,道:“這算是什麽呢,要我有一天哪怕她死了,也不需太傷心嗎?因為她也是要我死的,所以如今死的是她,我也就不需太傷心了?”

蘇北聳了聳肩,輕輕的道:“恨一個人,是總比愛一個人更容易的。”

蘇離冷笑了一下,道:“是嗎?你今天大半夜的過來,就是為了要告訴我這樣一件事嗎?”

蘇北笑道:“知道了,離兒,有的時候當你已經無法再愛的時候,那就不如去恨了。”

蘇離深吸了口氣,咬牙道:“那麽蘇北,你是希望我今後也恨你嗎?”

蘇北微笑著搖了搖頭,道:“不要恨我,離兒,至少你還不是一無所有。可是……離兒……請你……讓燎洛恨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