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飽喝足,二人進了同一駕馬車。

葉渡本來準備親自驅車的,豈料孫縣尉眼疾手快,一把從葉渡手裏搶過韁繩,“葉村正日夜為本縣民生操勞,這種小事兒就交給本官吧。”

葉渡連忙道,“這如何使得,傳出去豈不是要害我名聲。”

孫縣尉連連道,“豈會害了葉村正的名聲,隻會傳為佳話,村正沒聽說過,徐孺下陳蕃之榻嗎?”

葉渡自謙道,“我可不敢與徐孺相比。”

孫縣尉卻恭維道,“徐孺雖然恭儉義讓,德行甚佳,但麵對朝廷之困,卻無動於衷,在我看來,也不過是一介腐儒罷了,而葉村正,興生意,舉屯田,救民無數,才是真的有德行之人,莫說是與您駕車,便是與您榻前脫靴,我也心甘情願,您就莫要推辭了,敢問您入城想去哪兒?”

葉渡也沒想到,這個孫縣尉並非是真的不學無術,起碼典故這東西能信手拈來,可見平時也是溫習經史子集的。

“去縣學轉轉。”

“出發。”

別看孫縣尉平日裏作威作福,但是手藝很熟練,馬車駕駛比一旁幹瞪眼的虎子不知道要強多少。

看到孫縣尉駕車如此的嫻熟平穩,葉渡忍不住調侃道,“莫非財政已經困頓到連縣尉的車夫都雇不起了麽?大人的駕車技術也太嫻熟了吧?”

孫縣尉苦著臉說道,“一是卻如葉村正所言,縣裏府庫吃緊,便是我出行的馬夫都遣散了,其次我身為縣尉,有緝捕盜賊之責,騎馬驅車追趕凶人,都是常做之事。”

葉渡詫異道,“縣尉也要親自捉賊嗎?”

孫縣尉也詫異道,“縣尉不親自捉賊嗎?葉村正不要以為抓了幾個江洋大盜,便覺得本官整日無所事事,其實您抓的都是漏網之魚罷了。不信你去一趟縣大牢,便知道什麽叫做人滿為患,那可都是我的戰果。”

孫縣尉一邊兒說著,心裏一邊兒思索。

這葉渡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一般男人坐在一輛車裏,不應該吹噓國家大事,亦或是聊一聊青樓的歌妓嗎?

怎麽我駕車技術好,也值得拿出來說一說?

我能說我在做縣尉之前,曾經是咱們滄州漕幫第一賽車手嗎?

“我自然是信的,前些日子出去了一趟,也聽說了縣尉大人的一些輝煌往事。聽說您曾經還入漕幫為細作,親手抓捕了幾個有命案的江洋大盜,身中數刀而不退呢。”

聽到這話,孫縣尉也不由得苦笑起來。

誰還沒年輕過呢?

他十六七歲的時候,也曾經是一腔熱血,認為憑借自己的一雙鐵拳,以及在學堂裏學到的學識,可以闖下一片天,拯救這混亂的世道呢。

後來發現,也就是那麽一會兒。

他發現,自己跟著葉渡這樣的人在一起,壓力似乎比沈家老爺子還要大。

有一種如同望不到盡頭的深山一般的感覺。

他覺得別說葉渡是村正了,便說他是刺史,他都信。

但既然自己答應跟他結伴而行,總不能這個時候跳車吧?

“為民做事,那都是為官者的本分,隻是如今盜賊洶洶,而我卻不複當年之勇,尤其是這身上的舊疾,時常複發,疼痛難忍。”孫縣尉感慨了說了一句。

他知道葉渡是平通百姓出身,做的也都是利民之事,所以想跟葉渡共鳴。

至於效果如何........

他用眼角的餘光忘了葉渡一眼。

卻見葉渡似乎沒有聽見自己的話,默默地望著窗外,本縣的縣學到了.......

“葉村正,我們到了。”

孫縣尉停下馬車,前方的幾顆古柳後麵,便是本縣的縣學。

彼時戰亂剛剛結束,陛下便迫不及待地恢複教育,甚至要求地方興建州學和縣學。

因為條件有限,本縣的縣學看起來頗為寒酸。

門口沒什麽豪奢的馬車,便是尋常書生的服裝都看起來很是樸素。

不過葉渡很清楚,經曆了那麽多年的戰亂,教育傳承之事被破壞極其嚴重,除了世家之外,讀書人極其稀少,便是前朝便興盛起來的科舉製度,在本朝也難以推行。

但從軍中退下來的葉渡又很清楚,科舉製是製衡世家的重要手段,即便是讀書人稀少,科舉製也必然會興盛起來。

縣學門口忽然停了一輛馬車,馬車後麵的牛車還載著不少貨物,有時下剛剛興起的麥稈編製的各種工藝品,諸如草帽、筐、扇子、筆筒等等,還有米麵糧油,此外還有不少六龍梁養出來的樣子,嘎嘎再叫。

許多路過的讀書人,忍不住側目,倒是沒覺得汙染了這儒門聖潔之地,隻是看著那些吃食忍不住舔嘴唇。

葉渡在車簾後麵,靜靜的看著這些眼神尚且還很澄澈的讀書人。

雖然他們穿著普通,但卻有著朝氣和正氣。

這和自己當初讀大學時候有很明顯的區別,自己那破大學的同學,每天都想著怎麽上網談戀愛,而他們這裏,連個蒼蠅都是公的,大家夥心裏也裝的是憂國憂民,再不濟也是發家致富。

而負責駕車的孫縣尉則是一臉的疑惑。

葉村正這是想幹啥?

他以為是有啥大事呢,要來縣學。

他都做好了,某個不開眼的讀書人開罪了葉村正,自己出頭了。

結果呢?

結果竟然是來炫富的?

難道葉村正一個拎著刀子砍人的都虞侯,其實也有一顆進學的心。

車上拉著的都是束脩?

外麵的風風雨雨,讓他厭煩了,讓他想來縣學讀書,躲避幹戈?

這也不失為一條權宜之計呢。

孫縣尉皺了皺眉,心裏有些煩躁。

沈家勢大,而葉村正也是個有韜略的人物,看來這爭端一時半會真的是難以結束了。

沒等多久,葉渡便開口道,“虎子,把東西搬進學堂,以孫縣尉的名義捐出去吧。”

“好嘞!”虎子招呼著大家夥搬東西,很多學子聽說是孫縣尉捐給他們的,一個個過得行禮之後,也急不可耐的過來幫忙。

“不是,葉村正,你這是做什麽?”孫縣尉懵了。

這怎麽忽然把自己牽扯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