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嬌喝自宋玉身後的小門傳來,白起眉頭一蹙,便見秋瑤手裏拿著那弩走了過來。

“你是怎麽到這裏來的?”聲音往下沉了沉,習慣性地上前阻斷了秋瑤與宋玉之間的視線。

“你不用管我是怎麽進來的,我今天隻是想來告訴你我的決定。”秋瑤深吸一口氣,目光一凜,纖手一揚,“我要跟著他。”

“本將從未讓你做過決定。”白起麵帶譏諷,袖中的拳難以察覺地輕顫了下,眼裏的戾氣不住翻湧,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妖魅的笑,“你說,本將怎麽舍得讓你伴著依據枯骨度過餘生。”

“你不用威脅我,”秋瑤看了眼地上的血跡,心中一痛,神情堅毅地往前走了半步,“魏王的意思,留宋玉一命。”

“魏王?”白起鳳目微微一窄。

“正是。”有力的男聲從外傳來,白起抬眸,來人是先前打過一個照麵的信陵君魏無忌。

他知道魏無忌素有惜才美名,卻不知他居然為了宋玉做到如此地步,麵上的冷笑漸漸收起,“魏王可是忘了此人的罪名是什麽?”

“宋玉先前的罪名是教唆於我,然而我已向大王與貴國使臣澄清此事,宋玉並無不當言論,這項罪名不成立。來人,把宋公子放下來。”魏無忌一聲吩咐,身後的兩個侍衛立即準備動手,不料白起卻忽然上前一步,鋒銳冰寒的目光迫得人不敢繼續往前。

“信陵君可是忘了,本將才是主帥。”

“無忌自然記得,隻是戰火已熄,秦魏言和,秦王所要的土地魏國也悉數奉上,眼下武安君再多費周章扣留一個無罪之人,完全沒有必要。”魏無忌本就比魏王更具血性一些,敗軍割地已是讓他這個魏國的王族深感怨憤,更何況,他的衣內還放著宋玉留給他的話。

“看來信陵君今日是打定主意要帶宋玉離開了?”白起麵部的表情忽然放鬆了下來,目光逡巡在秋瑤與魏無忌之間,隨後又側首看了看猶被綁著的宋玉,目光閃爍不定。

“武安君的話讓無忌有些不解,既然宋玉已是無罪之身,豈有繼續被留在牢裏的道理?”魏無忌皺了皺眉,猜不透白起則是心裏在想什麽。

“信陵君誤會了,既然他無罪,那麽他先前所受的鞭打便是本將的過失,本將自然會讓人把宋玉身上的傷治愈然後再讓其離開。”白起眸光微動。

“難得武安君有這樣一副慈悲心腸,”魏無忌說時一臉真誠,但在場的人無不認為這話對白起是一種莫大的諷刺,再看看白起的臉色,旁人的心頓時被懸到了半空,“隻是聽聞武安君明日便班師回秦,這照顧傷員的事情,還是由無忌代勞吧。”

秋瑤看著魏無忌與白起對峙,方才胡陽為他帶路時忽然從外頭來了一群官兵,胡陽看清了領頭的男人,隨後笑言“宋子淵已無事”便搖著扇子徑自走了,秋瑤猜到他的意思是來人是來救宋玉的,便站在原地等著信陵君帶人走近,隻說自己是宋玉的妻子,便得到允許站在了信陵君身後,到了監牢門口時,也是信陵君授意讓她先行入內的。

一邊祈禱白起作出讓步,一邊卻在想若是白起不願放人自己就直接用手裏的弩箭將其迷暈,他曾質問過她是不是要用這把弩殺她,她矢口否認,因為她從來沒有動過殺白起的念頭,不止是白起,她從未想過要讓任何一個人從這個世上消失。

魏無忌話都說到了這份上,白起自然不能再委婉拒絕下去,深深看了一眼隻剩一點力氣還在盯著秋瑤的宋玉,心中的怒火又陡然高漲了半分,剛要開口,忽然聽得外頭一人進來傳話。

“啟稟公子,府外有一人自稱楚相,要見公子。”

“楚相?是景差嗎?”魏無忌看了眼渾身是傷的宋玉,他並不知道宋玉與景差本是生死之交,但是聽說景差親自到魏國來,沒有先去大梁見魏王而是先跑到這華陽來,可見是為了宋玉而來。

“正是。”

“我這就過去,你們先去把宋公子放下來,先安置到太守府的客房,再請一名上好的醫師。”魏無忌看了眼宋玉,隨後將視線轉到白起越來越陰沉的俊臉上,禮節性地拱了拱手,“無忌有事在身,先行一步。”

白起冷冷地看著魏無忌,並未回禮,魏無忌也沒有理會他的倨傲,轉身便帶了人出去,宋玉被兩個魏無忌的兩個侍衛解了下來,扶著一點一點往外挪。

“瑤兒……”幹澀的口中艱難地吐出兩個字。

“我沒事的,你趕緊先去療傷,我很快就過來。”秋瑤看著宋玉滿身的傷痕,眼圈兒一紅,聲音有些難以抑製的顫抖。

帶著血跡的手忽然輕輕抓住自己的手臂,秋瑤屏住呼吸,唯恐牽動了他身上的傷口。

那漂亮得不真切的眉峰微微蹙起,宋玉深潭一般幽然的眼定定地看著秋瑤,欲言又止。

隨後那沾了血跡卻依然秀麗薄涼如晨霜般的俊顏綻開了一絲淺淺的微笑,那是安心的笑容,宋玉淺笑了一下,隨後鬆開手,在兩名侍衛的攙扶下撐著身子走了出去。

秋瑤被那囅然一笑迷得一時失神,見宋玉離開,便鬼使神差地想要跟上,誰知剛剛抬起腿,便聽到白起在身後沉聲喝止。

“你站住。”

盡管滿心不願,但懾於白起這一聲命令中所含的怒氣,秋瑤還是情不自禁停下腳步,回過頭壯著膽子回瞪白起,“武安君還有何指教?”這屋裏還有魏無忌的人,量白起也不亂來,畢竟這會他們還是在魏國的地盤。

隻是秋瑤不知道,這會兒華陽已經歸了秦國。

“既然能到太守府裏來,可見曦兒中途幫了你,但是是誰告訴你這個監獄的位置的?”

秋瑤一愣,想到胡陽那張成天笑眯眯的狐狸臉,秋瑤撇了撇嘴,“剛好遇到了信陵君,我跟他說我是宋玉的妻子然後讓他帶我來的。”

“宋玉的妻子?”白起的音調猛地提高,眼中的冷笑瞬間化成了凶狠。

“難道有錯麽?”秋瑤梗著脖子,一臉不怕死的表情,不知為什麽,看到宋玉遍體鱗傷,她原先的怯意與動搖便全都消散了去,而目送宋玉安然離開,她的膽子更是大了不少,麵前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便也沒有那麽可怕了。

“隻憑你這一句話,今日你便離不得這裏一步……”

“武安君剛對良民用完刑,現在又來恫嚇一名女子,我堂堂荊楚大國的子民便是這麽好欺負的?”

景差仍是一身官服,峨冠博帶,整個人看上去神明爽俊,舉手投足都帶著貴族的風度與氣質,歲月將他的五官打磨地更為深刻,景差看上去似乎瘦了一些,但俊秀的臉上依然帶著暖陽般從容而自信的微笑。

秋瑤心中輕輕一顫,這個久違而熟悉的男子,依舊那麽溫煦明朗,入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