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二十七,葉渡帶著隊伍在河岸巡視。

戰場布置得相當不錯,已經有了幾分氣象。

他的心思主要是放在河流上,此時他觀察,河流確實不寬,最寬闊的地方,也不超過三十丈。

司馬先生笑吟吟地說道,“我起初還擔心結冰的問題,看眼前這河流熱氣蒸騰的樣子,河流依然如此順暢,豈不是說老天爺也在庇佑我們。”

眾人紛紛附和,說什麽葉渡有蒼天庇佑之類的話。

葉渡卻搖頭給大家解釋道,“並非什麽蒼天庇佑,而是這幾年天氣反複無常,忽冷忽熱,前些日子,天氣寒冷,還下了雪,這幾日天氣又開始炎熱了,河流之上剛剛結的冰融化了。”

“其次,便是此地的水溫異常,應該是吸納了地脈熱量所致,亦或是有休眠的火山,傳遞出來的熱量。”

眾人恍然,原來這裏麵還有那麽多玄妙所在。

但底下的百姓卻不信這麽大道理,就是堅信是葉渡有天神庇佑,知道大戰來臨,故意在幫助葉家軍。

所以大戰尚未開始,大家就已經信心倍增。

葉渡一連巡視了好幾次,甚至親自下河實驗,這裏最深的河水,也隻到大腿的位置。

而且河水的中央,還有不少河床**出來。

至於河流上的橋梁,已經悉數被拆掉了。對方想要從河流對岸過來,就必須徒步。

葉渡希望他們能知難而退。

因為他們敢徒步過河,葉家軍就肯定會半渡而擊的。

一百多隻嶄新出爐的衛民一式,足夠讓他們感受下什麽叫做血流成河。

最新的情報源源不斷的傳來,對方就利益分配問題達成了一致,一直被壓著沒法表現的馬彬,終於在他們大戰前邊吃了大虧的情況下,讓他們意識到軍人的重要性。

都尉馬彬未來可以拿到的好處比重提升了,聽說這些日子馬彬的心情相當不錯。

十二月三日,對方的聯軍從固河出發,殺向了大澤山城。

大戰即將爆發。

十二月五日,中午。

天空再次飄起了雪花,冷風嗖嗖地刮,即便是有所準備的葉家軍,也被凍得瑟瑟發抖。

天地萬物,瞬間迎來了一股肅殺的寒意。

本來還出來溜達的野味,也開始消停了。

昔日的河流兩岸,因為河流逐漸幹涸,且沒有什麽魚蝦,平日是人跡罕至的地方。

但是到了今天,卻被大量的人手占據了。

靜靜流淌,在冰天雪地之中綻放著升騰熱氣的河流,將對方隔絕開來。

但是雙方的距離,還是太近了。

雙方隻要認真凝神,甚至可以聽到對方交談的內容。

從固河出發的敵軍,在這裏和葉家軍對峙上了。

在河流的對岸,是上萬的聯軍。

他們不少人因為準備並不充分,衣著單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隊列也稀鬆平常,一點都不整齊,一點隊列都說不上。

因為士兵在受罪,且怨氣衝天,領隊的軍官也不好說什麽。

甚至於高層都有些埋怨天氣,任憑旗幟亂七八糟的,也沒有降下罪過。

誰都沒想到,前幾天天氣還轉暖得厲害,怎麽轉眼間就來了風雪。

連最為富裕的灶丁都沒有準備。

由於天氣寒冷,很多人連鎧甲都不願意穿,因為這東西是鐵的,穿在身上,真的是傳遞寒冷。

這樣的天氣,打仗真的是瘋了。

而在河流對岸,便是葉家軍的軍隊。

相對於他們的士兵而言,葉家軍的隊伍,即便是民兵,也相當的嚴整。

所有士兵在軍官的帶領下,全都拿著武器,肅然挺立。

盡管他們也非常寒冷,但是卻沒有人說苦說累。

如果有,也早被自己村裏的支團長給踹回去了。

至於葉家軍的主力部隊,更是如同寒風中的鬆柏,傲然挺立。

這都是日常訓練練出來的。

很多人認為葉家軍的站軍姿是傻站著,是浪費精力、體力,是馴服人的過程。

其實他們哪裏知道,站軍姿作為成為軍人的第一步,是非常鍛煉的人的。

這是磨煉意誌的一個過程,很多人半個小時都站不下來。

尤其是這樣的惡劣天氣,能夠堅持下來,在戰場上即便是遇到了挫折,也能咬牙堅持一二。

排在前方的是火銃手兩個大隊,虎子騷包的騎在一匹鮮亮的白馬上。

其中一百五十隻衛民一式悉數配發在他的軍中。

銀白色的衛民一式,在風雪中,依然如此搶眼,像極了蓄勢待發的野獸。

這次統率士兵發起進攻的,乃是安德折衝府都尉馬彬。

這一次前線失利,他的人是最快反應過來,如果不是他的人驅逐對方的先頭部隊,大軍還不知道要遭受多大的損失。

這也讓聯軍意識到,馬彬的重要性。

不僅提高了他的利潤比例,還準備大戰結束之後,讓馬彬的義子擔任大澤山的話事人。

想要即將到手的好處,還有從那些賤民身上掠奪來的財富,馬彬感覺渾身都是幹勁。

蕭元蔚也是幹勁十足。

他是郡守的心腹兄弟,自然是知道唐禎的意圖。

搶奪盡可能多的好處,他們兄弟倆攢夠了好處,繼續升遷。

至於本地百姓的死活,與他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但是蕭元蔚還有一點小心思,他意識到亂世將至,他祖上也是從六鎮出來的,知道在亂世之中,兵權到底有多重要。

所以他還想借此,穩固手中的兵權。

相對而言,李梁興致和情緒並不是很高。

一來是因為,他的手下都是團練的人手,沒有啥裝備,在戰前表現的最差勁,二來是既然有人多拿了,肯定就要有人少拿。

而經過商議,最後少拿的人恰恰是他。

他本來以為自己靠攏郡守大人的,結果熱臉貼了個冷屁股。

他想靠自己的家族勢力,跟郡守施壓,可自己跟大都督府的關係,根本就不牢靠,而且大都督府說實話,對於他們這個倉促的聯軍有些不看好,對於自己的爭取,一點都不放在心上。

反而一再告誡自己參與可以,但要盡可能的保存自己。

大都督府之所以這麽操作,倒不是完全怕了葉家軍。

而是擔心上麵的反應,朝廷還是要起碼的臉麵的。在大都督府看來,葉家軍已經成勢了,眼下隻能想辦法與其共生。

剿滅他們雖然好,但是隻限於速勝的情況。

一旦不能速勝,打得太熱鬧了,一來是容易引來朝廷的關注,須知朝廷總歸是要臉麵的,到時候一道聖旨下來該如何處置?二來萬一朝中大人物,想要分一杯羹,又該怎麽辦?

第三,還有個核心問題,就是調動的兵馬太多,勢必會影響到他們震懾梁山賊。

雖然葉渡削弱了駝山大王,但是人家梁山賊的核心實力可是越發的強盛了,萬一這邊兒打的熱鬧,梁山賊造反了該怎麽辦?

大都督府有他們的考量,可是這些複雜的利益團體之中,部分人卻不這麽看。

他們打心眼裏就看不起葉家軍,覺得他們就是一群乍然暴富的泥腿子。

就拿現在統兵的馬彬來說,看著葉家軍在對岸列隊,擺出一副跟他們大戰的模樣,便忍不住輕蔑的對左右說道,“真的是吃了熊心豹子膽,這群蠢貨,看到我們的大軍,不僅不退卻,反而敢列陣迎戰。”

“他們以為憑借他們那點滅了大澤山的本事,就能阻擋我們的大軍嗎?”

蕭元蔚乃是蕭家出身,正兒八經的世家子弟,雖然落魄了,但總歸還是有些傲氣的,聞言忍不住同樣不屑的說道,“一群井底之蛙罷了,沒有見過世麵泥腿子,才會做出螳臂當車的愚蠢決定,一會兒讓他們直接去死,連哭的機會都沒有。”

而人群之中的李梁,本來還琢磨著一會兒怎麽在戰鬥中,表現得出彩一些。

結果聽到友軍的弦外之音,瞬間不爽起來。

對方說到泥腿子三個字的時候,刻意提高了嗓音,不就是故意惡心他嗎?

畢竟自己的團練士兵,出身都是普通百姓,是被他征召起來的,沒有什麽裝備,也沒有什麽本事。

但是李梁就是不服,要知道他的團練,可也是鎮壓過農民起義軍的,也是經曆過幾番大戰的,總比那些隻知道緝拿鹽商的灶丁要強不少吧?

可狗日的蕭元蔚竟然看不起自己。

他有些怨氣的對二人說道,“一會兒打起來,二位同僚還是小心些,對方旗幟嚴整,軍陣嚴明,一看就是經過操練的,咱們別讓人家打個半渡而擊。”

聞言,馬彬哈哈大笑,旋即輕蔑的瞄了李梁一眼,不屑的說道,“半渡而擊,他們也配!李大人,你是搞團練的,缺乏戰陣經驗,說是這番話來,我不怪你。”

“但一會兒打起來,再說這種胡話,我可是要拿軍法治你的。”

說著,像模像樣的給眾人科普道,“半渡而擊,確實厲害,但是他要求很高,他起碼要求士兵士氣高昂,要求他們戰陣經驗豐富。”

“最重要的是,要占據有利地形。”

“可諸位看看對麵那些廢物,他們有什麽?你們不會不知道,葉家軍那些所謂的戰甲多事紙糊的吧?”

“咱們現在也有火銃了,諸位又不是沒試驗過,那玩意一槍下去,就是一個窟窿,神仙都救不回來。”

“再說,他們利用的那個土坡,高度根本不夠,如果是我,在展現就會墊一墊高度,現在看來,隻能給我們造成些許麻煩而已。”

“再有就是,咱們還有友軍助陣,待戰事一起,可以做到從三個方向同時渡河,即便是咱們這一支成不了,其他兩支隊伍,也能摸過去。”

“到時候他們如果還想玩半渡而擊,隻能被我們夾擊。”

這就是擺明了打對方的臉麵了,說實在的,馬彬確實看不上對方。

蕭元蔚哈哈大笑道,“老李,不要那麽緊張,咱們是勝券在握的,他們那火銃,已經被咱們破解出來,雖然不能跟他們的火銃一樣射幾十發,但是臨陣打個兩三發還是可以的。”

“這對於咱們來說,已經足夠了。”

馬彬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點頭說道,“蕭兄說的沒錯,你們搞出來的火銃,確實像模像樣,可以將就一用。”

一邊兒的李梁聽完心裏更加不舒服了。

媽的,都覺得自己很有本事,都趕著教育老子。

你們是一點都不考慮對方的具體戰鬥力啊。

當初梁山賊崩潰的時候,有不少人山賊加入了他的團練,他當時怕得要死,還專門研究過對方的戰法。

用那些山賊的話說,葉家軍的火銃一旦響起來,就跟雨點一樣,連綿不絕,仿佛天降神罰。

可你們搞出來的火銃有個屁用,超過四下肯定炸膛,有些第二下就炸自己一身血。

那東西真的能用嗎?

一邊兒的蕭元蔚還得意的說道,“聽說他們還搞出來一種大號的火銃,叫火炮,我們的作坊也有仿製,但是這東西不能隨意釋放,容易炸膛,但是想來放個一發兩發是沒問題的,一會兒大戰開始,我就讓十幾門火炮對著他們轟。”

“讓他們也嚐嚐自己研製出來的東西的厲害。”

馬彬知道製鹽司有錢,沒想到他們那麽有錢,竟然舍得一口氣造十幾門銅炮。

他可是聽說,這東西一旦擊發,勢若雷霆,是難得的神器。

當下自然下意識的恭維了兩句。

一邊兒的力量,下意識地離著他們遠了些,生怕一會兒開炮的時候,炸著自己。