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孕事(2)
唐少帥揉了揉眉心,思忖片刻,麵上顯出幾分猶豫難色。
倒不是京都的事情他不清楚,而是這件事,關乎尊長,的確有些難以啟齒。
有句話叫做子不嫌母醜,要為尊者諱,做兒子的直接揭父親的短,在華夏人看來,總是有些違背道德倫常的---更何況哪怕他清楚知道自家父親有多麽會算計,可算計外人不算什麽,隻要不是算計自己人,唐少帥就覺得,自己還是能為他“諱”一下的。
當然了,馮小姐自己算計太多把自己繞了進去,少帥在這件事上倒是很想給他爹點個讚:這麽一來總比他頭上要壓個繼母好的多啊。
平日裏嚴肅的臉上笑意一閃而過,瞿凝敏銳的捕捉到了---她目光一閃:這貨剛才是在笑?這事兒很好笑嗎?馮小姐懷孕不是赤果果打他們唐家的臉嗎?要是還得把她娶進門,那才是一頂綠帽子狠狠劈頭蓋臉的砸下來了。唐少帥要是還得將這種女人奉做繼母,那真是……
唐少帥輕咳一聲,重新恢複了撲克臉。有些話他不合直接說,可是他深知自己的夫人有多聰穎惠達,想來不需直說,她必然就能明白,他繞了個彎子,從根底開始深八:“父親交給南方的聘禮單子,表麵上的東西極其豐盛自不必說,但私底下真正談妥的利益交換,第一是南北簽訂停戰合約,準備大總統選舉,第二是國內貨物商業均稅,南北商業之間不再設障籬,這才是馮大帥真正同意這樁婚事的原因。”這件事上,唐大帥竟然率先做出了讓步。
他原本還在想呢,怎麽父親忽然為了娶繼妻而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底下人還覺著是不是大帥臨老入花叢,被美色迷了眼睛,如今看來,卻是先抑後揚,自有盤算。
說到底,唐大帥淫浸厚黑學這麽多年,很多招數還真不是他這個做兒子的能一眼看得透的啊。
“均稅?”瞿凝先是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她心裏有了大概的猜測,隻是也覺得有些詫異,直到他含有深意的點了點頭,這才“唔”了一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南方輕工業發達,北方重工業發達。所以自古,得北方者得天下,這當中未嚐沒有工業基礎的原因在內。
但先前南北對峙,馮家和唐家各自在要道設立關卡,對來往商品收取大量關稅,甚至對很多物品進行限製進出口,對南方來說,比如煤炭等等資源無法得到補充,他們被製約的是軍事以及重工業的進程,而北方,直接造成的卻是物產種類和奢侈品的稀缺。
在軍事力量上頭對哪一方的影響更大一些,不言而喻。
唐少帥看她目光中似有觸動,便點了點頭繼續說了下去:“由於這件事實際上是南方占了便宜,所以馮大帥這才決定將嫡女嫁過來做繼室,既是補償,也是人質。”
瞿凝的心底暗暗歎了一口氣:所以現在馮小姐被發覺竟然未婚先孕,那麽這種補償,就變成了打臉---若還想原本談好的條件繼續下去,南方就必須得進一步做出讓步才行。
唐大帥勃然大怒當可預期,要平息這種雷霆之怒,南方要付出多少代價?
她搖了搖頭,麵上神色隨著心思而變得格外的古怪起來:南方嚐到了一點甜頭之後,馮小姐一個人的生死榮辱和心情又算得了什麽?為了讓原本的條件繼續下去,馮小姐必然會被犧牲,那最後的結果……
唐少帥看了她一眼,薄唇之間淡淡吐出了一句話:“我猜測,父親依舊會納了她的。”
不過這回不是娶,是納。
何況馮小姐人都已經在上京了,這到嘴了的美人還能跑了不成?
細思恐極。
瞿凝心裏隻浮出了這麽四個字,她暗自搖了搖頭,看向唐少帥問道:“那馮小姐的身孕,到底又是怎麽回事?”
唐少帥攤了攤手:“我相信父親必然沒有碰過她。馮思嬡是帶著任務入京的,雖然依舊以圓滑手腕周旋於眾多男子之間,但勢必不可能擦槍走火,隻可惜……現如今她就是跳進黃河裏,也是洗不清的了。”
算人者,人亦算之。
馮小姐自以為她那套圓滑手段左右周旋是一種聰穎風流,但反過來,事到如今,她當初的自由卻變成了讓她百口難辨的錯漏。
若沒那個手段做撒網之人,那便不要想和做的太多。像馮思嬡,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瞿凝機靈靈打了個寒戰,直到將自己的身體埋進唐少帥懷裏,感受著他無聲的輕輕拍撫和安慰,她這才覺得心底的那種寒意漸漸散去。
男人們的野心,在這個時代總是以女子的犧牲作為代價。
馮家男人的野心,便犧牲了馮思嬡的終身幸福。她自己最初或許心甘情願,以為智珠在握,那麽當事情進展到現在呢?她心裏又可會後悔?
馮思嬡披頭散發的跌坐在床邊。
梁上吊著一條白綾,晃晃悠悠的在從窗戶裏灌進來的冷風中晃悠著。已經入冬了,室內卻無一絲暖意,加上她蒼白的臉孔,這就是……她活生生的地獄。
方才她的哥哥剛剛來過,連最後一絲希望,也在那人的話語裏變成了凝固的絕望。
馮思平一進來就看見了梁上綁著的白綾,但他非但沒有幫她將那條白綾抽下來,反而他掐住了她的脖子,將她提溜到白綾旁邊,掐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看著這個和他容貌相似的女人,冰冷的對視了幾秒鍾,冷冷說道:“你若是要死,就快一點去死。你活著,我們還得低聲下氣的去跟唐家談補償,可你要是死了,你前腳被丟去亂葬崗,後腳父親立刻可以再派兩個女兒過來,你知道我們家裏最不缺的是什麽,對不對?”
馮思嬡劇烈咳嗽著,瞳孔漸漸放大。她清楚。
最不缺的就是庶女,最不缺的就是有著馮家女兒名號的女人。
沒了庶女還有義女……反正漂亮女子天下多的是,要聯姻,她死了反而更方便。
“哥哥,我沒有……”她劇烈的掙紮著,滿心滿腹的冤枉。
眼淚成串的從眼角滑落下來,一串串的晶瑩,全是這一刻不甘心的見證。
她自己很清楚,她並沒有和男人做過什麽……那些人說的苟且的事情。
馮思平鬆了手,將她往床上一摔。
他居高臨下的看著他這個已經注定被毀掉了的妹妹,他心裏的憤怒,自從確定她懷孕起,就沒有消失過。
來唐家聯姻的事情是他們兩個人一起爭來的,這事兒辦得好,就是他們出頭的日子。兩兄妹在馮家後院相依為命,他相信他的妹妹,不會分不清輕重緩急,在這種時候這種地方,做出丟人現眼甚至可能會丟了性命的蠢事來。
但做過沒做過到現在還有什麽打緊的?還重要嗎?
她就是說一千道一萬,他們兩兄妹不也不信邪的找了醫藥館,甚至去租界找了洋夷醫生看過,全部都是證實她的確是懷孕了而不是什麽藥草的作用,有這個事實在,她就是死,也洗不清這個局了。
馮思平也不明白這是什麽。
但他隻知道一件事,從哪裏跌倒,就必須得從哪裏用力爬起來。
在馮家後院,他隻會學會了一件事,就是從沒有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想要什麽,就得自己去爭自己去奪,而他們現在大不了就是從零開始,反正唐大帥為了南北合約的事情,竟然狠得可以讓自己頭上帽子染綠,那他們又愁什麽?
現在他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不管怎麽樣,必須得保住妹妹的一條命,至於別的,反正他要是空著手回去也不免父親的斥責,也坐不穩嗣子的位置,那他還不若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們唐家想要什麽,他就給!
馮思平咬著牙狠狠甩了馮思嬡一巴掌---他打的很重,“啪”的一聲一個手印印在了女人的臉上。這一巴掌把一輩子沒挨過打的女人打蒙了。
她怔怔抬頭,卻在哥哥的眼底也看到了隱約的晶瑩:“哭,哭有什麽用?現在事情已經這樣了,你說你沒做過,除了我一個人會信你,這天下還會有誰能相信你?”
“哥……”這言下之意就是他信她。這時候的信任,讓馮思嬡紅了眼眶。
“這孩子必須得打下來,你好好調養身體,做好準備。日後進了唐家後宅,拿出點兒真本事來,至於別的,哥哥自然會給你去談。”馮思平居高臨下的看著在床上的女人,冷冷的吩咐道。
他挺直了背脊大步離開,一點也沒有猶豫---他很清楚,受了他這一段話,馮思嬡一定會再一次站起來,他的妹妹,不可能連這點韌性都沒有。倘若她真的還想去死,那他也隻好當做自己從來沒有過這麽一個沒出息的親人了!
現在真正難辦的反而是唐大帥那邊,他就必須得拿出點幹貨來,才能堵住唐家的嘴,才能給妹妹鋪下前頭的路。
誰讓他隻有這麽一個妹妹?
雖然不知道唐家到底是使了什麽手段才卑鄙的竟然讓她懷了身孕,但馮思平很清楚一件事,要堵住唐家的嘴,隻有利益,赤果果的利益才能辦到。
在他身後,馮思嬡慢慢的爬了起來,原本軟弱的眼神漸漸堅毅。
她的手指甲掐破了手心,目光漸漸陰狠。
懷孕的事情,她不清楚唐家到底是怎麽操作的,但哥哥說的對,事實就是事實,她一輩子就這麽毀了。
現在重要的不是糾結能不能洗清她的汙名---怕是她一輩子也得背著這個擔子了,現在重要的是,當哥哥幫她鋪了路之後,她決不能再重蹈覆轍,被人玩弄股掌之上!
他們馮家,絕沒有這樣受了人愚弄就忍氣吞聲咽下這口氣的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