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伏脈千裏(6)
方才開車門上車的時候,瞿凝本來想坐到副駕駛座的位置,但偏偏馮思嬡也不知是有意無意,竟是拉開前座車門就先搶著坐進去了---於是情況就變成了,她和馮思平一男一女,坐在後座。
兩個毫無關係的男女並排而坐,距離有些過近了。瞿凝心裏犯著嘀咕,總覺得有些微的尷尬,然後當她忽然意識到了自己覺得“男女授受不親”的念頭,旋即自己也忍不住發笑:自己什麽時候開始,變得像個完全的古人這麽講男女大防了?問心無愧,倒不如大方隨意點兒。
她自嘲的彎了彎唇角,馮思平立時察覺,開口笑著打破了沉默:“嫂夫人,什麽事這麽有意思?一個人想著都能笑起來,介不介意和我們分享一二?”
瞿凝不防他先開了口,偏生前座的馮思嬡又沒接話,她滯了滯,輕描淡寫的將這個話題岔了過去---有些話她自己可以自嘲,但說出來的話就未免有失輕佻:“沒什麽,隻是覺得你們兄妹的感情特別好,有些羨慕而已。對了馮兄,你們來京都也有些日子了,你覺得上京比之你們南方如何?”
瞿凝一邊說著,一邊用眼角的餘光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這個男人:馮家和唐家南北分踞,隔水而治,馮思平雖不及唐終威名赫赫,但這位男人任的是參謀長的職位,據說還執掌南方諜報以及一眾黑暗勢力,相比之於唐少帥,他雖名聲不顯於世,但這男人的本質,就像一條黑暗裏的毒蛇,不知何時就會咬人一口,許是每一言每一行,都得小心防範才行。
瞿凝回想起這些日子以來從眾人耳朵裏聽到的,關於這個男人的那些溢美,心裏的警惕就越發深了起來。假若唐少帥是以冰冷的外表掩飾他實際上坦蕩熱血的心,那麽馮思平,就是用翩翩君子的外表,來掩蓋他血腥的內裏。
也不知道,今天馮思平故意來跟上來,到底是察覺到了她的打算呢,還是純粹隻是一個巧合?
聽得她的文化,馮思平想了一想,回答道:“北方民風開闊粗獷,我和舍妹這些日子已經深深感覺到了北方人的熱情友善和開放包容,”說到這他似乎別有意味的微微一笑,“我們南方雖然厲行西化,但成效並不顯著,現如今的大戶人家,多半依舊是行的古禮,我想民風要轉變,思想要不再那麽僵持,怕是還得要一兩代人的努力吧?不過據舍妹說,少夫人似乎也是開化民智以及西化的支持者之一?少夫人怎麽看?”
瞿凝眉心一跳:馮思平這是話裏有話啊。
唐家大宅,也是講的古禮,講的長幼尊卑,男女大防,孔孟之道。而實際上,無論是對於統治階級還是特權階級來說,孔孟之道,都是幫助他們統治的工具之一,禮教和愚民政策,在使得民眾渾渾噩噩的同時,也同樣維持了社會體係本身的穩定。這些東西是民眾身上的枷鎖,但也是維持社會秩序的雙刃劍,所以越是特權階級,表麵上越是要拿孔孟之道來約束社會。
南方若當真講民主共和,人人平等,又為何要將權利代代相傳?若當真沒有野心,為何要搞兒女聯姻?
瞿凝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角:“馮少是哪兒聽的消息?這可就錯怪我了。”她低頭避開了他灼灼的帶著查探意味的視線,“馮少別忘了,我不單單是唐家少夫人,也是皇室公主啊。若是當真人人平等了,皇室不存了,那我還剩下多少底氣呢?有些東西是我生存的保障,我肯定不會輕易放手的。我更關注的,大概是女性權益,但人人平等麽……”她搖了搖頭,低低歎了一口氣。
馮思平看了她一眼,也不知信了沒有,隻是他忽然湊過來,挨得很近的用低啞而曖昧的語氣笑道:“我也是女性權益的支持者啊。”對著前座的馮思嬡努了努嘴,他挑了挑眉笑道,“我雖然不算什麽好哥哥,但我絕對不會逼著我的妹妹嫁給她不想嫁的人。我一直告訴思嬡,隻要有我這個做哥哥的在一天,她就可以自由選擇自己想要的配偶。嫂夫人,我且問你一句,你現在的婚姻,你真的甘心情願麽?若有朝一日你想離婚,不如先……”他輕佻的指了指自己,“別誤會,我的意思是,找我幫忙。”
瞿凝聞言一驚,豁然抬頭,馮思平這時候卻已經輕笑著將脊背靠在了車後座的皮椅子上,嘴角的笑容彎彎,簡直像是一隻偷了雞的狐狸。
看她皺了眉頭,馮思平旋即斂了笑容,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換了一種十分正經的語氣對她說道:“嫂夫人別生氣,事實上,我十分羨慕唐少的豔福。對了,父親這次派我來京都,任務之一也是要讓我帶一個媳婦兒回去。且問一句,嫂夫人家裏,還有適齡的姐妹麽?”
“……”你想幹嘛?瞿凝瞪了他一眼,簡直不知該對他前麵的那一番做出什麽反應來,旋即有些無語的回答,“我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小我一歲,至於其他的妹妹,還不到婚齡。”皇室一共有四位公主,她跟瞿歡隻差一歲,另外兩位則跟她們差六歲,還遠不到結婚的年紀。所以,若是要考慮聯姻,也就隻有瞿歡的年紀是合適的了---盡管,在這隻顯然已經飽經風霜曆練的狐狸麵前,在瞿凝看來,瞿歡絕對完全不是他的對手啊。
“有嫂夫人這麽漂亮麽?”馮思平笑眯眯的追問。
“……”瞿凝沒好氣了,“我覺得,她比我漂亮。”她說的正是瞿歡。
瞿歡小她一歲,那才是絕對的賢良淑德的舊式女子,就外貌來說,她絕對沒有誇張,瞿歡的容貌並不輸給她。
馮思平聞言笑得愈發開心起來:“嫂夫人這麽說,我就安心了。”
談笑之中,車子在一家裁衣店門口停了下來。
這是一家專門為上京的名流貴族服務的裁衣店,一行人到了門口,立時就有侍者過來分別將她們領去讓不同的師傅代為量體裁衣。
瞿凝和馮思嬡手挽了手好像一對格外要好的小姐妹一般走進門,方才一路上,馮思嬡都隻是在聽他們說話,自己卻一句沒說,這會兒瞿凝就笑眯眯的問她:“你哥哥的意思,莫不是準備要娶我的妹妹吧?”
馮思嬡看了她一眼,“嗯”了一聲,回答的很是認真---以她們如今“交好”的關係,這也是一種示好的表示,不過在瞿凝看來,她的說話倒更像是馮家兄妹商量好的回答:“哥哥今年也二十有五了,早就該成家立室了。本來,哥哥一直用戎馬倥傯當借口,但今年連唐少帥都娶了親,父親便再等不及了,隻催著哥哥說要抱孫子,哥哥沒辦法,隻好應了。隻是我們家,父親身體衰微,母親雖然強勢,但近來的心力,多半也是放在了照顧父親這件事上,他們都沒精力給哥哥好好挑個媳婦兒,再加上哥哥這人性子強,父親沒辦法,便允了哥哥一切自專。”她頓了一頓,“哥哥這些日子,看姐姐你打理後宅,處理政事都井井有條,嘴上不說,心裏卻是十分羨慕唐少的。如此一來,想著要娶一個像姐姐那樣的夫人,也就是……”
她話音未落,聽得她把話越說越曖昧的瞿凝已經揮了揮手,輕輕掐了她一把,嗔道:“快別說了,我可真沒你說的這麽好。”
“姐姐……”馮思嬡還待再要說什麽,瞿凝已經伸手推開了小門,門扉一開,門內外的人都是一愕。
隻不過,馮思嬡是真的一愕,其他人,都是假作驚愕罷了。
瞿凝緊了緊挽著馮思嬡的手,皺眉看向金允珠和裏頭的一眾人等,金允珠這時候已經站了起來,朝著瞿凝行了個福禮:“少夫人。”又將本和她在交談的,坐在她對麵的幾個人介紹給她們認識:“這位是孔家的嫡子,孔景豪,這位是大外交家顧臨森,這位是法院的湯凱法官。”
她笑著朝她們眨了眨眼睛,一副不太好意思的樣子,“方才剛好遇到了他們幾位,機會難得,我就忍不住,向他們幾位做了個采訪,畢竟,這家店雖然名流來得多,但像我這樣的身份,平時是幾乎沒有機會進來的嘛。”
這是瞿凝和金允珠他們約好演的一出戲,瞿凝心知肚明,大概顧林森和湯凱,就是保皇黨那邊挑出來,準備介紹給金允珠的青年才俊了。
她對這兩位不熟,隻是一眼看過去,這兩人都是西裝筆挺,器宇軒昂,最少,賣相上是不差的。
馮思嬡也不知道看出來沒有,麵上倒是半點沒變色,隻溫柔的笑了一笑,和幾位男人們互相自我介紹了一下,也就算認識了。
不管馮思嬡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至少他們看上去相談甚歡,幾位男士格外殷勤,馮思嬡也是時不時“咯咯”嬌笑,風情十分迷人,半點也看不出來不情願的樣子。
看著雙方搭上了線,瞿凝就對金允珠使了個眼色,讓她借故采訪,拉著她先走了,卻留下馮思嬡一個人麵對一眾男人:是否不厚道?大概是有一點沒錯。但以馮思嬡的身份以及她的手腕,怎麽可能連這麽幾個男人都應付不了?何況以她的身份,還有她身邊時刻不離身的雙槍,那些書生們也不能對她霸王硬上弓,最少安全是無虞的。毒蛇對上蠍子,針尖對上麥芒,他們剛好倆好湊成一雙,瞿凝再留在那裏,反而惹人討厭呢。
瞿凝拉著金允珠轉身進了隔間的耳房:這處裁縫店,因為是為名流們服務的,店鋪的占地格外的大,每一間房間裏,都設有滿置衣櫃的起居室和隔間。她們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就立刻嚴肅下來,開始討論正經事,也就是瞿凝現在最關心的,報紙的進度問題。
之前的那些小疙瘩,金允珠已經一一處理的差不多了,至於第一批報紙的投放,他們也已經聯絡好了上京的報童,金允珠更已經廣泛托人在後宅女眷們那裏傳播消息,《知音》將要出刊的情況,已經在女人們當中口口相傳了,可以說,現在就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瞿凝聽她一樣一樣報過來,井井有條,事情雖然瑣碎,但她樣樣記得十分清爽,心裏倒是對這位女子,多了幾分讚賞。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我本以為嚴打跟我無關,結果bb跟我說軍閥也是嚴打對象……
於是我給跪了_(:3」∠)_
還好我大綱裏本來就沒打算涉及黨派的一些東西,所以就……恩以後討論大家小心一點,咱們莫談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