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刺殺的事情已然明晰,麵對手下可笑的提議,黑衣男子隻是用一貫的冷漠態度回絕。而那個喜歡自作聰明的中年男子這時又多做了幾句解釋,“與其殺了熊橫讓他的兒子即位,不如放任這個隻知道流連於聲色犬馬的昏君去繼續楚國的百年基業。”

問話的人不再出聲,秋瑤心中一凜,隨即感到車身向上傾斜,下麵的路明顯比之前更加坎坷,可見他們正在向山上行進,天色漸沉,走在前麵的一人忽然出聲。

“副統領,哪裏有炊煙。”

“那還是按老規矩辦。”答話的仍是那名中年男子。車上的秋瑤不由得撇了撇嘴,這家夥還真是自以為是,要是他的副統領氣量小一些他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等等,他們說……老規矩?看見民宅就要用老規矩?秋瑤不禁想到自己方才身處的房屋,那分明就是一所民宅,可是那裏分明沒有住著任何百姓,難道說……

秋瑤頓時如墜冰窖。一股涼意從心口處向四肢百骸蔓延,這些秦人,當真是毫無人性的惡棍!她決不能眼睜睜地看到再有無辜的山民被這些惡魔害死。

山路難行,當一行人來到炊煙所在之處時,夕陽已經行近地平線,黑夜即將來臨,深紅的殘陽收去餘暉,仿佛把所有的血色都授予了那鋒銳的刀刃,一場屠殺又即將上演。

竹籬圍院,磚石成房,這山腰間唯一的民宅看上去並不十分簡陋,一行人才到門口,一名穿著褐色粗衣發須花白的老者便作揖迎了出來。

那中年男子剛準備出手,黑衣男子卻上前製止了他。

“我等是來山間拾柴的荒民,不想在山中迷路,循著炊煙來到此處,還望老人家收留我等一個晚上。”

“爺爺,什麽人來了。”聽聲音,說話的人應該是一名年輕的少女。

“這是我的一對孫子孫女。桑喬桑離,把客人的馬和車牽到後院,再去把後麵的幾間屋子拾掇幹淨。”

黑衣男子身後的幾人對視了幾眼,皺著眉看著那少女牽走了馬,而那少年則是推走了車。

“諸位勞碌了一天相比十分辛苦,老夫方才做好了飯菜,還請諸位不要嫌棄這山肴野蔌。”

得到了黑衣男子的首肯,幾人先後跟著老者走進了屋子。

另一邊秋瑤被人推到了院子的後方,想要提醒那對兄妹,又唯恐自己突然出現會讓這二人忍不住驚呼,一旦驚動了屋裏的幾個人,後果將不堪設想。

秋瑤一個猶豫,兄妹二人已然離開了後院。看著完全黑下來的天神,求喲努力地思索著該如何保全自己與老者一家。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秋瑤分明聽到屋內的動靜大了起來,長時間的僵臥令她感到有些難受,動了動身子,她感到身下似乎有什麽東西硌著自己。

秋瑤大著膽子伸手向背後探去,卻在手指觸及那冰涼的金屬時立馬收回了手。

兵器在車上,並不意味這那些人沒有貼身藏著武器,秋瑤捏了一把冷汗,握了握手掌,小心翼翼地將改在身上的柴草輕輕撥開,下車時卻沒有注意到車身的傾斜,險些發出了聲響,待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車身,額頭上已經是冷汗涔涔。

陣陣清洌的酒香撲鼻而來,秋瑤心中不安更甚,走到樹下解開栓住白馬的繩子,秋瑤戳了戳它的鼻子,心裏暗罵“你個見異思遷的家夥。”

牽了牽馬,那騄駬馬很配合地放輕了腳步,對此秋瑤表示十分滿意。看來這小家夥一路跟到這裏或許為了自己,想到這裏秋瑤不禁重重地在它漂亮的小腦袋上親了一口。

接下來的問題是是,她該如何提醒那幾個無辜的山民?

她完全可以一個人逃走,不過見死不救從來都不是她的作風,輕輕拍了拍馬頭讓它留在原地,秋瑤吸了口氣走到車邊從裏麵抽出了一把約莫十斤重的大刀,整個人險些栽倒在地,就在此時,屋裏突然傳出了刀劍出鞘的聲音,秋瑤猛地一震,哀歎自己終究是晚了一步,

好吧,她並不像否認自己並不打算衝進去拚殺,她沒有不自量力到那種地步。她一個人在這後院動個不停浪費時間無非是在為自己的良知開脫——她根本就無力去救那祖孫三人。

秋瑤突然很想哭,為自己的卑劣和怯懦,她默默地將刀放回原處,捂著嘴蹲下身,卻怎麽也哭不出來。她眼睜睜地看著別人遇險,自己卻連出麵的勇氣都沒有。

她這時逃走或許還來得及,但她卻本能地想留在這裏等待命運對她淡漠的製裁。

正當秋瑤心生絕望之際,耳邊突然傳來了一聲清脆的口哨,緊接著她就看到白馬撒開體重跑了開去,秋瑤揉了揉眼,身形不穩地朝著前麵走去,隨後傻眼地站在了原地。

那個站在屋外一臉微笑地輕撫白馬的人,可不就是那衣衫粗陋卻頗有仙風道骨的老者?

秋瑤突然想到了夢境中那個自詡為大神的老頭,感覺眼前這位凡人反而比那位更有神仙範兒。

老者朝著愣在原地的秋瑤招了招手,秋瑤四肢僵硬同手同腳地走到馬的身邊,豬頭豬腦地問了一句,“這是您的馬?”

那老者點了點頭,和顏悅色地問道,“姑娘可否說說從何處得來的馬?”

秋瑤定了定神,看了眼身旁乖順的白馬,卸下了心防,將自己搭救王遂以及被秦人擄到此處的事情向老者悉數相告。那老者聽聞王遂身負重傷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一端,眉宇間頓時多了幾分凝重。

“那少年可有帶著一塊疊成方形的布帛?”

“老人家說的可是那張地圖?他一直呆在身邊的。”秋瑤不覺眼前一亮。

“如此便好,”老者微微點了點有,正在這時那對兄妹從屋裏走了出來。

“師父,那幾個人已經處理好了。”走在前麵的少年朗聲說道。

師父?秋瑤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幾個人。

“在下姓王名詡,姑娘所救的正是在下的徒兒毛遂。在下本在鄢城外的西陵長住,隻是每年七月和十二月便會來雲夢山采藥,方才那些人一來,在下便認出了這騄駬馬。”

毛遂?秋瑤忍不住激動了一下,難道她是平原君著名門客毛遂的救命恩人?隻是王詡這名字,似乎也有些耳熟。

“那麽說車上藏著人您也看出來了?”

老者微笑著點了點頭,秋瑤瞬間想起了這個名字的主人的身份,隻覺得心中萬花齊放~

“您是……鬼穀子先生?!”她真是太幸運了,傳說中的縱橫之術的鼻祖,張儀蘇秦的師父,以一冊《六韜》聞名於後世的隱士高人都給她碰上了!!!

看著那但笑不語的老者,秋瑤這會兒最想做的事情就是轉向難免,向天三拜,再回過頭慷慨激昂地後一嗓子——“鬼穀子先生,請給我簽個名吧!!!”

“你說這裏是雲夢山?”秋瑤深呼吸了一下,感覺自己身上的每一個細胞都興奮起來。

“這裏並不是雲夢山。”

秋瑤聞言略微有些失望,“那請問從這裏到雲夢山應該怎麽走?”

“此去雲夢山,走大路要一天一夜方可到達。但我這兒恰好有一條捷徑,姑娘先在我這裏吃些東西休息一晚,明早我讓桑離為你帶路,姑娘天黑之前就可到達雲夢。”

秋瑤感激不已,再三道謝後轉向身旁的白馬,欲言又止。王詡會意,微笑道,“此馬與姑娘頗為投緣,姑娘可將其視作在下對姑娘搭救遂兒的報答。”

“你是說這匹馬送我了?”秋瑤被擄,焉知非福~~~

“此馬名為騄駬,雖為年幼,但是待其長成,必定是一匹能夠日行千裏的良駒。”王詡的說法與那個假師兄的說法無二,秋瑤大喜過望,連聲道謝。

“那從現在起我就叫你小白咯~”秋瑤開心地摸了摸馬腦袋,一旁看著的少女卻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名字真不錯~”

秋瑤得意地笑了一下,隨後拍了拍小白的腦袋讓它去後院休息,百年跟著師徒三人走進了屋裏。

次日清晨,天還蒙蒙亮的時候,秋瑤便辭別鬼穀子上路了,帶路的是那名叫桑離的少年,秋瑤一問之下才知道這兩人是真的嫡親兄妹,隨後她又想到自己加那個總是欺負自己的小鬼,不禁心有戚戚然。

正午時分,二人恰好來到一片密林前,秋瑤下馬已滿,才發現這密林中有一條隻容得下一人通過的羊腸小道。

“這是家師常年采藥開出的小路。”桑離躍下馬,放任兩匹馬自行去吃草。

“好厲害。”秋瑤兩眼放光的看著那條一眼看不到頭的幽徑。

“姑娘現在這邊歇歇腳吧,沿著這條路走出密林就是雲夢山了。”桑喬將秋瑤引至密林入口處一塊光滑的石頭旁,隨後一溜煙地往密林深處跑去。

秋瑤並沒有理科坐下,而是站在一邊眺望四周蒼翠的山色。臨行前鬼穀子曾向她指認過,那座掩映在嵐煙之中的額山峰便是雲夢山,穿過這片密林,她就能到達那篇雲蒸霞蔚飄渺夢幻的山巒,雲夢之田雲夢山,此情此景在你她看來是如此熟悉,可是她可以保證此前她從未來過這個地方。

那這種熟悉感又是從何而來呢?仿佛午夜夢回間,她已來過千百回。

落日渚宮供觀閣,開年雲夢送煙花。

蘭台公子愀然賦高唐,那畫麵必然美得令人終身難忘。秋瑤心馳神往,卻又感到有些畏葸。回想過去學過的詩詞,宋玉當年悲如許,問他有甚堪悲處,重陽節近多風雨。

正當秋瑤失神之際,桑離兜了一衣襟的野果來到了密林外,將野果放在那塊平整的大石上,桑離看到秋瑤正滿目蕭瑟地望著不遠處的雲夢山。

“謝姑娘。”

秋瑤轉過頭,正好看見那堆令人垂涎三尺的可愛瓜果們。七月的暑意未消,趕了半天的路,秋瑤顧不上矜持,蹲在石塊邊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喝桑離交談。

“你們什麽時候回鄢城?”

“今晚。”

“既然這樣,那就勞煩桑離幫我秋瑤城東的謝家替我報個平安吧,就說我會盡快返回家中,你的師弟應該也在我家養傷。”雖然那個家沒什麽人情味,但至少是她在這個時代名義上的家。

桑離應了一聲,短暫的用餐結束,二人先後上馬,一前一後地密林中穿行,走出密林時,如煙的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蔥蘢草原,秋瑤的心情也隨之開朗起來。

“順著那條路下山後西行數裏便可到達蘭宮。”桑離指完路便重新鑽進了密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