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豔靜,蘇離是知道的。

她可以說是趙家班的現任頭牌,同楚言那種飄逸中又奇異的混合著任性和哀婉的舞姿不同,豔靜是一個很有力量的舞者,她的舞總會讓人覺得有種潛在的力量蘊含在其中,像是一直都在試圖的打破和掙紮著什麽。

蘇離曾經看過豔靜的一次舞蹈,也或許並不隻一次,隻是記憶中隻有她在大淖跳的那一場罷了。

齊王生日的那晚,豔靜作為趙家班的頭牌來代表趙家班表演,她的演出就被排在楚言之前。許是因為楚言也曾呆過趙家班的緣故,那晚楚言並沒有適用她在漪音坊的那些伴舞,而是換成了趙家班的伴舞。這在某種意義上似乎也是宣告了楚言作為曾經的趙家班頭牌的一種無法徹底割舍的身份和情感。於是那晚的楚言,便不僅僅是身為齊國的第一舞姬來跳舞,更是以趙家班曾經最無可替代的第一頭牌來跳舞。蘇離不知道從前楚言在趙家班的時候與豔靜有沒有過接觸,但無論有或是沒有,那一晚的豔靜卻無疑因為楚言而麵臨了一種極為尷尬的處境。

她在楚言之前出來跳舞,隨她之後出來的楚言不僅僅是當年人們奉在傳奇的趙家班的頭牌,更是如今漪音坊中的齊國第一舞姬,這樣的身份差異使得豔靜不可能不帶有一種想要拚過楚言念頭。所以蘇離印象中那場趙靜地舞。真的是跳得極為用心。那種生氣,那種力量,都給一向對舞蹈並不用心的蘇離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趙靜的舞蹈,幾乎就像是提前的帶起了整個宴會的一樣,將人們的熱情點燃到了極點。

那時蘇離很懷疑,楚言地舞蹈是不是能夠掀起整個宴會的另一個,蘇離覺得這很困難,因為豔靜所掀起的這個浪潮太高。而兩者之間又沒有絲毫的緩衝,蘇離並不覺得觀眾還有餘情去配合另一個。而若真是如此,那麽楚言無疑就要在這場沒有宣戰卻已開打的戰役中狼狽潰敗。

最終蘇離沒有想到,楚言的舞蹈並沒有掀起另一個,至少在她表演的時候沒有,而或者她也從未想到要去掀起什麽。她隻是像是盛夏時節的沁人心脾的涼氣一般,緩慢而優雅地彌散在因為豔靜的舞蹈而沸騰起來的人們中間。

豔靜跳舞的時候,其實氣氛正好,接近了壓軸地最後表演。觀眾的情緒很就很高,如果沒有楚言,隻以豔靜來壓軸的話,這也是一段非常完美的演出。算是適時的將眾人地情緒引領到了最高地那點。

然而楚言地演出卻是完全的倍道而行,沒有再去試圖掀起另一個,反倒一點點的將氣氛壓了下去。楚言跳舞地時候,除了音樂和舞姬們舞動時發出的聲響外,再也沒有其他的聲音。觀眾的聲音和心神都完全的被楚言的舞蹈壓了下去。直到楚言跳完整支舞蹈。默默退場了之後。廳內才開始有人發出如夢初醒的掌聲。

哪怕是不懂舞蹈如蘇離者,那時也會明白,豔靜的舞蹈同楚言的舞蹈根本就不在一個層級。一路看豔靜也許是一流的。但楚言卻是當之無愧的大家。豔靜可以根據氣氛,將觀者的情緒推向最高,而楚言卻可以完全的控製觀者的情緒,讓他們的情緒隨她而動。

楚言的舞,任性而哀婉,像是無時無刻的不在為整個城市進行哀悼。

那樣的舞,也許豔靜一生也無法超越。

但無論如何,豔靜仍是趙家班的頭牌,至少在趙家班內還無可替代。

然而豔靜受了傷,蘇離不知她是怎樣受的傷,也不知她傷得如何,隻是一直默默坐在小院的角落看著人們來來往往,滿目急切,卻說不清楚究竟是為了什麽而急切。

蘇離靜靜的坐著的時候,一個小丫頭也學著她的樣子一屁股坐在門檻上,歎了口氣,看了她一眼,便把目光同蘇離一樣的放在小院中。

蘇離也轉頭看了小丫頭一眼,見是剛剛撞到她的名叫江雪的女孩,便開口向她問道:“怎麽樣了?”

江雪有些遲鈍的“嗯?”了一聲,才又突然明白似的回道:“哦,你說豔靜姑娘嗎?豔靜姑娘是不小心把腳給崴了,剛剛張大哥給豔靜姑娘看過,說是沒有什麽大礙,但要休息幾天,今晚的舞是肯定不能跳了。”

蘇離點點頭,她知道趙家班今晚在這裏還有一場舞要跳,但她卻不知道這所謂的張大哥是誰,於是她問道:“張大哥是誰啊?”

江雪道:“張大哥是班子裏麵的大夫啊,剛剛張大哥去補充藥材了,豔靜姑娘受傷的時候他不在,所以管事要我去把張大哥趕緊找回來。”

蘇離點點頭道:“哦,那既然豔靜姑娘沒有什麽大礙,那幹嗎大家還一副擔心得不得了的樣子呢?”

江雪道:“大家擔心的是今晚的演出。因為豔靜姑娘今晚是肯定不能跳了,而她今晚要跳的舞是盤鼓舞,班子裏麵隻有豔靜姑娘一個人能跳,所以大家都在等班主的決定呢。”

蘇離看向江雪道:“那你也是在等嗎?”

江雪笑道:“我沒有呀,我就是看你一直坐在這裏,覺得好玩,所以才過來坐坐,看你都在看些什麽的。像是班主的決定啊,今晚的舞蹈啊,這種事情跟我又沒有什麽關係。”

蘇離笑了一下道:“我隻是覺得這樣看著人們很有意思而已。”

江雪一下子笑開,滿臉興奮和純真的道:“我有的時候也喜歡像這樣呆在小角落裏,看著別人。”頓了一下,江雪有些不好意思的繼續道:“不過老實說,我真不覺得像這樣坐在門檻上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蘇離失笑,點頭道:“我也這樣覺得,不過沒有其他的地方好坐了。”

江雪笑,兩個女孩子對視了一眼,開始莫名的大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江雪道:“不過真是奇怪,像你這樣漂亮的女孩子竟然會喜歡坐在角落裏。”

蘇離疑惑的“嗯?”了一聲。

江雪解釋道:“因為我覺得很多的漂亮女孩子都喜歡站在人群中間,當最惹人注目的那一個啊。”

蘇離淡淡的一笑,道:“那你呢?”

江雪攤了攤手,不甚在意的道:“我不是漂亮的女孩子啊。”

蘇離笑了一笑,江雪的確不是那種特別漂亮的女孩,但眼睛大而有神,口鼻卻很小巧,是那種無論怎麽看都非常順眼的女孩。

江雪也跟著笑了一笑,然後抬眼望著天空,片刻之後卻終於站了起來,兩手揉在屁股上,眼睛向下斜看著蘇離道:“你不覺得硌屁股嗎?”

蘇離也站起來,長時間所受到的太子教養卻使得她不好意思像江雪一樣去揉自己的屁股,隻得站著一邊,有點傻的笑著。

這時趙蕊從稍遠處豔靜的屋子裏麵走了出來,院中的人們一下子將目光聚在她的身上。

趙蕊掃眼看了小院一圈,然後一言不發的就要離開。

此時淩欒卻突然從人群中走出,站到小院中間,對趙蕊大聲說道:“班主,我可以代替豔靜去跳盤鼓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