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沉回來之後沒有幾天,便到了年關。不論是宮中也好,還是名門大家也好,或是街頭巷尾的小家小戶們也好,都開始熱熱鬧鬧的準備起過年來。這樣的日子,對於還不懂得生活艱難的小孩子來說自然是最好也最開心不過的,不過對於已經稍稍懂得了一點世故或深諳生活艱苦的人來說卻很難說得上究竟是開心多些還是憂愁多些的吧。畢竟對於大人們來說,過年並不僅僅是意味著好吃的東西和新的衣服,還更意味著享用著一切所需要的開銷,以及來年又是辛苦年的覺悟所帶來的苦惱。不過對於蘇離來說,這些事情自然是不需要她去多想些什麽的。這些柴米油鹽醬醋茶的事情,她從前的時候就沒有來得及關心,此刻更是不需要去擔心的了,也不知然後會不會有能夠得以關心的一天。新年對於蘇離來說,最為苦惱的便莫過於每天早起入宮了。

同往常的時候不同,過年的期間宮內會接連的舉行幾場大大小小的祭祀,雖然還都並不是最為重要的祖宗祭祀,但蘇離身為太子卻也是一場都不得缺席。而就算是沒有祭祀的日子,按照宮中的規矩,蘇離也必得在距離正式的祭典之前一個月的時間內每天到宮中去給楚王和滕姬請安問好。於是早起便成了蘇離在過年的時候最大的苦惱,每天天還完全沒有絲毫放亮的跡象的時候,蘇離就已得起身趕往宮中,然後便守在楚王的殿外等待楚王和滕姬起身盥洗。不過蘇離知道,比起她來,怕是還有人要更為鬱悶。因為根據宮中的規矩。祭典之前的一個月間,楚王和王後必得同寢。硬逼著基本上平日裏頭根本不見麵也不說話的兩人睡在一張床上,蘇離不知道誰會失眠得更為嚴重一些。站在楚王地寢宮外麵的時候。蘇離甚至幻想裏麵的兩人是不是就像某些電視劇裏麵所演地新婚不和卻被逼結婚的小夫妻一樣,一個睡在地上一個睡在床上。如果真是如此,蘇離真不介意找人來賭一賭睡在地上地那個是誰。

可惜蘇離卻一直沒有機會得知具體的情況,畢竟她每天將兩人喚醒的工作並不歸她去管,她隻能在兩人都醒之後才能進入到室內,並且就算真的有人能夠看見那樣的場景。那人大概也會將之當做最為重要地聯係生命的秘密來保守的吧。

總之,臨近新年,蘇離的日子過得並不舒暢,除了每天都要比太陽還要早起外,還要與寒風為伴。N不過好在,過著這樣的日子的人並不隻是蘇離一個,燎洛每日裏頭也同樣的要早起進宮,跟在她的身後同一樣每日巴巴的幹等。事實上不僅僅是她和燎洛,彈越和季甑也要如此。並且至少蘇離比他們好在她要伺候地人是她血緣上的母親。而他們則要在寒風中等待一個恨不得將他們都殺而後快的女人起床。

一日,蘇離同燎洛一起走在楚宮地大道上,天還未亮。兩人前後各有兩名內侍打著宮燈為兩人照亮。

因為睡眠的不足,蘇離眼睛澀澀地直盯著前方走路兼出神。而燎洛則是幾乎每走一步就要打上個哈欠。

走到一個拐彎地時候。前麵的人正要打著宮燈順著道路拐過去,一條影子突然莽莽撞撞地迎著宮燈衝了出來。跪在諸人的麵前。

蘇離被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去做什麽反應,就已經被燎洛一把拽到了他的身後。盯著黑影,燎洛絲毫不見睡意的冷聲道:“誰?”

那黑影抬起頭,一個女子的柔美聲音道:“太子,太子救我。”

內侍提著宮燈向那黑影的麵龐照去,竟見那女子麵容嬌豔,卻淚眼朦朧。

燎洛回過頭,指著那女子小聲問蘇離道:“你認識?”

蘇離仔細的瞅了瞅那女子,想了半天,才終於湊在燎洛的耳邊道:“她是宣和公主身邊的侍女媚世。”

燎洛仔細的看了看媚世,毫不遮掩的說道:“名字過了。”

蘇離翻了個白眼,示意內侍不要跟著,然後率先拐過彎道,向前走去。

燎洛接了一個內侍手中的宮燈,一旁給蘇離照著。

媚世見狀,趕緊起身跟著蘇離、燎洛去了。

走到一條通道的中間,蘇離停身向媚世問道:“你要我救你什麽?”

媚世雙手緊握,梨花帶雨的道:“太子,求求你把我帶出宮吧,我不想再呆在宮裏了。”

蘇離啼笑皆非道:“你要我把你帶出宮,為什麽?”宣和公主死時,正是因為媚世的合作,蘇離才能夠將公子與宣和公主的死聯係在一起。也正是因為找到了更為合適的替罪羔羊,媚世也才能夠免於成為宣和公主之死的犧牲品。那在之後,蘇離已經特要菱倪保了媚世一命,讓她可以在宮中繼續生存。她沒有想到媚世會有來求她帶她離開的一天。

媚世哭道:“太子,求求您了,我不想繼續在宮中過這種被所有人欺負的日子了。如果再不能離開這裏的話,我就真的隻能求死了,太子,求求您了。”

蘇離皺了皺眉,可以想見,媚世從前身為宣和公主的貼身婢女,隻需處理一些宣和公主的貼身之事就已可以,其他粗活自有她人去辦。然而宣和公主死後,媚世雖在宮中保住了一命,但生活自然再不可比擬從前。再加上她根本不是楚人,宣和在時又一向高傲,必定得罪了不少宮女,此刻沒了靠山,自然要在宮中受罪。然而別說她根本不想去幫媚世,就是她想幫她,以媚世原本的身份,一旦蘇離出麵將她帶出楚宮,到時人們恐怕馬上就會聯想起她與公子一案的關係。蘇離道:“媚世,我不會幫你,我們的合作已經結束,從此以後再無關係。”

媚世聞言,趕緊屈膝跪下道:“太子,我求求你了,我真的不想繼續在宮中呆下去了……再呆下去……就算別人不弄死我……我自己也不想活了……”

蘇離深深的看了媚世半晌,然後搖頭道:“不,你不會死的,你是那種隻要有一絲能夠活下去的機會就絕不會尋死的人,否則的話你也就不會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而情願選擇讓宣和的死不明不白的下去。所以,你還是在宮中好好的活下去吧。”

蘇離不再理會媚世,打算過去呼喚提燈的內侍們過來。

媚世默默的在地上跪了片刻,然後站起身來,盡管臉上的淚痕還未全幹,卻已神色冷酷的對蘇離道:“太子,你說得對,我不是一個會輕易尋死的人。所以難道您不怕我會為了什麽人的什麽承諾而把您逼迫我誣陷公子的事情說出去嗎?”

蘇離微微一笑道:“那麽難道你不怕你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去,或者……你還沒有來得及走出這條小路……就已經再也說不出話了嗎?”

媚世直直的看著蘇離,微笑的肯定道:“你不會,你不是那種會為了保密而滅口的人,事實上,你是那種……隻要你不確認我真的打算泄密,你就絕對不會殺我。而我怕……等到你確定的時候……就已經晚了……”

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燎洛突然失笑道:“可是小姑娘,你好像忘了,離兒雖不是一個狠心的人,但我卻是哦。”

媚世轉頭看向燎洛,他一手提著宮燈,一手壓在身後,整個人倚在宮牆上,神情懶散,卻絲毫沒有像開玩笑的樣子。

媚世猛的哆嗦了一下,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在媚世的注視下,燎洛推著宮牆站直了身體,挨近她道:“相不相信,隻要你敢把不該說的話說給任何一個人去聽,我就能夠立刻讓你去死,絕不會晚。”

媚世恐懼的退後了一步,喃喃的道:“我……我……”

燎洛笑了一笑道:“記住,別打不該打,不能打的主意。你還沒有這個資本。不過如果你能夠證明自己除了告密外,還有些其他的用處的話,我倒是不介意把你帶出宮去。反正我也不爭王位,更不怕猜測和議論。所以呢,等你發現自己還有其他用處的時候,再來找離兒吧。其他的時候呢,不要再出現在離兒的麵前,除非,你真的覺得自己在這宮中呆不下去,卻又不敢自己了斷。明白了嗎?”

媚世仿若受到驚嚇一般的猛點了點頭,燎洛笑了一下,轉身拿著宮燈對遠處來回輕晃了幾下。

見到燎洛這邊晃動的亮光,內侍們趕緊小跑到蘇離近前。

燎洛擁著蘇離,推開已經站在前麵無法動彈的媚世,走了過去。

蘇離邊走邊小心的偷看著燎洛,不久之前還像個小孩子一樣小心眼的跟子沉吃醋和猜疑的燎洛,卻原來也還是有可以依靠的一麵的嘛。蘇離忍不住輕輕的笑了出來,燎洛奇怪的瞅了一眼,蘇離趕緊搖搖頭,表示無事。

隻像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一樣,事情就這樣過去。然而某一天的時候,蘇離突然發現好像好久沒有再見過那天為她和燎洛提燈的四個內侍,提燈的人不知道在什麽時候就換成了另外的四個。問起燎洛的時候,燎洛隻是瞄了蘇離一眼,淡淡的道:“才發現嗎?第二天的時候就換了呀。不過真是奇怪,那個叫什麽沒事的丫頭倒還真是活得好好的,什麽事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