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的氣氛熱絡得詭異,謝二夫人一個勁地讓丫鬟給景差添菜,景差一個勁地給秋瑤夾菜,秋瑤一個勁地悶頭吃飯。
午飯過後,秋瑤終於被名正言順地被謝二夫人轟出了家門,景差看著秋瑤一臉窘迫隻是微微地笑著,見她終於要開口,搶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
“夫人放心,我一定在日落之前把瑤瑤送回來。”
瑤瑤……
等秋瑤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被人牽著手走在街道上了,冬天的風掛在臉上疼得她一個勁地縮著脖子,她想抽回自己被緊緊握著的手,可是景差的手掌似乎四季常溫,讓人不舍得放開。
“我們……這是要去哪兒?”秋瑤看了眼稀稀落落的人群,轉頭去看身旁牽著自己的男子,偏紫的深藍窄袖長袍,峨冠博帶,站在人群中顯得卓爾不群,他與自己在一起時嘴角總是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如同這朔月裏的一抹暖陽。
“這兒。”景差停下腳步,笑著凝視麵前縮著脖子的秋瑤。
秋瑤回過頭,見身後正是先前的那家茶館,不禁滿臉黑線道“你嫌我先前刺激得還不夠麽。”
“沒有啊,”景差牽著她緩緩走進茶館,很快就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我隻是想提醒你,你在這裏答應過我的話。”
“我答應過你什麽?”秋瑤有些不明就裏。
“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景差放低聲音,手卻不規矩地點了點秋瑤的鼻子,“你這不安分的小丫頭總是讓我沒法安心。”
“……”秋瑤聽著他略帶曖昧的嗔怪,臉不禁有些發紅,看了看四周,眾人都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來,臉上更是紅成一片。
正當她準備反駁時,門外突然跑進一名穿著短衫的男子,上氣不接下氣地來到景差身邊,一臉的匆忙,“公子,老爺讓您立刻回去……白夫人……白夫人要早產了……”
景差“騰”地一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又隨後看了眼還在發愣的秋瑤,顯得有些猶豫。
他今天帶秋瑤出來,並不是為了來和她喝茶的。
景差眉頭一蹙,看向身邊傳話的小廝,“你是新來的?”
“是,公子半月味回,小的前天剛來。”
“那個……你先去吧,我等等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秋瑤後知後覺地起身看著他,心裏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景差躊躇了一回,對著身旁的小廝說道“務必送謝姑娘回府”,便匆匆地走出了茶館。
秋瑤抿了抿嘴唇重新坐下,看了眼桌上的兩個茶杯又站了起來,“回去吧。”
景差叫了車盡可能快的往回趕,在馬車上卻越想越不對勁,正當他覺得有點頭緒時馬車已然到了景府門口,跳下馬車,他徑直向白芷的院中走去,推開房門,卻見白芷正坐在床沿靜靜地給一件衣服繡著花。
“怎麽突然回來了,我……”白芷又驚又喜地站起身,話說到一半卻住了聲,他分明看到景差在見到自己的那一瞬間沉下臉來,然後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眼前忽然變得一片朦朧,纖細地五指緊緊地攥著手裏的嬰孩服裝,秀美的臉龐上頓時淌落兩行清淚。
景差心急如焚地向門外衝去,那人若當真在自己不在家的時候來景府工作又怎會認得自己,他怎麽就連這麽簡單的破綻也沒發現!
眼下正是緊要關頭,這個時候意圖帶走秋瑤的不是秦人就是……
景差跳下馬車,再進茶館時卻聽聞秋瑤在自己走後立刻就帶著那名小廝離開了茶館,心中頓時一涼。
於此同時,茶館對麵客店二樓,一名男子看了眼對麵發生的事情,隨即離開了窗邊。
秋瑤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絳紫色的華美帳幔,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太陽穴,起身看著周邊陌生的環境,秋瑤頓時無語。
她這是……又被擄了嗎?
不過相對於上次那個彌漫著酸味的小房間,這個點著熏香的華美房間令她感覺舒服多了。
她隻記得自己帶著那個向景差報信的小廝準備回府,走到一邊時忽然聞到一陣異香,接下來就什麽都不記得了。
“吱呀——”門被從外麵推開,秋瑤咽了口口水,有些緊張地望向來人。
來人一身華貴的紫衣,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熠熠生光,秋瑤看著那張並不出眾的臉龐,忽然覺得眼前之人有些眼熟。
“你是?”
“雲夢山上,姑娘曾與本侯有過一麵之緣。”夏侯笑著走到床邊,端詳的目光看得秋瑤有些不舒服。
雲夢山?“你是那個幫我洗帕子的人吧,你帶我到這兒做什麽?”別告訴她他接下來要說“我對姑娘一見傾心,特地讓人把姑娘迷暈了帶來以解相思之苦這類”的鬼話。
幫忙洗帕子的人……夏侯眼角一抽,但又隨機對著秋瑤笑成了一朵菊花,“姑娘想起來了?本侯到今日才知道姑娘原來就是在茶館為……為宋玉辯護的那位謝家小姐,久仰久仰。”一提到宋玉,夏侯就覺得渾身的氣血往上湧,不過幸好,如今這女子在自己手上,之後宋玉不想投鼠忌器都不行。
“我問你帶我這裏做什麽,我要回去。”秋瑤有些不悅地跳下床,拿起桌上的糕點就往嘴裏塞……這家夥自稱本侯,八成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夏侯或者州侯吧?果然是懂得享受的貪官,連給外人吃的糕點都這麽美味……
“姑娘可曾記得大王曾說要讓姑娘覲見領賞?”果真是個難纏的主……
“記得啊。”秋瑤吃完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恩,茶也很好喝。
“本侯正是奉大王之命來帶姑娘入宮的。”
入宮?秋瑤的喝茶的動作一滯,“什麽時候?”
“明天一早。”宋玉,有了這個女子,你可還敢這樣明目張膽地與本侯作對?
“……你要先去通知我家人。”這人肯定沒安什麽好心,從這裏出去估計是不可能的,不知道明天進宮的時候有沒有空隙能讓自己逃跑……等等,宋玉這些天好像就在楚宮陪著楚王,三個多月沒有見麵,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這個一定,今晚姑娘在這裏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本侯就帶姑娘覲見大王。姑娘身上可有什麽信物,在下向姑娘家人交代起來也容易些。
秋瑤聞言點了點頭,褪下左手手腕上的鐲子交給了夏侯,“你把這個給我爹看就可以了”,她可受不了謝二夫人拿著鐲子再去謝老爹麵前告她狀。
“好。”夏侯眯起眼看著手中的鐲子,隨後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容,“那姑娘今晚好好休息,有什麽需要對著門外吩咐一聲即可。”
秋瑤對著夏侯出門的背影做了個鬼臉,他是想說“門外全是人你休想逃跑”吧。
夏侯走出門,眼底抹上一層陰冷的笑意,將手中的鐲子交給旁人,悠然道,“把這個東西連夜送到宋玉手裏,就說是本侯給他遷官的見麵禮。”
翌日黎明,尚在睡夢中的秋瑤被人叫醒,緊接著數名丫鬟魚貫而入,手腳麻利地幫秋瑤更衣綰發,還沒恢複清醒地秋瑤拿起濕巾抹了把臉又接過杯子漱了口水,木然地看著一群穿著緋衣的丫鬟替自己打扮,等她完全醒過來時,鏡中呈現的已是一名麵帶稚氣卻妝容冶麗的年輕女子的臉龐。
這……是自己?那個夏侯,他是帶自己覲見領賞還是要拿自己給楚王充實後宮啊?
“姑娘請隨我來。”為首的丫鬟帶著秋瑤走出房門,將秋瑤一路領至門外一輛兩馬並騎的華美車駕前,“姑娘請上車。”
秋瑤愣了愣,指著前麵一輛同樣華美的紫色馬車道“那可是夏侯的車駕。”
“回姑娘的話,那正是侯爺的尊駕。”丫鬟畢恭畢敬地回話,秋瑤聽了隻覺得雞皮疙瘩抖落了一地,連忙上車不再和她們廢話。
馬車不疾不徐地駛向楚宮,沒過一個時辰便入了宮門,秋瑤這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早就身在郢都了,隻是這夏侯費盡心機將自己帶進宮裏,真的隻是來帶她領賞的嗎?為什麽差不多的話語,從他嘴裏說出來和從景差嘴裏說出來,可信度就下降了不止一個層次呢?
“姑娘先留在這裏,容本侯進去稟告一聲。”車外傳來夏侯悅然的話語,秋瑤心裏不安更甚,確定夏侯已經走開,便徑自跳下了馬車,剛想走開,馬車周邊的幾名隨從丫鬟就毫不遲疑的地將她攔了下來。
不行,她留在這裏肯定會中那個夏侯的計,秋瑤站在走道上左顧右盼,卻見不到一個除侍衛以外的男子,遑論宋玉。
“這裏是……”
“大王的後宮。”
秋瑤心中猛地一涼,領賞自然應該在大殿,這麽偷偷摸摸地把她帶到這裏,那夏侯果然是沒安好心!
正當秋瑤焦心時,幾名宮女從不遠處一處宮殿中走出,見走道上聽著兩亮光鮮亮麗的馬車便不禁多看了兩眼,並交頭接耳說著什麽,秋瑤看著那幾名宮女,思忖著該如何脫身,卻發現其中一名宮女停下腳步,目光複雜地緊鎖在自己臉上。
秋瑤靜靜地看著那名穿著紫衣的宮女向自己走近,隱約聽見宮女身後的幾人喚她作“紫鳶”。
紫鳶?好熟悉的名字,對了,先前她離開蘭宮,用的就是紫鳶這個身份,也就是說這個紫鳶是自己人?
秋瑤喜出望外,但開心過後又有隨之些不安。那名叫紫鳶的宮女慢慢走近,她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了什麽?憤怒,絕望,還是淒涼?
“這位姐姐有何事?”夏侯府上的幾名丫鬟走上前擋在了秋瑤的麵前。
“我是瑤姬娘娘的宮女,瑤姬娘娘有命,要見這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