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瑤帶著三分醉意剛跨入家門,就聽到一聲奶聲奶氣的叫喚。

“芙蓉姐姐——”

秋瑤再度石化數秒,隨後麵色不善地看著那個不知死活的小鬼跑近。

據說這身子的本名是已故的謝老爺的原配起的,謝夫人死於難產,而謝家小姐正是出生於芙蓉盛開的五月。

可眼前這個小鬼明明出生在十月為什麽不叫謝菊花!!!

不公平!嚴重的不公平!!!

正當秋瑤憤憤不平地腹誹時,一隻小狼爪扯了扯她的衣袖,另一隻爪這是往她手裏塞了一樣不明物體,小小的,涼涼的,似乎還會動。

“蛐蛐?”秋瑤攤開手掌,手裏的蛐蛐便跳了出去。這謝晉小鬼八成是想嚇唬她,殊不知大學時她還幫楚昀隻做過數以百計的昆蟲標本,有些蟲子在從藥酒裏拎出來時小腿還一抽一抽的~

正當秋瑤為自己的無畏感到得瑟時,謝晉別有用意地瞥了瞥她的衣袖,撒開丫子跑了開去。

秋瑤暗叫不妙,低頭時發覺先前被他扯過的袖子上附著著一小塊白乎乎的粘稠物……

“謝晉你這個臭小鬼給我等著!!”秋瑤衝著已然跑遠的身影怒吼,她特意今天穿了件白衣去……觀摩宋玉,據說古代女子穿白衣會顯得尤為飄逸,於是她也就順應潮流了一把。

結果她剛剛偷偷拿自己和同穿白衣的宋玉一比……一個是天上飄浮的白雲,一個是謝晉塗在她袖子上的鼻涕……

秋瑤無比鬱悶地回到房中,落了門閂,脫了外衣就往床上一倒,期間有人來敲門說謝老爹叫她過去她也充耳不聞。

她才不要叫那個陌生人作爹~

秋瑤鬆了鬆衣襟,沉沉入睡。

迷迷糊糊間,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霧靄彌漫的山間,四周百草豐茂,眾多不知名的花卉爭奇鬥豔。她又向前走了兩步,看見不遠處有一處簷牙高啄巍峨如宮殿一般的古建築,剛想走近去看看懸在門上的匾額,卻發覺自己突然來到了室內。

秋瑤不可思議地輕呼一聲,瞪大了眼睛環視周圍的一桌一椅,發覺這裏的裝潢不似華美的宮室,反而像一處肅穆的廟宇。

再回頭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名穿著白衫的清秀童子,模樣竟與那謝晉小鬼有著三分相似,不過卻是一翻純良樣子,不像謝晉那樣頑劣。

那童子睜著一雙烏黑發亮的大眼睛,一言不發地盯著秋瑤的領口看。

“你好……”秋瑤頗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襟,試探著開了口。

“醜死了。”小天使在開口的那一秒化身為小惡魔……

秋瑤氣結,又是一個徒有其表的臭小鬼……她正準備反唇相譏,卻突然感覺身上一輕,原本的古裝又變回了清爽利落的T恤牛仔褲,秋瑤臉上的怨憤立馬化為諂媚。

“這位小神仙,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秋瑤兩眼放光,整個一欲求不滿的大齡剩女調戲純良正太的猥瑣樣。

“一切皆有定數,姑娘稍安勿躁。”一位鶴發童顏的白衣老叟悠悠地從房間後麵的小門中多了出來,渾身的神仙範兒。

秋瑤本能地意識到這位應該是這裏的老大,臉上諂媚之色更甚,假意虔誠地問了一句,“還請老神仙指點迷津。”

“胡說!我哪裏老了!”百一老頭一改出場時的從容與淡定,一張老臉……哦不,是那鶴發之下的童顏頃刻間皺成了一朵菊花,小雛菊。

“額……一點都不老,你是……天山童姥?”秋瑤咽了口唾沫。

“還老!本尊是神通廣大震古爍今的臨邛道士!”

“道士不應該都應該自稱貧道麽……本尊聽著像魔頭……”秋瑤很小聲地碎碎念,話音剛落就被一根懸在半空的拂塵敲了下腦袋,痛呼一聲,眼見著那柄拂塵自動落入了那臨邛道士的手中。

秋瑤哭笑不得,好吧,民不與官鬥,凡不與仙鬥。

“仙人不計凡人過,跟我來。”臨邛道士臭屁地一揚拂塵,轉身走回方才出來的那道小門。

秋瑤縮了縮脖子,一臉孬樣地跟了過去,那童子則是跟在最後。

一進內室,秋瑤頓時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之間滿屋子都是星星點點的熒光,無數塊一寸見方的石塊懸浮在半空,定睛一看,原來是無數蝗蟲大小的螢火蟲背著石塊在屋裏飛來飛去,屋裏沒有明火,卻如星空一般璀璨。

“那些螢火蟲背上的石頭上寫的什麽東西?”秋瑤剛想抓一隻來自己瞧瞧,結果又被那柄拂塵抽了手背,不得不規矩地收回了手。

“天書,”臨邛道士鄙視地看了她一眼,“什麽螢火蟲,這些是情種……要命,這些情種身上的光怎麽這麽暗,負責喂養情種的司情仙子去哪裏了?”

“應該是又去308房外偷聽了。”童子泰然自若地答話。

臨邛道士聞言臉色立馬轉綠,“把那丫頭給我叫回來。”

“哦。”童子神情木然地飄走。

“請容我打斷一下,那個308是指賓館房間號嗎?”秋瑤語氣弱弱。

“什麽賓館,這裏是仙宮!”臨邛道士的脾氣又上來了,秋瑤見勢不妙,立馬轉移話題。

“請問先讓,那些天書是什麽意思?”

“那石頭是三生石,三生石上所刻的乃是千百年來擁有三世情緣的眷侶之名。”臨邛道士捋了捋胡須,總算是回府了一點仙人應有的風度。

“三生石不應該是一塊大石頭麽?”

“原本是的,不過既然人世姻緣由本尊負責,本尊就索性讓人把石頭搬到了這兒來,連帶著守護三生石的情種也全捉了過來。至於為什麽變成了這個樣子,是因為石頭剛搬過來時上麵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名不方便統計,本尊就把全分開了。”臨邛道士一臉的自得,秋瑤卻默默地覺得這是個餿主意。

“有梁山伯和祝英台嗎?”秋瑤一臉神往。

“沒有。”

“那賈寶玉和林黛玉呢?”

“沒有。”

“……這也沒有那也沒有,你這算什麽三生石啊……”於是乎,秋瑤第三次受到了教訓。

“我說你是被雜說戲曲迷了心竅,那些人物並非是現實所有,又怎麽會出現在三生石上!”臨邛道士被氣得不輕。

“額,那你讓我到這裏來,是因為石頭上有我的名字?”

“廢話!”

“……”這個暴躁易怒的神仙老頭,“那我的名字和誰的是一對?”

臨邛道士眯起眼,故作高深地一甩拂塵,“佛曰,不可說。”

“不是天機不可泄露?”

“這有什麽分別。”

“可是你不是道士嗎,怎麽又改信佛了?”

“我說你哪來這麽多的廢話!”臨邛道士終於徹底爆發,“原本想告訴你的,既然你這麽不是想,就給我自己慢慢琢磨去吧!”說罷在秋瑤的頭上敲下的最重的第四下,轉眼間消失在了屋子裏。

“喂……”秋瑤終於感到慌亂,跑到外屋四處張望,卻發現四周隻剩下自己一人。

這時,裏屋突然飄出了一陣難辨男女的人妖聲,空靈而渺茫——

“三生石上舊精魂,賞風吟月不要論。慚愧情人遠相訪,此身雖異性長存。①”

正當秋瑤試圖揣摩這段話的含義時,耳邊突然又傳來一陣嘈雜的叫門聲,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又重新躺在了謝家小姐的閨房內。

那個夢境究竟是真是假?

門外傳來的是謝二夫人尖細的叫喊聲,還夾雜著幾聲怪異的擊築聲,秋瑤起身不耐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下床開門。

①“三生石上舊精魂……”:引自《蘇軾文集•僧圓澤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