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瑤一直到五更天才被兩名丫環攙回了房裏,爬在自個兒的床上,將另外兩人遣出了房間。

謝老爺下手不輕卻極富技巧,秋瑤背上被藤鞭抽過之後的痕跡,卻無一流血,原本光潔的背上如同爬滿了粉紅色的蟲子,咬的她背上火辣辣的疼

看來這身子的主人原先也沒少挨打,方才從丫環口中秋瑤得知自己撞昏之後謝老爺曾對那個囂張的小鬼大發雷霆,要不是謝二夫人哭天搶地地護著犢子,那小鬼這會早被打的屁股開花了。

秋瑤心中冷笑,卻又感到無比悲愴,不過個把月的時間她就把先前二十幾年來所吃的苦頭一下子嚐了個遍,這穿越還真不是人幹的事。

那謝老爺一看就是個坑騙普通民眾的奸商,精的跟猴似的,抽人都不見血的,連藥錢都省了。那神秘男子給的藥她也不敢亂用,誰知道那人是不是給她一瓶慢性毒藥滅口~

背上被抽到的地方痛的發麻,傷痕周圍卻又是要命地發癢,秋瑤不適地扭一扭,結果痛的呲牙咧嘴涕泗橫流。

房門就是在這該死的時候被人敲響的,秋瑤將頭埋在臂彎中間充耳不聞,誰知道那兩名丫環見她沒有反應竟徑自推門走了進來。

秋瑤不悅地皺眉卻依舊沒有抬頭:“什麽事?”

“天大的好事,方才景府傳話過來,說是大王要召見姑娘。”其中一人欣喜地答話。另一個人卻用胳膊肘撞了撞她。

“姑娘這會兒還帶著傷,能不能晚一些再去覲見?”

“被大王召見可是莫大的殊榮,怎容得我們凡夫俗女推三脫四……”

“夠了。”秋瑤甕聲氣地打斷二人的對戲,心裏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這謝二夫人調教人的本事還真夠高杆,“去大盆清水來,然後去門外候著”

她原本還抱著人人平等的想法想要客客氣氣地對待那二人的,現在看來完全沒那必要,人家穿越總能遇上個把衷心護主的丫環,那二人衷心倒是有,可惜不是對她。

直到聽到關門聲她才肯把頭抬了起來,卻發現兩個袖子都浸滿了淚水,細細地洗了把臉,秋瑤咬著牙換好衣服走到梳妝台前。

摸了摸落在胸前的長發,她這才憶起昨晚把發帶拿去紮燈了,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秋瑤莫名其妙地衝著鏡中的自己做了個鬼臉。

她原本是沒有任何脂粉可以的,但自從上次景差送她回府之後謝二夫人隔天就讓人購置了這些奢侈品,秋瑤本不想用這些東西,但眼看銅鏡中的人一臉菜色眼皮浮腫,心想自己的這副尊榮覲見說不定會衝撞王駕,隻得敷了粉抹了一點胭脂,然後又在眼圈周圍砌了一層粉,重新拿了一根絲帶束發出門。

馬車一路顛簸,背上負傷的秋瑤被疼痛折騰得滿頭大汗,心裏不禁暗罵楚王召見得還真是時候,屋漏又遭連夜雨,真是禍不單行。

走出馬車,秋瑤頭一眼就看見那個害自己挨打的罪魁禍首。

景差身著紫金暗紋棉袍,玉帶佩琚,雙臂交疊在胸前站在門口,君子陽陽,目如朗星麵容俊秀,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王公貴族與身俱來的尊華與風采。

隻是那雙燦若星辰的烏黑眼眸一對上秋瑤劉海後麵的紗布,其中的笑意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麽回事?昨天早上還好好的。”景差快步上前,撇下侍從去扶秋瑤下馬車,卻發現她臉上蒼白汗如雨下,一雙英氣逼人的劍眉當即擰到了一塊兒。

“怎麽回事?還不是拜你所賜。”秋瑤砸了砸嘴,意外的發現這話說出了還挺押韻的,掃了眼景差今日的裝束,又想起他平日去宋玉家所穿的衣服,心底豁然開朗,之前的怨氣也就消去不少。

“我幹了什麽我?”景差一頭霧水,隨後又讓隨從將秋瑤引入西廂,吩咐左右去叫周大夫。

“你……”秋瑤鬱卒,索性撇開頭不再理他,卻發現身邊的丫環一臉仰慕地看著景差,心中更為不悅。

景府環境優美,並不似般的世家大族用華屋裝點門麵,而以優致雅韻為主調,即不失族公卿的考究,又有一種書香門第的典雅。

秋瑤的好奇心戰勝了背上的疼痛,令其一個勁的端詳周圍的景致,卻不知景差破位好笑的看著自己有些幼稚的舉動。

目光無意中遇上一個白色的身影,秋瑤不禁佇足,景差隨之停下腳步,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恰好看見宋玉伴隨楚王身旁邊走邊談著話,目光落在身前某處並未向自己這邊看來。

景差眸色一深,隨後狀似隨意讓人為秋瑤帶路,自己則轉身向楚王走去,拱了拱手微一低頭道“方才得知謝姑娘身體抱恙無法見駕,還請大王見諒。”

“既然身體不適那就罷了。”熊橫點了點頭,“孤與宋愛卿正田法章回都複稱齊王一事,景愛卿不妨也來說說。”

“是”景差隨即站到熊橫另一邊,因而並未看見宋玉朝不遠處投去的一眼,“聽說那太子原先是逃到了莒國化名太史敫家當了一名園丁。”

“確有此事,那田法章隱於太史敫家之時與那太史敫家的女兒相戀,一被擁立為王便讓那女子當了王後,誰知太史敫家得知二人先前私情,竟發誓不再見自己女兒一麵。”熊橫有興致的八卦,卻沒有發現身旁二人臉上露出的不悅。

“齊襄王即位後必定要收複之前被燕國攻下的城池,正努力廣納賢才,而那王後佐助齊王修複政治,齊國上下無不對其大家稱頌。”

“先有鍾無鹽鋪佐齊宣王奪回鄄城城,後有宿瘤襄助齊閔王敗我荊楚,西摧三晉,約攻強秦,助滅中山,擊敗宋國,威震海內,隻可惜這兒女雖然才能出眾但都容顏醜陋。而如今齊襄王既有過之美貌,又有王佐之才,但凡君主得妻如此,夫複何求啊!”熊橫一臉神往之情,完全把景差話中的真正用意拋於腦後。

“傳聞先王曾與巫山神女相戀,孤不勝神往,準備擇日動身前往漢中,但求能與女神相會。”熊橫停下腳步,雙手負於身後,眯起雙眼仰望天空,景差無奈,隻得隨身附和,然而熊橫的下一句話卻令宋景二人心中一沉。

“此番出遊州侯等人亦將隨從,孤另請了登徒子唐勒一同前往,唐愛卿的辭賦見長,到時候兩位愛卿大可與其切磋一番。”熊橫笑的開懷,另外兩人心中卻極不是滋味。

“大王容凜,秦國如今驅虎狼之軍一路攻占我國數城,其勢極銳,眼下情勢嚴峻,並非出遊良機。”宋玉見景差繃著臉想要反對,先他一步勸訴熊橫。

熊橫聽到宋玉阻攔,心有不悅但也沒有明著發作,繼續笑道“宋愛卿的意思孤自然明白,然先人歌雲‘駕言出遊,似寫我憂’,①孤身為一國之君深憂楚國百姓,出遊即是想排遣心中所憂,也是為了體察沿路民情。”

景差見楚王麵色從容地推翻幾分鍾前的論調,臉色愈發的難看起來,但見宋玉用眼神示意自己暫且答應,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應和幾句。

①引自《詩經泉水》意為駕車出遊宣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